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時間里，各路資料陸續(xù)匯聚到斐念手中。
首先是士考的登記信息里，上官彩并無任何異常，她在失魂冢通過考試，名次位列末尾。按照上官家的家世，她不大可能跑到邊境之地去當(dāng)一名籍籍無名的八品方士。
其次是金霞樞密府那邊的人員檔案，確實記錄著“上官彩”這個名字。而且身份、手續(xù)全部合乎規(guī)矩，財部那邊還為此人按時發(fā)放過薪酬。
可以說這些文書沒有任何異常，如果不是上官彩重新出現(xiàn)在京畿，它都不會引起審核官的注意。
不過即使如此，此事也僅僅停留在冒名頂替階段。一個未能通過士考的感氣者，與另一名準(zhǔn)方士達(dá)成交易，代替后者前往地方樞密府任職，不說少見，但也上不了什么臺面，查起來都嫌浪費總府人手和時間。
——若此事不涉及金霞城的話。
畢竟目前為止找到的所有紕漏里，也就這一條跟夏凡最為接近了。
可是，一個水平勉強(qiáng)過及格線的感氣者，憑什么影響到夏凡這樣的精銳方士？鶴兒的測算絕不是信口開河，名次上升必然存在某種具體的理由。
“大人，您要的人我們找到了，她現(xiàn)在就在令部刑堂中?！币幻聦傧蛩麍蟾娴?。
斐念點點頭，“我這就過去?！?
也許這名頂替者跟夏凡毫無關(guān)系，也許他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但這種時候，他也只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竭力而為之了。
他不想讓二皇子殿下失望。
……
刑堂中燃燒著兩盆炭火，將陰暗的房間映襯得更為森嚴(yán)。
這里是令部用來嚴(yán)審犯人的地方，墻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鐐銬和刑具，光是看著都讓人心生寒意。
被部下帶來的女子就坐在兩個火盆之間，她雙手被反綁在椅背后，雖有掙扎卻動彈不得。由于口中塞著布條，她只能發(fā)出細(xì)細(xì)的嗚咽聲，瞪大的眼睛中滿是驚慌與恐懼。
“你們是怎么抓人的？”斐念在一旁靜悄悄的打量片刻后才開口問道。
“回大人，屬下利用她的朋友假意約她聚會，然后在無人廂房里動的手。”
“很好。我們時間不多，爭取速戰(zhàn)速決。”
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將上官家的底細(xì)摸了個透——對方是家中六女，平日里頗受寵愛，因此性格驕橫，在京畿也算女公子行列，平日里經(jīng)常和其他世家女子參加詩會、游園等活動，應(yīng)該沒有經(jīng)歷過這等陣仗。
斐念知道自己在沒有授權(quán)的情況下，不可能真正去逼問一名大戶人家的女子，甚至傷都不能傷她一下。否則一旦激起這個階層的反感和抵觸，樞密府接下去的統(tǒng)合工作將受到不小的阻礙。
因此他才選擇了刑房這種極具威懾力的地方。
這場詢問必須在上官家察覺到女兒發(fā)生意外前完成。
斐念大步走到對方面前，伸手抽出了她嘴中的布條，“你就是上官彩？”
“這里是哪里??？你們是什么人？憑什么抓我？”她嘴里一空，頓時高聲質(zhì)問道。盡管措辭十分強(qiáng)硬，但微微發(fā)顫的語調(diào)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懼意。
斐念拿起火盆中的一根烙鐵，在她面前晃了晃。
后者立刻閉上了嘴。
“從現(xiàn)在起，每個問題我只問一次。你的名字？”
“上、上官彩?！?
“你知道自己犯了事嗎？”
“我……”她遲疑了下，不過看到那根紅彤彤的烙鐵后還是交代出來，“我只是弄丟了樞密府的赴任文書，這算不上什么罪責(zé)吧？”
他還什么都沒有提示，對方就主動提到了文書一事，看來十有八九是知情的了。
“弄丟？”斐念突然厲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前陣子太子殿下在眾目睽睽下遇襲，背后就有感氣者謀劃的影子。樞密府正在全力追查此事，而上官彩這個名字也在謀逆嫌疑之列！”
“怎么可能？”對方大為驚訝，“那人明明說只是想混一個八品官而已——”
“那人是誰？”斐念俯身至上官彩面前。
后者不由得向后縮了縮——這時她才發(fā)覺自己說漏了嘴，但事已至此，她也顧不上那么多了。畢竟對方干的是謀逆之事，一旦沾上，家里只怕也救不了她?！拔摇恢?，我真的不知道！她是通過中間人找上的我，我對她的底細(xì)一無所知。那份任免令我本就不想要，那人愿意花大價錢買下來，我就一口答應(yīng)了。再說這樣的事到處都有，不是么？”
見上官彩開口，斐念知道自己的“威懾”已經(jīng)奏效，他坐回位子上，改為安撫的語氣說道，“買官確實到處都有，你會答應(yīng)也情有可原。但此事涉嫌謀逆，性質(zhì)就大不相同了。如果能協(xié)助我們查清對方的身份，你不僅無過，反倒有功。她還跟你說過什么嗎？”
“我們聊得很少，主要是談酬勞一事。對了，她還讓我在家藏上半年，盡量減少外出，不過我覺得一個邊境地區(qū)的八品方士，應(yīng)該沒有人會去在乎?！?
“也就是說，你見過她本人?！?
“我們只碰過一面……”
“如果你再見到她的話，能否立刻認(rèn)出來？”
上官彩想了想，“我想……應(yīng)該沒問題?！?
“很好，我會安排人來繪制肖像，你告訴他們基本特征，他們會畫出與之相符的頭部畫像，你從中選出最接近的即可?！膘衬顚⒗予F插回火堆，換上和緩的笑容，并替她解開背后的繩索，“既然你跟謀逆者無關(guān)，我們也不必在這兒談了。請原諒樞密府的失禮，此案事關(guān)重大，令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劍眉星目的面容讓女子臉頰微微一紅，“……我理解。”
“感謝你的配合，我這就讓部下送你去會客廳?！?
……
走出刑堂，斐念意外的看到了一個熟人。
「織鎖者」顏箐。
“您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
“殿下讓我來看看奧利娜.奧坎的情況，如何恢復(fù)得不錯的話，接下來的審問就沒必要留手了?！彼瞎俨孰x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是誰？看上去不是該來令部刑堂的人?！?
斐念嘆了口氣，“殿下讓我追查夏凡名次上升一事，此人或許與之相關(guān)。”
“夏凡這人……難道還有什么問題不成？”
“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能查清底細(xì)的話，總歸對樞密府沒有壞處?！?
“那你繼續(xù)努力吧?！鳖侒洳灰詾橐獾?。
等到斐念遠(yuǎn)去后，她才收回視線，轉(zhuǎn)身朝大牢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