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左右都要打, 倒不如主動迎戰，拼一條血路出去，即便不能全員安全出去, 有人出去找人回來收尸, 也是好的。

“這個我早就派人清點過了。”夏之秋恢復了一貫的嬉笑模樣, 似乎他會答應主動迎戰是他早已預料好的事情, 這讓易靖華頗為不爽, 但是這種時候也不是跟他奈何的時候。

“我們加起來只有五十來支箭，十五把弓，今天早晨去了兩個兄弟, 加上你我，還有四十三個人, 算上來也就是每人兩支箭?！毕闹锇炎约褐赖暮喢鞲嬖V他。

“五十支？”這倒是比他預想的要多了一些。“對方目測有近四百號人, 能去掉五十人也是與 我們有點利的。箭術好的出來, 務必要求精準！”

易靖華掃了眾人一眼，首先帶頭拿起了一張弓, 試了試手，再看時，已經陸陸續續走出了幾個人，都是平日里射箭的好手。

“我們沒有盾牌，但是看楚軍手里的弓箭, 張力應該不差, 我們這個地方在他們的射擊范圍里。你們快去把附近能搬動的大石頭都搬來, 堆砌在這里, 實在不行, 就把地上的雪砌起來，我們這樣沒躲沒藏地白白挨了別人一箭可是虧得很?！?

眾人聽了這句話哈哈笑出聲, 同時覺得頗為有道理，趕緊分工去尋找大石和堆雪。

易靖華領著十四個人匐到邊上，趴在小斷崖的邊上窺看下邊的情形。

作為將領的張全自然是威風凜凜地騎著高頭大馬站在隊伍最前列的，但是要想射殺他是不容易的，且不說他身邊的都是好手，就他自己的本事，要躲也是輕而易舉的。

伸手招來護衛羅商，他指向張全邊上的幾個有著軍銜的將領。

“一會兒你和我就瞄準這幾個，務求把他身邊的這幾個人給弄掉，其他人從各個方向射擊，能少一個是一個。其他人做好準備，一旦楚軍破出了裂口，就一起沖出去?！?

“是！”眾將士異口同聲。

對方似乎還沒有發現這一塊小地方的動靜，注意力還集中在夏之秋那邊，開始派人出來用激將法喊戰。

用夏之秋的話來說，這都什么時候了，激將法管用嗎？再說了，這種一對一單挑的話，是不實際的，就張全那賭輸了還要賴賬的性格，他會真的一對一并且輸了就放你走的話基本沒有可信度。

對方罵得歡，易靖華已經拉起了弓箭，在張全終于發現了這邊的幺蛾子大喊著“小心”的時候，箭已經離弦而去，還不待喊話的人有什么退逃的動作，就已經刺穿了他的脖子，鮮血潺潺留下，瞬間濕了紅色的衣襟。

那人大睜著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最后的世界，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對方陣營頓時躁動起來，羅商的一箭迅速射了出去，正正射中了張全左邊的副將，這一下敵營完全緊張了起來，抽箭搭弦對著這邊就是一陣箭雨。

易靖華領著幾人伏低了身子躲在剛好可以擋住他們的剛剛堆起來的“石墻”后邊，看一眼夏之秋那邊他突然覺得這樣的位置好像不太安全，畢竟，那邊的雪墻堆得厚多了高多了。

“瞅什么瞅？！沒看到箭來了嗎？還不快點揀！”夏之秋板著臉訓斥起靖王爺，順帶拔下插在自己邊上的一支箭。

易靖華有一絲別扭，沒想到啊，他堂堂靖王爺，寧國的主將，此時居然要落魄到揀對方的箭的下場?？墒恰@家伙難道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張全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看他們這么躲著大抵也想到了不應該白白送了箭給別人，所以停下了這占據優勢的遠程攻擊，改成了一步一步逼近的進攻。

他這是要送一部分士兵去死，換來他們的武器窮盡，好近身搏戰，以人數的優勢，讓他們一敗涂地！

楚國有這樣的將領，是幸，還是不幸。

楚國人生在江南，自然有江南人應有的溫和大氣的性格，但是楚國的戰士在戰場上的戰士的軍魂，卻超乎了江南的這種溫和，那么熾熱，那么鏗鏘。

吶喊聲一陣蓋過一陣，幾百人的隊伍竟然喊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斷崖邊的羽箭一支接一支射出，倒下的戰士的尸體并不能阻止楚國前進的腳步，他們踩著兄弟的尸身，朝著那近在眼前的勝利進發。

轉眼間，易靖華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箭，看了一下周圍的弟兄，手頭上剩下的，也就五支箭了，這樣的距離傷不了張全，再多死五個人也不能斷了他們現在迫切求勝的心。

“將軍，我們掩護你突圍吧?！绷_商放下了手中上弦的箭，目光毫不避諱直視易靖華。

“胡說什么！大敵當前，我作為主將怎么能臨陣脫逃！”易靖華的語氣顯然是在發怒。

他這輩子最看不起三種男人，一種是無所作為成日里混吃等死的男人，一種是讓女子傷心難過的男人，還有一種就是戰場上臨陣脫逃的男人。

“將軍，你為弟兄們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我們不可能全部都活著走出去，與其全部死在這里，倒不如讓最有希望活著出去的人沖出去。將軍，您是寧國的主將，外面的大部隊還在等著你回去，你不能和我們一起折在這里?！?

“是啊，將軍，弟兄們這幾日雖然沒說什么，但是心里想的都是一樣的，你和夏軍師，我們全力護送你們出去，找到大部隊，到時候打回去，為弟兄們報仇！”

“是啊?！?

“對?！?

異口同聲的聲音。

此時此刻，易靖華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兄弟情。

他生在帝王之家生來享受無盡尊榮，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親兄弟只見明里笑容暗里算計，誰能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誰就能活。

兄弟情大抵分了三種，一是他這種王室之家的明爭暗斗的只是流著同一個男人的血而已的兄弟情；一種是尋常百姓家最尋常不過的兄弟情；還有一種就是經歷過生死患難的兄弟情。

而他現在所體會到的，就是最后也是最珍貴的那一種。

“我不會丟下你們的，你們都是跟著我來的，無論如何，我都會帶著你們回去?！鄙鷰?，死帶尸。

眾將士面面相覷，還想繼續勸說，就聽見夏之秋不耐煩的聲音響了起來。

“現在煽情未免太早了一些吧？喏，看看那邊?！?

順著他下巴努的方向看去，弟兄們的神情立刻變了，不知道這樣的突變到底應不應該高興。

下方亂作了一團，蒼白的雪地上飄揚著的楚國的軍旗此刻竟然掉在了地上，一瞬間，楚國的軍隊陣腳大亂，正好為他們突圍出去打開了一個缺口。

弟兄們暗暗叫好，這可是為他們突圍出去增加了幾率。

可是，楚國的軍旗為什么會突然掉了？而且好像是旗桿斷了。

難道是他們楚國有為英雄豪杰看不慣以多欺少于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拔刀相助一下坑了自己人一回？還是老天爺隨機打了一個噴嚏一個雷剛好就劈到了那面丑丑的旗子？

“將軍，看那兒……”易靖華邊上一個眼見的弟兄指著對面崖壁上并未可以躲隱的人。

這距離隔得有些遠看不大清，依稀可以辨認出似乎是一個女子，難不成是這里的山神？

夏之秋一直在邊上小心翼翼觀察者易靖華的臉色，看他這神色，這個人，八成是他認識的，難道……

那邊又傳來動靜，這下大家可都是看清楚了，三支羽箭同時射了出來，只聽見破空的風聲，張 全附近的三個將士一齊從馬上跌了下去。

緊接著又是一箭，在張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準確無比地射下了他的帽子，頂著紅纓的將軍帽掉到地上，引起了小斷崖上了一片叫好聲，好像射下的就是張全的人頭那般。

一抹素色身影從不高的小崖壁上飛掠而下，似翩然驚起的驚雀，卻又是勢頭兇猛的獵鷹，拔出手中的長劍下去就是干脆利落的一條性命。

她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女子，手上拿著的應該就是剛才的弓，此時被當成了順手操起的兵器，見著一個人就掄一記出去。

易靖華的臉色已經是夏之秋形容不出來的了，只見他二話不說拔出隨手從一個弟兄那里抽出一把刀喊了羅商一聲就趕緊飛身下去，姿勢十分地瀟灑。

羅商跟了他這么久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也跟著操起兵器就下去，還不忘吩咐弟兄們及時掩護。

夏之秋暗暗鄙視了一下羅商的智商，打掩護？剩下五支箭，怎么給你打掩護？！

底下的戰況一時間十分地精彩，突然冒出來的女中豪杰應用殺敵，瀟灑下去的易將軍朝著女中豪杰的放下逮一個殺一個，遭到的羅商只得朝著那女中豪杰的跟班去，可笑的是張全那廝居然一邊揀帽子一邊大喊著一定要留下活口。

天空又無征兆地飄起了白雪，愈發地襯得地上那鮮紅的血的灼眼。

易靖華到了女子身邊不由分說一把攬住她的腰身，反手一下砍到身旁的敵軍，踩著他將倒的身體運起輕功朝著小斷崖的小本營而去，迎面而來的是手持長槍的張全，趁著他來不及收勢的時候擊出長槍。

“將軍小心！”上方傳來呼聲，同時夾雜著些許敵軍被打下去的慘叫聲。

易靖華眼神一凜，這攻勢怕是避不過去的，好在應該不至于構成致命傷。

不理會地應著上去，等待著那一槍刺破自己的身體，然后他希望他還可以負傷帶著她到安全的地方去。

就在那一剎那，身邊的人竟然出手擋住了那一下，女子的力氣較之男人始終是弱勢，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接下那一下時她身子的顫抖。

好在，她沒事。

好在，他沒事。

兩人安全到達上方，躲在了又被砌厚了一些的雪墻后邊，就看見羅商帶著另一個上來了，不過不是像這樣繾綣摟著上來的，是不情不愿拖著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