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海龍女生下九條彩龍,純龍,一點人樣也沒有,仿佛天帝一點功勞也沒有,只能等九龍有些法力之后化作人形,要不長得真的很嚇人,龍其實都長得挺嚇人的,海龍女的龍身也挺嚇人的,天帝是這么想的,天帝還想,伏羲和女媧容貌雖好,但肚臍以下一個半狗一個半蛇,實在是難看,只是平常都化作人形不覺得,那些異形神仙天帝都不大看得來,但偏偏許多神仙就是異形所化,什么石頭仙、野候仙真身都太難看了,至于帝江和燭九陰的容貌,那簡直慘不忍睹,真不明白堂堂正神為什么長得比妖怪還難看——當然,這些想法天帝不好意思說出來,因為除了天帝家族和幾家得道的正神,神仙幾乎都是異形,平常看起來都是人樣,倒也無礙觀瞻。不過海龍女生了九個都是龍,天帝還是有點失望的,生下一條龍就算了,還九條都是龍,而且都不一樣,除了藍龍和海龍女顏色有點像,真是一龍生九子,連母十個樣。
但天帝很快就接受了九龍,在別苑旁造“浴龍池”與海龍女和九龍,有天官稱“浴龍池”名字不雅,遂改為“玉龍池”(依舊很俗)。神仙光陰,消磨最快,因為閑著沒事干又衣食無憂的時間過得是很快的,真是虛度年華流光飛度啊。話說一千四百多年過去了,九龍也成了十四歲的少年,那日,九龍在玉龍池內洗浴,因為身體太大,玉龍池明顯太小,九龍早已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一起在池內洗澡了,日子就久了,天帝對海龍女母子漸漸平淡,也不管九龍是不是會缺水。倒不是天帝對海龍女日久愛弛,天帝就是這種性格,他對誰都很平淡,對天后和王子也很平淡,他對自己也很平淡,當初冒乾坤之危要和海龍女在一起一方面是出于愛,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平淡太久需要釋放。
龍需要的是大海,區區浴池即使再大也難滿足龍的需求,何況九龍常常聽海龍女說起大海,無限神往,九龍卻從不曾見過比玉龍池更多的水,即使海龍女施法變出大海的幻象,九龍依舊無法領略大海的浩瀚,海龍女也為此時常嗟嘆,九龍已長,卻是不識大海之龍,現下九龍只會一些簡單的法術,也能化作人形,但興云布雨、噴火招雷都不會,因為根本沒有場地練習。
那日,九龍一個接一個地在玉龍池內洗浴(池子太小,只能一個一個洗),覺得有些沒意思,忽見兩名宮女興匆匆地來了,喜形于色,九龍從沒見這兩名宮女高興過,也沒見他們的母親高興過,甚至沒見他們的父皇高興過,所見者皆是平平淡淡,但孩童生性愛笑,九龍雖不解大家為何如此平淡,他們九兄弟自己卻玩得很開心。大紅龍先化作人形,道:“兩位姑姑什么事這么高興?”一宮人道:“是你們的表哥,海公子來了。”九龍雖知道自己有個表哥,卻從不曾見過,這表哥也從沒給他們什么好處,因此九龍聽到這個消息也沒怎么高興,但隨后見母親也興沖沖地趕來,也是喜形于色,母親領九龍更衣打扮,自己也穿戴一新,容光煥發,雖然海龍女已經能夠維持少女的容貌長生不老,但平日懶于裝飾,打扮起來自然格外好看。
海龍女出了別苑,她在別
苑里幾乎呆了一千五百年!海公子給海龍女帶了許多海產,又跟她說了外頭許多新鮮事,海龍女都靜靜地聽著,九龍卻聽得興奮不已,問東問西,海公子漸漸覺得九龍問的東西很奇怪,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海龍女見狀,不禁悲從中來,對海公子道:“你別覺得奇怪,他們在別苑里長大,你說的他們從沒聽過,更沒見過,他們……”海龍女忽然鼻根一酸,掩面而泣,海公子登時慌了手腳,急道:“姑姑怎么了?是不是侄兒哪里說錯了?”海龍女勉強收住眼淚,道:“沒有,只是我想你幾個表弟,身為龍連大海也沒見過,實在是太可憐了……”九龍見狀,面面相覷了一會,大紅龍到海龍女身邊,道:“媽媽,我們不想見大海,我們現在就很好。”海龍女聞言,愈發心酸,淚水又滾了下來。
見過海公子之后,海龍女的心思漸漸起了變化,雖然她還愛天帝,但這樣的愛真的太累了,她不能有名分,不能有自由,甚至身為龍她連一方水域都沒有,她的孩子連大海也沒見過!九龍出生之時,日昏星墜,天帝也為之驚惶,好在幾日后一切都恢復正常,只是人間多了些坑坑洞洞,也死了一些人,天帝因此親自下界,到人冥之際請求冥王將因此而死的人的靈魂放回,冥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挖苦天帝的機會,將天帝狠狠挖苦諷刺一番,還是放回了那些靈魂,女媧將那些人的靈魂放入事先造好的泥人里,重新賦予那些人生命,又將搖搖欲墜的星辰用地維定住,這場禍事就這么過去了,從此以后九龍平淡地成長,從沒鬧出什么事來。
九龍見過海公子之后,天帝設宴款待海公子,九龍也一起參加,王子和新娶的王妃(現在的天后,本節故事的王妃皆指現在的天后)也出席了,自然少不了天官神將仙女仙姬作陪。九龍從沒出過別苑,也沒見過除母親和兩位宮人之外的女性,聽宮人說他們的母親很美,他們也以為母親很美(指的是人形),從不曾想過還有比母親更美的女性,神女仙姬們打扮得鶯鶯燕燕、花枝招展,把九龍的少年心攪得恍惚不寧,特別是當中一個白袍金冠的仙女,更是美得明艷不可方物,在神女仙姬中都顯得鶴立雞群,九龍竟一齊被那仙女吸引住了。宴后,諸神眾仙各自散去,那仙女自然也回去了,只是九龍一直對那仙女念念不忘。
海公子想表弟們如此下去只怕不好,于是請求天帝讓九龍去東海玩幾天,說是玩幾天,海公子其實是想把九龍在東海留上幾年,甚至一去不復返,借此教習九龍法術,好歹學會作為龍的基本技能,天帝自然猜得到海公子的想法,但九龍身為龍,又是天帝之子,全無見識,簡直連條蛇都不如,這些年留他們在別苑也是害怕乾坤災變,好在九龍安分,天地如常,那些諍諫天帝的神仙也漸漸放了心,身為父親,天帝也不希望九龍庸庸碌碌,因此同意讓海公子帶九龍去東海,海龍女思念父母,也隨海公子回去幾日——雖然天帝隱隱覺得,海龍女母子這一去可能不會再回來,但還是讓他們去了,畢竟,把龍關在一個小小的別苑里是件很殘忍的事情,何況他們是自己心愛的女子和孩子。
九龍隨海公子在東海生活,興云布雨、噴火招雷,朝翔九天、暮潛深海,九龍少年心性,又在別苑里呆了那么久,初出樊籠,龍歸大海,別提多高興了,他們從此戀上大海,再不想回那小小的別苑,海公子和東海龍王知道九龍的心思,絕口不提九龍和海龍女重回天宮之事。如此過了三年,天帝終于差了天官來催海龍女和九龍回宮,當初海公子說是“玩幾天”,如今都三年了,再怎么樣也該回去了,九龍自然不愿,連海龍女都不想回去了,但九龍想起那日在宴席上見到的小仙女,海龍女念及和天帝夫妻一場,都欲上天宮告辭,遂別了東海龍王和海公子,言明與天帝告辭后便回,若三月不歸,便請水族長老上天宮請天帝放他們母子回來。
海龍女回宮之后,與天帝道:“陛下,家父本是野仙修成正果,我骨子里就是野性難馴,我是龍,本該在大海生活,只因蒙陛下垂青,得今日之榮寵。云水間的自由無羈才是我向往的生活,只陛下之愛,才離了云水,可是我知道陛下其實喜歡的還是那個逍遙云水的我,而不是幽居別苑的我,日后陛下如果想起我,隨時可以去找我,我必在云水之間。”天帝聞言,心頭微震,是的,他喜歡的確實是云水間那個自由無羈的海龍女,那個海龍女就像另外一個自己,自由的自己,身為天帝,身體和情感都是造化的安排,是沒有自由的。天帝應允了海龍女,只請他們在天宮多住幾日,以享天倫。
天帝的想法本是好的,卻不料因此平地起波瀾。那日,九龍在天宮四處游蕩,因他們雖無正式名分,卻是天帝之子,眾神也不攔他們,任他們四處逛,九龍不覺來到瑤池邊,遙見一仙女立于池邊賞荷,碧葉紅花,仙女亦著綠紗衣,手執粉扇,遠遠看著仿佛池邊也開了一朵荷花一般。九龍走近看時,竟是上次在宴席上讓他們神魂顛倒的小仙女,那日小仙女白袍金冠,穿得華貴,現在綠紗粉扇,清麗絕俗宛如蓮花所化,更是動人,九龍大喜過望,趕緊過去想同小仙女打個招呼。
到了近前,小仙女見九個不認識的少年神仙擠擠壓壓地過來,滿臉堆笑,登時大覺不爽,想要走開,九龍趕緊把小仙女一攔,大紅龍急道:“誒,小仙女,別走呀,我們交個朋友好不好?”八龍紛紛附和,都要和小仙女交朋友,小仙女又羞又氣,斥道:“放肆!”這少根筋的九龍還是沒反應上來,大紅龍又道:“小仙女,我們不是壞神仙,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我們從小到大就兄弟幾個,沒什么朋友。”大紅龍說得誠懇,小仙女卻氣得滿面紅霞,嗔道:“你們走開,再不走我不客氣了!”九龍很是失望,但因為龍多膽壯,還是不肯放棄,大紅龍又道:“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小仙女氣得蛾眉倒豎,一掌打向大紅龍,大紅龍下意識地伸手抓住,要在三年前,別說大紅龍,就是九龍加起來也接不住這一掌,可在海公子的調教下,大紅龍輕而易舉地就拿住了小仙女的手腕,小仙女把手往回抽,卻一下抽不出,急得揚起另一只手要打,大紅龍又將她另一個手腕拿住,小仙女怒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