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明白你的為難,你明白懷箴的為難嗎?”我下了榻,走到景琛的面前,看著他道:“懷箴我只見過她一次,給人的感覺她就是那種羞澀、柔弱的女孩子,可就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為著心中對于感情的執著,她一個人堅持了這么久,你認為,她面對的問題比你要少嗎?”
景琛急道:“她怎會是一個人在堅持,我不是也在堅持嗎?”
“是嗎?你有在堅持嗎?可我看到的是她一直在前進,你卻一直在后退。”
“我,我……”
“她的感情雖然含蓄但并不模糊,我們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別說你不知道,你沒那么遲鈍;你在王府供職今年是第四年了,認識懷箴早在三年之前,所以,別說什么她還小可能只是一時的迷戀等到她長大就會后悔,她足夠了解你也足夠成熟。”
我看了思聿一眼,思聿微笑著看我,眼神溫暖。
“感情是雙向的,是需要回應的,單方面的付出太累,也太辛苦,注定不會長久。懷箴能堅持這么久,是因為她心中確實在乎,心中有期望。可是,還要繼續堅持多久才能看到希望?現實情況還能允許她任性多久?”
“誠然,你有你的思考你有你的顧慮,不管王爺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他們在這件事里不多說話也不多加干涉,是看到了你的掙扎也相信你能有好的解決辦法,可是,你還要掙扎多久?是男人的面子真的重要到你要因此而放棄她,還是你沒有信心給她一份安穩的生活?”
好容易找到當年作為一辯手的感覺,我意猶未盡的準備繼續發揮,思聿笑眼彎彎的遞給我一杯茶水,指指喉嚨,指指茶水,無聲的比了一個大拇指,還晃了兩晃。被他這么一打岔,我有些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的多話,鬧了個大紅臉,借由喝茶低下頭,暗道,李晴如呀李晴如,一得意就忘形了吧,弄個跟個知心阿姨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多有經驗呢。
思聿背著手走到窗前,明輝院種著大棵的槐樹,如蓋的樹蔭遮出一片盛夏清涼。
“李府的事情,你是家主,你決定了就好,我與晴如都不會說什么。”
“你和懷箴之間,那是你們的事情,我從前不多話,如今也不會干涉,各人的幸福,總歸是各人自己爭取。”
“至于晴如,”思聿回轉身,望進景琛的眼里,緩緩道:“自你將她手放入我手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你的責任,護她寵她也不再是你要考慮的問題,說得更直白一些,若連我都護不了她的安全,你大概也著不了什么力了。”
景琛一震,抬頭望向眼前的男人,握緊的拳頭關節泛白,低吼道:“若不能保證她的安全,你怎可置她于如此境地?”
思聿一哂,道:“我置她于何種境地?死生有命,不過生同衾,死同穴。等你身在其中,你自會明白。”
言罷,執了我的手,自往外去,不理景琛自苦。
我跟在思聿身后,回頭望向景琛,他的身影在明暗里書房里顯得如此落寞,讓我于心不忍,才要再開口時,錦子氣喘吁吁的跑進來,站在垂門的槐蔭底下低頭垂手,道:“王爺,四方館騷亂,陸先生遣人來報王爺,蘇大人已帶了九門的人趕過去。”
“什么?”
握著我的手倏的一緊,身后景琛也趕出來,與思聿對視一眼,思聿微微點頭,看向我,歉意的道:“抱歉,攪了你的好日子。”
我趕緊搖頭,道:“你先去忙吧,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只是,這一等幾個時辰,也沒等到思聿回來。眼看著天快黑了,我記掛著思聿,想著王府的消息應該更靈通些,就吩咐玲兒喜兒等人備車回府,正在這時,景琛閃身進來,道:“妹妹,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吧。”
我有些奇怪,為何思聿沒有過來接我,反而是讓景琛送我回去,想來應該是被什么事纏上了,暫時脫不開身吧。遂點頭道:“正要準備回府呢,哥哥不必送我,來時我帶著人過來的,車夫們都待命在。”
景琛卻不由分說,伸手過來要扶我,卻似猛然想起什么,臉上稍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道:“玲兒,喜兒,攙著王妃。”
我越發奇怪了,這個景琛是鬧哪樣,雖說是我已嫁了人,不該與外男牽扯,但景琛畢竟是我的親大哥,況且此刻身在李府,便是午間時兄妹之間也沒這般生疏,不過是因著思聿不喜歡我跟除他外的任何男人靠得太近故而不比從前親近,但景琛的心我是知道的,他待我仍如舊時未嫁,此刻思聿并不在,他這又是為哪般?
邊疑惑著,我隨著景琛上了車,玲兒與喜兒一左一右的坐在我旁邊,景琛與車夫自坐在車外,我望著他的背影,一路沉默著往王府而去。
才拐過內城,臨王府的西墻赫然在望,景琛回過身來,輕聲道:“晴兒,一會兒回去,你得鎮靜些,不怕,有大哥在。”
我一慌,抓緊了玲兒的手,忙問:“出了什么事了?王爺呢?我要怕什么?”
景琛有些不忍,定定的看著我,嘴唇開了又合,含在嘴里的話說不出口。
我急了,倏的一下站起來,頭狠狠的撞在車廂頂上卻顧不得疼,急問道:“到底是怎么了?大哥,你說啊。”
車夫見我撞到頭,嚇得趕緊停了車,就要跳下車請罪,景琛忙按住他,示意他繼續往前走,玲兒趕緊扶著我坐下,喜兒掀開座板,從車廂里邊拿出一個包著瓶瓶罐罐的包袱,挑了個藍花瓷瓶,倒出藥水來要給我上藥。
我一揮手擋開喜兒欲要擦藥的手,只盯著景琛等他答話,景琛看著我的額頭,分明已起了一個紅色的鼓包,搖搖頭,示意喜兒給我上藥,不忍地開口道:
“王爺受了傷,太醫們此刻正在府內救治。”
“什么?王爺受傷了?他不是去四方館了嗎?怎么會受傷的?傷得嚴重嗎?”我一聽到景琛的話,再顧不得額角的疼痛,就要撲出車廂去。
景琛急忙扶住我,道:“才說要你鎮靜些,你這樣,一府里不都得亂了?”
情知我此刻焦急,不再羅嗦,快速的道:“普邏的王子在四方館遭人暗算,王爺前去調查,不想賊人狡猾,暗算普邏王子后并未離開,躲在梁間伺機又傷了王爺。”
又道:“皇上已知此事,此刻宮里的太醫都到了王府,正在會診。”
說話間,馬車已進了王府大門,我無暇多問,拔開喜兒的手跳下車,拎著裙子飛快的往江梅園跑,身后的景琛幾個大步跟著進來,王府的下人行色匆匆,每個人臉上都是既憂且憤的表情。
我一路飛奔進了院子,在門口差點與端著銅盆的樂兒撞到,忙拉著他問:“王爺如何了?”不待樂兒回答,眼晴已經順著樂兒的手看向她端著的銅盆,銅盆里滿是暗紅的鮮血,身子一晃,就要栽倒。
平兒聞聲已趕了出來,紅腫著眼睛上前來扶著我,擔心地道:“王妃。”
后邊李夏李秋各端著一盆熱水到了門口,見與我平兒等人都堵在門口,安兒急道:“王妃,里頭還等著藥水用。”
我捂著嘴,甩開平兒的攙扶,跌跌撞撞的進到里間,只見西閣里擺著一個偌大的木桶,思聿緊閉著雙目坐在里面,蘇復和蘇莨一左一右的扶著他,幾個太醫站在思聿身后,低聲的商量著,鐘大夫也在其中。
李夏和李秋走上前,將盆中的藥水慢慢的注入木桶里,幾個太醫抬起頭來,見我進來,忙上前行禮,我顧不得回禮,人已撲到思聿面前,一手扶著木桶的邊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撫上思聿的慘白的臉龐,淚水漣漣,嘴里輕輕的喚道:“思聿,思聿,你怎么了?”
鐘大夫嘆了口氣,與幾位太醫交換了個眼神,走到我身后,一拱手道:“王妃,萬勿驚慌,王爺吉人天相,定能逢兇化吉。”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轉身站起來,冷靜問道:“鐘大夫,各位大醫,辛苦了,王爺現下情況如何?”
其中一個太醫上前兩步,拱手道:“回稟王妃,外傷在右肩,看著兇險,實則無大礙,只是……”
我看著他的衣帽裝飾,應是太醫院的院首,只是我新入王府,此前又并不在京中,跟太醫院的交道并不多,只依稀記得頭次入宮給太后請安,給太后請平安脈的正是這位院首。
我虛扶了一把,道:“院首大人不必多禮,王爺現下狀況如何?還請院首大人直言相告。”
院首接過另一位太醫手里銀盤,銀盤里的白布上臥著一把匕首,道:“匕首上喂了毒,此毒甚是奇怪,下官行醫數十年,竟從未見此毒,是以亦不知從何解毒。”
我看向鐘大夫,他一向有些偏門奇方,對于毒也有涉獵。
鐘大夫見我看他,無奈的搖頭,“小老兒也不知此毒,看著有點像西域的一種奇毒,只是我從未見過,只從前在一本醫書上見過,癥狀有些類似,但并不能肯定。”
我伸手接過院首手里的托盤,黑沉的刀鋒閃著藍光,刀面上還有一個深深的血槽,血槽太深,仍舊有些血液藏在里面未清除干凈,那是思聿的鮮血。
便在屋子里一片沉靜時,身后蘇復一聲驚呼:“王爺,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