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小雪,在垂花門下了車,尹離姐妹倆縱是裹緊了身上的毛領披風也是感覺寒意襲人。好在穿過兩個回廊就到了內院正房,房里燒有地熱,一進屋就覺得暖氣撲面,脫了披風交給在門口侍立的丫頭,兩人忙上前拜見姑母,房里還坐著姑母的女兒邵唐,妾室的兩個女兒邵昕和邵晴,尹離兩姐妹也行了禮。邵唐和尹君差不多年紀,身量比尹君高些,俊眼秀眉,嫻雅大方。邵昕和邵晴差不多一般大,長得也嬌俏可人。
“也許久沒見這倆孩子了,這天一冷,倒沒什么好玩耍的。估計大家悶了一冬也快悶壞了。后天就是梅花節了,君兒離兒也陪咱們過個節。”
“謝姑母惦念!”尹君道。
尹夫人又道:“府里后院也有個梅園,聽說梅花也開得不錯,今天我們先睹為快,待到后天我們再上南郊梅山賞花去。”梅花是熙國的國花,一年一度的梅花節在陰歷臘月十六舉行,當時熙國的貴族有到南郊梅山賞梅的傳統,梅山戒嚴三日,普通百姓三日后方能上山賞梅。尹君尹離尚未去過梅山。
眾人聽了便收拾著出門去,邵唐挽著母親,其后是邵昕和邵晴,尹君攜著尹離跟隨在兩人后面,接下來是些丫頭仆婦,跟著伺候。邵唐穿件防雪的毛領銀鼠皮披風,邵昕和邵晴圍著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尹夫人回頭看到尹離姐倆裹著只有領子鑲毛邊的月白棉袍,便道:“大冷的天,怎么不帶件皮毛的衣物?”
尹君一時尷尬,不知該如何作答。尹離便道:“回姑母,父親俸祿微薄,又清廉守法,所以家里并無皮毛衣物。”
尹夫人笑笑道:“做官當如此,只是你父親也忒老實了些。”
“母親,我那兒有幾件斗篷,回頭挑兩件送兩位妹妹吧。”邵唐接道。
“也好,待過些時日我再命人做新的給你們。”
尹君和尹離大感不好意思,但也不好太推托,只好謝過姑母、表姐。
到了梅園,看門的仆婦連忙上來行禮,尹夫人問道:“園子里可有人?”
“回夫人,小侯爺和大公子在里飲酒賞梅。”大公子即尹夫人的兒子,邵楓。
陪姑母“都不是外人,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吧。”尹夫人笑道。
梅園里花開剛剛過半,但也正是新鮮的時候,花香撲鼻。紅的絢爛,白的潔凈,更奇的是還有綠梅。眾人邊賞邊往園中的涼亭走去,那里適合設席休息。還沒到涼亭,尹離的表哥邵楓和小侯爺邵霖已聞訊迎過來,各自行了禮,便上亭子里入了座。小侯爺吩咐身邊伺候的小廝道:“把這些酒菜撤了去,換些點心熱茶來。”
“今天你倆怎么有興致窩在家里飲酒啊?”尹夫人笑問道。
“回母親,是霖兒尋了梅花酒,說這酒就著梅香頗有味道,我們便來嘗試一二。”邵楓道。邵楓比邵霖大兩歲,長得像母親,風姿秀逸,雖然是侯府大公子,但因不是嫡出,母親娘家又沒權勢,所以沒能承襲爵位。好在邵楓自小聰慧,邵陽侯也頗看重這個兒子,少年出外游歷求學,歸來后二十歲便在邵陽侯世交的引薦下做了戶部員外郎,從五品官階。
“嗯,聽著就不錯,等下我也來一杯。”尹夫人又道,“我看這花開得也好,各房屋里尚未插花,不如你們幾個姑娘各自去尋枝梅花來,看誰尋得的最漂亮。”
“母親,尋來了可有獎賞?”邵唐笑道。
“那是自然,快去吧,我先品一杯霖兒的梅花酒。”
“夫人請用。”邵霖淡淡地斟了酒,眼神瞟了瞟轉身折梅的白色身影。
“果然不錯,從哪兒尋來的好酒?”
“這是如一坊的藏品,所謂梅花酒,釀酒用的水取的是梅花上的雪,酒里放有青梅,釀制好后埋在梅花樹下珍藏三年。也就是圖個新鮮,味道比不上御酒。”邵霖道。
“如一坊可是城里釀酒的名店?這酒合該就著梅香品,風味獨特。”
“是的,夫人若喜歡,我叫人隨后給您送去兩壇。”
“那就先謝了。”
“夫人客氣!”
這邊,丫頭們重新布置了點心、酒菜,還置上暖爐。五個姑娘也都尋了梅花陸續回來了。
“來,讓我們看看誰尋的花最漂亮。”尹夫人笑道。
邵唐擎了一枝白梅,約莫一尺長,長有幾個分枝,上面點綴著半數花朵半數花苞,很是別致。邵昕折了枝綠梅,枝干普通,勝在花色特別。邵晴拿了枝紅梅,兩尺長,分出兩個杈來,花朵艷麗,香欺蘭蕙。尹君也選了枝綠梅,只是枝形要比邵昕的好看。這邊尹離也是枝白梅,枝干倒也秀美,只是干上全是花苞,只有一朵獨放,暗香浮動。
“我倒是喜歡晴兒的紅梅,看起來喜氣!回頭插我房里吧。”尹夫人道。
“綠梅稀有,君兒妹妹選的枝形清奇,倒是適合放書房。”邵楓笑道。
“唐兒妹妹的白梅不錯,比起離姑娘的要秀麗大方多了,離姑娘這白梅往瓶里一插桌上一放,眼神兒不好的還以為插了根枯枝進去呢。”邵霖揶揄道。
尹離聽了也不惱,笑笑。
就知道你是這死德行,邵霖心道。
“那到底誰的最好呢?”邵唐笑著向母親撒嬌。
“各有千秋吧,唐兒的花應該送給你霖兒哥哥。”
接著,大家在亭里坐下,尹夫人和邵霖、邵楓一桌,那邊邵唐帶著姐妹幾個一桌,各自聊些閑話。尹離自早起就沒吃幾口飯,當下桌上有她最愛吃的蛋黃酥卷,便吃得津津有味。邵霖瞥了她一眼,一臉嫌惡相,尹離不以為意。
“霖兒,聽說你新收了個姑娘,才貌雙全,什么時候也帶給我見見?”尹夫人笑道。
“夫人說的是白蘭吧,我不過是看她父親去世,家道中落,無以為繼,不忍她一姑娘家流落市井之地,就收了放在身邊當個侍婢。”
“哦,總之是個放在身邊的人,也得替你相一相。”
“那我吩咐她改天去向夫人請安。”邵霖又道,“我與平西將軍之子鄭岳有約,先走一步了,各位慢用。”說罷,向尹夫人一禮,領著隨從出了園。
尹夫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邵霖和其母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正夫人之位和侯爺的世襲爵位任憑她如何努力還是得不來,但正夫人畢竟去世了,目前總歸自己當家,兒子的前途也可靠他的能力和侯府的關系拼得。只是這個邵霖,自己還是怎么攏都攏不住。尹夫人輕嘆一口氣。
“我們也散了吧,君兒、離兒就住在你唐兒姐姐的悠唐閣吧,明天你們準備一下,后天一早我們就去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