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綠蟻酒,杯是牛角杯,肉是新鮮出爐熱乎乎的羔羊肉,佐以胡椒粉辣子,再配以胡餅加綠油油的時蔬,嶽峰和王啓兩人舉杯對飲,喝得有些忘形。
這些天兩人天天廝混在一起,一是幫嶽峰交割職田,置辦宅院,把家安置妥當(dāng)。另一方面,則是王啓也在動用太原王氏的各種關(guān)係,重新謀求出路。
現(xiàn)在嶽峰的宅子已經(jīng)置辦妥當(dāng),雖然只是小小的三間抱廈,而且位置也比較偏遠(yuǎn),但是勝在環(huán)境清幽,背靠大山,面向洛水,是一等一的雅緻之地,嶽峰倒是十分的滿意。
嶽峰生活安定妥當(dāng),便開始動用各種手段尋朱恩,王家在洛陽家大勢大,眼線衆(zhòng)多,王啓熱心幫忙,然而到目前爲(wèi)止,還是沒找到朱恩的蹤跡。
而王啓另謀出路的計劃現(xiàn)在也遇到了困難,眼下的光景,所謂五姓七望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年的風(fēng)光了,天下人都能揣摩到掌權(quán)者的心思,武氏要打壓五姓七望,誰還敢在這個時候和太原王家走近?
“嶽峰,反正不管怎麼說,金吾衛(wèi)我待不下去了!我王啓……恨啊!恨自己沒本事,恨王家人軟弱,恨我爹懦弱無能!”王啓舉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
嶽峰低著頭,不好說什麼,畢竟這裡是王家的別院,再說了,王家在王啓身上下的功夫也的確很多,尤其是王啓的父親王丘山,今天他也在家,嶽峰一個外人著實不好說什麼!
“嶽峰,你知道嗎?我能進金吾衛(wèi)是因爲(wèi)什麼麼?是因爲(wèi)我父親答應(yīng)把姑姑嫁給丘神績,丘神績纔給我一個校尉……
那丘神績是個什麼東西?那就是一頭豺狼,就是天后養(yǎng)的一條野狗!他怎麼配得上我家姑姑?
還有,此人對我之辱……真是你不知道啊,可當(dāng)時金吾衛(wèi)諸將都在,此人辱我,辱我姑姑,辱我太原王家……我……我竟然只敢忍氣吞聲,你說說,我王啓是不是真的無能?是不是將來也要像我爹一樣軟弱?”
王啓將牛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將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道:“大不了離開京城去,去隴右道或者去河北道,戰(zhàn)突厥,殺契丹,縱然馬革裹屍而還,我王啓也認(rèn)了!總好過在這洛陽城中,處處遭人白眼,被人羞辱!”
王啓從塌上跳起來,“唰”一下抽出腰刀,喝道:“給我一刀,給我一馬,給我一身戰(zhàn)甲,縱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又有何懼?”
嶽峰看著這一幕,微微一笑,瞧王啓的樣子,他想到的是自己剛?cè)胲姞I的時候,恰同學(xué)少年,指點江山,天不怕,地不怕,恰不正是這個年齡麼?
“哎呦喂,我兒哦!”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驚呼,一名身形胖胖,大臉圓圓,一襲深紅錦袍的中年人滿頭大汗,邁著碎步子衝進來。
看這中年人,其貌不揚,五短身材,活像市儈精明的掌櫃,哪裡是出身王家頂級大族的家長?
“啓兒,你欲要何爲(wèi)耶?”
看到這傢伙,王啓的激情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整個人瞬間蔫兒了,那股子酒勁被衝散,他一屁股委頓在了榻上,道:
“爹,您沒見我和兄弟正飲酒麼?您……您……嘿……”王啓欲哭無淚,他心中對這個老爹失望甚至有些厭惡,可是卻又不能虧孝道……
中年錦袍人滿臉笑容,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道:“啓兒,爹錯了,是爹錯了!不該攪亂你的興致!不過啓兒啊,你可不要蠢想啊,千萬不要想去什麼隴右、河北,那邊又窮又苦,你可是我王家的嫡傳公子,豈能受那等苦楚?
還有啊,什麼馬革裹屍……這……這一類的話千萬不要再說了,不吉利啊!我王家的兒郎……”
錦袍人話說一半,王啓就受不了了,他彎腰屈膝,道:“爹,您別說了,我給您跪下了好不好?”
王啓伸手去拿酒杯,抓了一個空,錦袍人立刻彎腰將牛角杯拾起來遞過去道:“酒杯,酒杯!喝酒不要摔杯,我們太原王家的體面千萬不能丟,不能忘……”
王啓抱著罈子往杯子裡裝酒,一聽錦袍人說體面,他將酒罈子放下,將牛角杯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怒道:
“體面,我們王家還有體面麼?我王家的女人都淪落到要去伺候丘神績那等酷吏武夫了,還談體面?”
錦袍人愣了愣,臉色瞬間變得發(fā)白,王啓上前一步,逼到父親跟前道:“父親,在你眼中,我們太原還有體面?你把我姑姑怎麼樣了,你告訴我,你跟我說!
你用姑姑給換一個校尉,這就是爹的體面……”
錦袍人咧嘴想笑,卻笑不出來,神色尷尬之極,只捏捏諾諾的道:“這……這孩子,你……你知道了麼?嘿嘿,其實那是誤解,是你姑姑自己自甘墮落,非得要……”
“住嘴!我姑姑是何等人我不知道麼?還有,你不需要狡辯,丘神績此獠已經(jīng)在軍中將此事拿出來告知衆(zhòng)人了,他在用此來羞辱我,來羞辱我姑姑,羞辱我們王家,當(dāng)時我連回嘴的勇氣都沒有,只敢忍氣吞聲!”
王啓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他這番話說完,已經(jīng)淚流滿面,他將手中的刀拿起來,咬牙切齒的道:“丘神績,我王啓不殺你誓不爲(wèi)人!”
王啓說完,一刀劈下去,面前的幾案被一刀劈成了兩半,王丘山嚇得後退幾步,怪叫道:“哎呦,救人啊,啓兒呀,你別嚇唬你爹了哦!”
嶽峰眼看局面失控,站起身來一手抓住了王啓了胳膊,劈手奪過了他手中的刀,王啓雙眼含淚,坐下來低頭垂淚。
王丘山慢慢的走過來,小心翼翼的衝著嶽峰笑了一下,而後看向王啓,弱弱的道:“啓兒,爲(wèi)父又託人給你找了一個門路!北衙羽林將軍王孝傑和我們太原王家本屬同源,我和王將軍說好了,他……他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啓兒啊,爲(wèi)父向你保證,這一次爹可是挺直了腰桿和王將軍說你的事兒呢!說你在金吾衛(wèi)英勇善戰(zhàn),平叛之時奮勇殺敵,弓馬騎射樣樣精通,短短一個月,便從校尉升爲(wèi)金吾將軍……
王將軍一聽爲(wèi)父的話,立刻一拍大腿,大聲和爹說羽林軍正是需要攬?zhí)煜掠⒉牛裎覂耗氵@樣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