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我的肩上,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天。
慢慢的,她的酒意又有點上來了,她有點困了。
微風中,四處飄蕩著微微的酒香。
“你知道嗎,這輩子,我最愧疚的人,就是哥哥。”她的聲音很輕,眼淚滑下臉頰,“當年,爸爸堅持讓我墮胎,為了不和小迦分離,連死這條路,我都考慮過,只有哥哥擋在所有人面前,保護我,他答應爸爸,和他的女朋友馬上結婚,孩子生下來以后過繼給他,讓這件事情成為一個秘密,保全崔家的臉面。”
“那一年,海祈才剛剛23歲啊……那么年輕,怎么去經營婚姻?!若涵你有全世界最偉大的哥哥……”我撫著她的長發,閉著眼睛,任愧疚漫過心間,接下的故事如何?我隱隱有點猜到,那么年輕的海祈倉促的結婚,于是婚姻失敗……
“不,依依,和你想的不一樣……”若涵痛苦的搖頭,聲音哽咽,“哥哥向交往了二年的女朋友求婚,對方馬上欣喜的答應了下來……但是一聽說將有一個未出生的孩子過繼過來,他女朋友就一直鬧別扭,她不要做媽媽,即使哥承諾,她不用照顧孩子……原本的喜事,卻成了每天爭執的焦點……結婚那天,哥被孤零零的丟在了教堂,他女朋友、他女朋友在同一天另一個教堂嫁給了其他男人……作為一種刻骨銘心的報復,報復哥愛妹妹勝過愛她。”
我的心,沉了下來,怔怔地佇立于沁涼的月夜下,手心一片冰冷。
“接著,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他和一個不認識的偷渡客結婚二年,對方有了居留權,小迦有了合法的身份……各取所需……依依,我這輩子除了希望哥哥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外,已經別無所求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的肩上,已經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月光下,我依然在怔怔發呆。
直到一個沉穩的腳步聲走近,“她睡著了?”一個低沉的象大提琴一樣好聽的聲音輕聲傳來。
我回神,抬眸,眼眸撞進一片溫暖、寬廣的象大海一樣的眼睛里。
“海祈……”看到他,居然有流淚的沖動。
為什么,這樣好的一個哥哥,沒有辦法幸福?只能一直孤單的獨行?
“噓。”他朝我做了一個手勢,然后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若涵身上,輕柔的將她橫抱起,在我的幫助下,他將她橫放在后座上躺好。
每一個動作,他都很輕柔,生怕吵醒她。
“怎么回事?”他輕聲的問我,問的很輕,很慢。
我盯著他,無法回答,沒法回答,“海祈……”情緒在那個故事里久久難以平復,我唐突的握住了海祈的大掌,昂頭,凝視著他,“謝謝你……”謝謝你,一直這樣無私的守護著自己的妹妹。
“謝我什么啊?”他失笑,溫暖的笑容令平凡無奇的臉,增添幾分風采。
“謝謝……”我的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在法國對我的照顧……”
“拜托,還提這件事情……”他啞然失笑,搖頭拍拍我的腦袋,“走了,我送你回家。”這幾日,因為若涵的關系,我和他見了數次面,已經很熟悉。
他轉身,在準備幫我拉開車門時。
“崔海祈!”我從后面摟住了他的腰,他一震。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無數聲,謝謝,化在哽咽里。
寂靜的夜,我的眼淚,他的心跳。
……
許久,等我哭停了,松開了他,他才輕聲問,“有心事?”
我搖頭。
不是心事,只是覺得心情很沉重。
我不說,他也沒有再開口詢問。
……
緣分這種事情,即是天生,也是后成。
第二天,是個周末,我和海祈意外的又見面了。
“這里。”我一推開西餐廳的大門,靠窗旁,江孟麒對我招手。
“不好意思,大塞車,遲了十幾分鐘。”我趕緊走近,還未坐定,鄰座的兩個人已經吸引了我的目光。
是海祈,他的對面,還坐著一個近30歲的女子,盤著一個老式的發髻,樣貌不錯,膚色偏黃,長得有點干扁,身穿套裝,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鏡框下的目光有點銳利,典型的高級知識份子。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安靜的吃著晚餐。
海祈的神色有點不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場相親宴。
他剛好低著頭,沒有發現我。
“沒關系,大童還沒來。”江孟麒露出招牌笑容,“先喝點東西吧。”是多心嗎?總覺得他的笑容有點言不由衷。
我的飲料端上了良久,大童還沒有過來,于是江孟麒撥她的手機,“依依已經來了,你還要多久?”原本很有耐心的音調,在聽到大童說了什么以后,臉色微變,音調壓低,有點懊惱,“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的腦袋到底在想什么?……我又哪里做的不好?讓你這么不安!……又說不結婚?你夠了吧!……”
“啪”的一聲,江孟麒重重的拍下手里的手機,聲音響到,四周好幾桌的人,都轉身回顧。
海祈也順著聲響,剛好抬眸,看到了鄰桌的我,他愣了一下,然后對我禮貌的微微一笑,我看見他的神色越發的不自然了。
“大童,怎么了?”不再看海祈,我將注意力轉移過來,小心翼翼的問。
“她說明天的婚禮不舉行了。”江孟麒的臉色很陰沉,“我都不知道她在不安什么!!婚禮不想舉行,懷孕了也不打算告訴我!她到底在想什么?!”江孟麒泄忿的捶了幾下桌子。
又有很多目光關注過來,也包括海祈淡淡的擔憂。
“懷孕……”無暇顧及在別人的目光里,我們象極了正在談分手的男女。聽到這個消息,我的舌頭早已被貓咬掉。
“連你也沒說?”江孟麒苦笑了一下,“看來她不發達的腦袋,已經想好怎樣撮合我們了!她認為,你和四年前已經不同,現在的你,很容易接受我。”
撮合?我頓時被這兩個字眼嚇到,大童在玩什么啊?!
“二個星期前,我在洗手間里無意發現用衛生紙包了好幾圈準備丟棄的驗孕棒,兩條橫扛。一直以為她想給我個驚喜,所以我配合,等她來告訴我,沒想到一等再等……等來這樣的結局!”江孟麒的眼神郁卒到了極點。
“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我小心翼翼的問。
“她覺得我一直還愛著你,想成全我們。”江孟麒坦白的無可奈何的攤手。
“不、不會吧……那……你對我……還……嗎?”大童的想法,雖然不諒解,但我懂,有時候越珍視一個人,越在意,愛情是不是百分百。
江孟麒沒想到我會這樣問他,他沉默了。
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靜默的說,“說已經忘得干干凈凈,確實是騙人。但是,關于童紫依,已經被我埋在記憶的深處,因為記憶有傷痕,有痛楚,所以我不會去觸碰。但是,她不同,她是鮮活的,是彼此認定與珍視的。”
“記得四年前,我勸過你,愛一個為什么要這么固執,依依,我對你的愛,不固執。但是相反的,我對幸福的追求很固執,我希望有一個和睦的家庭,所以我不會對幸福放手。”
聽了他的話,我怔怔的發呆,因為記憶有傷痕,所以永遠的將心里的人埋在了不會去碰觸的深處……對幸福有著固執的追求……我也是這樣吧……
“我想想辦法,一定讓她明天安安心心的做新娘。”
“謝謝。”他苦笑,沉默。
“江孟麒……以前,對不起……”
第一次發覺,這個男孩曾經真的認真愛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