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就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第一次學會感到悲傷,第一次學會恐懼死亡。
小孩通常沒有“死亡”的概念,他們朦朦朧朧地知道那是不好的事情,他們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但是他們沒有“感受”過這個詞。但是,偶爾,當他們通過某個契機領悟到死亡,那會給他們打開一扇門,一扇讓他們的心靈迅速成長的門。他們會開始思考生命的意義,從我們出生到死亡,我們這一生究竟是為什么而存在。
我的契機是一次連自己都記不太清的溺水。只記得有人把我救了上來,在生與死的中界掙扎,在那個過程中,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我理解到了“死”是怎么一回事。
死,就是虛無,就是什么也沒有。它將你一生中的一切全部抹消,你的歡笑,你的感動,你的淚水,你在一生中經歷的一切,你作為人存活在世界上的意義,全部歸零,不剩一點痕跡。
多么可怕。
而當年幼的我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無論高貴貧賤,無論道德好壞,都終歸于無,沒有人可以逃避,我感受到了絕望。我看見所有人都在朝著黑暗的懸崖走去,包括我們的整個族群,也只不過是遼遠空闊的宇宙中,一個不起眼的浪花而已。
于是,我想從那死亡的深淵中逃開,至少在那之前,我要站在這一切生命的頂端。如果要死,我希望以這個族群的最頂點的姿態而死。以一個被世界銘記的人的姿態而死,以一個看遍世界百態。做下無數豐功偉業,裝滿了五色斑斕的回憶的人……迎接終點。
好冷啊。
路夢瑤猛地睜開眼睛。自己在監控室的椅子上蜷縮成一團,短暫地昏睡了一段時間。
失血和高速思維讓自己虛弱的身體有些支持不住了,她用食指和拇指按摩自己的頭部穴道,略微刺激血液的運行。雙腳冰冷僵硬,她花了好一會兒的努力才站起身來,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這監控室。
如果此時自己面前出現蘇荊的話,估計沒有反抗能力吧。
雖然也有暗藏的自衛手段,但是魔法學者希望自己不要用到為好。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種沒品的人。驕傲是他的弱點。而想要擊敗他,自己需要好好利用。
推開博物館的大門,時間或許只過了一個多小時,但是自己卻覺得像是過了好幾天一樣漫長,她略微有些驚異地看著眼前佇立的事物,這可有些超乎她的意料。
面前站立的,是只見過一次的繃帶連衣裙少女。全身上下被上百支兵器貫穿,被鮮血浸潤的繃帶多處斷裂,在冷風中輕輕擺蕩。露出底下的焦黑色肌膚。
正面沒有勝算。這是她第一瞬間做出的判斷,在這個世界里所有出現的異常事物,她都可以通過各種細節反向判斷出“設計者”的思路,但只有眼前的這個東西。令她感到全然的陌生感。
對方微微偏轉了一下頭顱,被繃帶包裹著的雙眼似乎穿透了布帶,直直地凝視著她和她的靈魂。
路夢瑤輕輕跨出一步。對方也隨之把頭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魔法學者不再磨蹭,直接不理她。向著記憶中的快餐廳大步走去,而繃帶少女也無聲無息地跟著她走了上來。路夢瑤回過頭一看,對方正張開雙臂,向她撲了上來。
該死。
魔法學者試圖推開她,但是對方的力量比她更勝過許多。穿透身軀的刀刃淺淺陷入自己的外套,刺痛自己的皮膚。比她強大的力量輕易地壓倒,但是……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無可抵擋。
連失血狀態下的我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力量不足,她此刻甚至比我更虛弱!魔法學者咬住自己的嘴唇,用蒼白的手掌握住一柄長刀的刀刃,竭力拔出來。
疼痛。
自己害怕疼痛,但是自己更害怕死亡。
手掌被鋒利的刀刃輕易地切開,幾近干涸的血液有氣無力地流淌出來。她長長地吸氣,用肩膀和手臂抵住對方的力量,捏住那刀鋒。
抽出來了。
雖然緩慢,但是刀刃卻確實地被一點點地抽出來,血液順著刀刃和手腕不斷滴下,每一秒鐘自己的體力和生命力都在迅速衰竭。
砰!砰砰!!
槍聲炸響,包滿繃帶的連衣裙女子頭上爆出血花,大片的頭皮連帶繃帶被撕開,露出白森森的顱骨。三發子彈有一發打空,一發擦掉了她的耳朵,另一發險些將她的半個腦殼掀開。
繃帶女人悲嘯一聲,像是野獸般離開了路夢瑤,向著后方的街道逃竄而去。一路灑下點點血斑,鋒刃與柏油地面摩擦,發出了嘶啞難聽的噪聲。
魔法學者一瞬間覺得全身上下的力量都消失了,最后的體力也像是沙中的水滴般流失。耳邊聽見機械術士的聲音,像是在搖晃她的腦袋,但是路夢瑤已經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再一次暈了過去。
夢中世界。
更冷了。
就像是在雪地里慢慢跋涉,不知前路在何方。遠處風雪中矗立著一座黑黢黢的雄峻山脈,巨大得超過任何人想象,如同撐天巨人般坐落在遠方。
她知道,這座山脈的山頂,就是自己的目的地。但是自己或許連山腳都到不了吧,以目前這樣的身體狀態,或許再走下一步就會暈倒在地,就這樣凍死在半路上,和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冒險者一樣,籍籍無名地消失在這片荒原。
如果不是擁有這樣過于巨大的目標,自己或許此刻正坐在家中的壁爐邊,一邊烤著火,一邊閱讀財務報告吧。家族的權勢雖然在凡世中也算一方顯赫,但是對自己來說,這些財富也只不過是淤積了幾代人的貪欲和血肉鑄成的城墻而已,把家族中的成員隔離在安全的堡壘內。
自己……想要的不是那些金錢,以及金錢帶來的權勢。
自己想要的……是登上那山頂。
似乎在這條路上,自己也有過同伴。但是自己卻和他們走散了,以至于只能一個人在這片無盡的雪原上跋涉。絕望,所有的負面情感充斥自己的內心,但是一線驕傲,流淌在自己血管中的驕傲,讓自己寧愿死在半路上,也不愿意低頭。
有火光。
遠處有火光,還有影影綽綽的人影。
得救了。
但舉步前行的那一瞬間,自己發現,在呼嘯的漫天風雪中,有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注視著自己。那身形莫名地有些熟悉,是一個高挑的女子。
只是她一閃而逝,再也看不清了。
“醒了醒了!”
有人往自己嘴里灌水……不,酸酸甜甜的,是果汁。
路夢瑤睜開眼睛,琪琪正在把一根吸管塞進自己嘴里,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的大包果珍粉,直接在碗里沖調出來。鼻子里聞到一股油膩膩的香氣,是肉類的香味。
噼噼啪啪的響聲。
她轉過頭,看見快餐廳的中間堆了一大堆破爛木材和雜志書本,一小團火焰正在燃燒。
好溫暖,她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毯子,試著讓自己更湊近那火苗一些。
“這里只有這些。估計會營養不均衡吧。”
“總比我當年天天吃罐頭來得營養……啊,我一直覺得自己胸部不夠大就是因為發育期只能吃各種罐頭食品。導致現在發質也不太好。”
“哪有,小琪你天生頭發就很茂密柔順啊。”
山村貞子端著一盤炸雞走了出來,因為是快餐店,所以只有炸雞和漢堡,太好了,都是高熱量食物。
平日里或許會擔心脂肪堆積的問題,但是現在自己需要大量熱量補充自己散失的能量,魔法學者伸出手去抓了一只漢堡,胡亂塞進自己的嘴里。
“別吃太急,你現在胃部供血不足。”山村貞子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水,但是路夢瑤現在連水杯都握不穩,山村貞子只好耐心地用塑料勺子一口口喂給她。
驟然遭到這種待遇,魔法學者臉微微紅了一下。但是此刻恢復體力才是第一要務,她也懶得矯情,直接就著水把漢堡吞了下去。
“……等等,這張毯子……是哪里來的?”吃完一個漢堡還覺得餓,路夢瑤伸手去抓雞塊,包著自己的毯子卻滑了下去,露出灰黑色的毛皮本質。她伸出去的手停了下來,摸了摸那張皮毯。并不粗糙,上面的茂密毛發有些柔軟,像是某種大型野獸的。
“呃,我們遇到你的時候,這張皮就披在你身上啊……”機械術士抓著翅根一邊啃一邊說,“我開槍打跑了那個繃帶怪人,然后你就披著這張皮褥子暈過去了……我看這東西似乎蠻有意思的,就把它和你一起背回來了……還有你頭頂的那個東西。”
“……”路夢瑤用力揉了揉皮褥子,長長嘆了一口氣,額頭上的刺痛感已經消失,那頂荊棘冠就安靜地擺在三人手邊的桌上。
過了幾分鐘,魔法學者才突然反應過來,輕聲道:
“……謝謝你們。”
“不用謝。”“應該做的啦。”
路夢瑤又吃了兩個雞塊,胃部充血帶來的困倦感席卷全身,她擦了擦手,就這樣抱著柔軟的狼皮在篝火邊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很踏實,一點夢境都沒有做。
ps:??抱歉,這兩天現實生活比較惡心,抑郁癥又發作了。更新緩了些。
希望大家……不要放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