俺爹爹小時候,長得那個帥啊,就是80歲的老婆婆見了,臉上那紅潤兒也是一片片的飛著,眼睛里的光亮也是一閃一閃的跳著——帥的那個真是沒話兒說了!
俺爹爹雖然帥氣,但從來不招惹是非,怕一上街就會引起交通堵塞來,所以沒啥事兒,極少出門的,專一的埋頭看書,研究歷代狀元墨寶。
俺爺爺那會兒罵他:“您沒事兒做,還是快點兒搭把手,幫俺把地弄一下吧!”
俺爹爹鼻子一哄,甩了句:“您自個兒整著吧,俺要做狀元呢!”
俺爺爺抄起自己的破鞋底來,劈頭蓋臉的就往俺爹身上招呼過去:“您還做狀元呢!俺還想著做皇帝呢!”
俺奶奶就趕緊攔著:“孩子沒事做個夢也得做個好夢是不?”硬生生的就把俺爺爺擋回去了,凈讓俺爹爹沒事兒做,做好夢去了。
俺爺爺也真是沒法兒,只俺爹爹這一條種,真個兒打壞了,也是個麻煩兒:往后沒個養老的。奶奶又天生嬌慣著他,由著他沒事亂做夢。
好在俺爺爺奶奶忙里忙外的,賺下點家當,竟然馬馬虎虎的夠俺爹爹做自個兒的狀元夢去,竟然一不小心,中了個小秀才回來!這下不得了了!俺奶奶喜的!迷著個眼兒,把俺爹爹上看下看,顛過來看倒過去看,越看越像個狀元爺!一發狠,送了京城里去,指望著俺爹爹果然也中個狀元回來。
秀才好中,狀元難求。
也不想想:京城腳下,多少文人騷客、幾多舞文弄墨?可憐俺爹爹腹中那點兒東西,也不過是鄉巴佬腿上的泥巴,看著新鮮,也是泥土摻和了點水。根本沒法子跟人家比!更何況人家各各豪擲萬貫,宴請名門望宿,因此就是人家的公子哥兒,縱是沒有天性聰慧,也張嘴為詩,松口為詞了,更把個爹爹比的不行了!
眼看著盤纏也用盡了,狀元爺的位子遙遙無期。爹爹愁腸百結,柔絲斷發,急得幾乎要去投河。
忽然同鄉一個姓徐的來京城里做生意,遇到俺爹爹陳惠,知道他如今窮途未路,便發了善心,周濟了他,竟然令俺爹爹老陳同志又勉強在的京城里呆了幾年。
老陳因為在家中的風頭太盛,結果數幾年屢考不中,也實無臉面回去了。好在姓徐的時不時的來一趟,居然也一心行善,幫他在京城謀了個文差,又替他弄了一房媳婦兒,就是俺娘陳氏。
說起來那姓徐的也是好運到:說不定是因為幫了俺爹爹老陳同志太多忙的緣故,姓徐的漸漸的也在京城里置下了房屋,娶了嬌眷,小日子過的真是順上加順。
老陳念書是到了頭了,做官也馬馬虎虎的有一套,居然也混了一間半間房子,跟姓徐的做了鄰居,兩個娘們兒便常常走來走去的。沒事兒做個活兒,扯幾句話兒。
就這樣一扯二來的,俺小唐僧呱呱的落地了。
說起俺生下來的那陣場,您是沒看到:聽俺娘說,俺從俺娘肚子里落地的時候,天上一聲雷響,半個京城都火閃雷鳴的,接著嘩啦啦的一陣大雨響,三年沒下過雨的京城里,頓時傾盆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俺娘跟俺說的時候,俺心里那個得意勁:俺就是天上的星宿,投胎到這人世間來救苦救難的!所以后來人們都訛傳俺是西天如來座下的金蟬子轉世,還說俺爹爹是什么狀元才俊,替俺弄了那么多的虛頭,搞得俺一身彩。
后來俺長大了,才慢慢的明白了:就那一晚上,光俺家那條街上,就生下四五個跟俺一般大的小孩來。京城那地兒,跟俺一樣一樣大的,光男娃娃就生下來二三十個!不曉得他們怎么后來就沒有金蟬子轉世?
老陳看到俺生下來了,虎頭虎腦的挺可愛的,當年的狀元夢,忽然又在俺身上投了下來:俺還沒開口說話,腦袋里已經背誦下幾百首詩詞了——全賴俺爹爹的學前教育有方,灌的俺一腦子的漿糊,全是升官發財之類的,所以俺打娘胎里一生出來,就不會別的,專喜升官發財之類。
當然了,俺自小長得比俺爹爹還要帥氣,姓徐的那一家子,也生了個小姑娘,叫做香真。小眼睛兒挺靈氣的,沒事兒天天纏著俺玩,哥哥長哥哥短的,整天跟在俺屁股后頭,活像俺的小媳婦兒一樣。
俺娘挺樂意的,跟徐氏都商量好了,等俺長大了,就替俺們拜堂成親,真真的做了小兩口兒。
俺爹爹就不說話:因為他能混到今天,全靠人家老徐,所以現如今,把兒子自己賣身作人家女婿,照理兒來說,也沒什么不可以的——再說,他們家里也只有香真一個小丫頭片子,俺要是做了他們家的女婿,他家的財產,將來不也是俺的?
俺小時候一想到這些,心里就滿高興的:媳婦兒有了,家產也有了,做人做到這一步,也蠻可以的了,俺那會兒其實心地兒最好,最容易滿足了。人活一輩子,不就是混個吃吃喝喝,混個熱炕頭上有個娘們兒捂腳,身后有個娃兒喊爹?還能要求啥呢?
何況,俺家的香真兒姑娘,長得那個水靈靈的,打小兒就讓人越看越愛看,越看越喜歡。
俺就發現,那時候,在俺眼里,除了俺的小香真兒,普天之下,再也沒有比她更漂亮的美人兒了!
俺爹爹那會兒看俺那眼神兒,就說了俺一句話: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