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后,高昂回到柴房收拾一番,然后馬上就走到鏢局門口,此時陳問山已經牽好馬在門口等他了。
陳問山看見高昂非常辛苦、幾乎是挪著身體才能走來,忽然想起了已經過世的弟弟,心中涌起陣陣苦澀。
他之所以對高昂處處照顧,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高昂很像他弟弟。
他弟弟因為肥胖癥去世,他作為大夫卻無能為力,始終是他心頭難以消除的巨痛。
如今他又看著高昂很可能也因為不斷變胖而死,心情就更加難受。
“走!”
陳問山待高昂來到馬前,也不廢話,便抓著高昂的肩膀使出內力一提,將高昂托上了馬背,否則高昂自己根本爬不上馬背。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出城五十多里外的云霧山,路途不近,必須要騎馬。只是可憐高昂所騎的那匹老馬,二百多斤的高昂一上去,它就忍不住矮了矮身軀,長嘶了一聲。
兩人騎馬遠去之時,鏢局庭院中央高高的閣樓之上,突然現出了歐陽冰的身影。
她憑欄遙望,眼中充滿了無奈之色,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陳鏢頭,我知道你對我早上的處理不滿意,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啊。鏢局大難之后,現在就只剩下田雄一個暗勁巔峰,我和你都才是暗勁中期,我不得不倚仗他。而高昂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對鏢局根本不重要,我不可能為他而得罪田雄,希望你能夠理解我的苦心。”
她說到鏢局凄慘的現狀,看著偌大一個鏢局如此冷冷清清,自然又想起了一年半前那一個可怕的晚上。
那個晚上,鏢局眾人順利完成一趟非常重要的走鏢之后,就在鏢局中舉辦慶功宴會,狂歡至深夜,眾人幾乎都喝得酩酊大醉之時,突然有十幾個蒙面人殺入鏢局,將眾人殺得落花流水。
此役之中,原總鏢頭、她的爺爺、化勁巔峰高手歐陽震經脈斷裂,武功全失,她的父親歐陽東華和母親都被殺死,三大化勁副總鏢頭兩死一重傷,二十六個甲等鏢師戰死十八個,那剩下的八個之中后來又走了五個,而重傷的那個副總鏢頭最后也成了無力再戰的殘廢,傷愈后主動離開了鏢局。
那一役,對震南鏢局簡直就是滅頂之災,幾乎徹底擊垮了鎮南鏢局。
自那之后,威震南方五州的徽州第一鏢局震南鏢局的形勢就急轉直下,一日不如一日,到了現在,往日門庭若市的大門口已經門可羅雀,過來托鏢的客人日漸稀落,說不定這鏢局過不了幾天就要關門了。
真是興衰起落轉眼間,一年多前還威震江湖的震南鏢局,現在竟然幾乎無人問津。
歐陽冰想到爺爺親手創立的鎮南鏢局,可能很快就要在她的手中徹底沒落,甚至被逼解散,眼眶慢慢的紅了,然后慢慢的蹲了下去,低聲嗚咽起來。
顯然,她并沒有平時眾人所見那樣,冰山一般的堅強。
……
高昂騎著那匹老馬搖搖晃晃的走在陳問山的身邊,忍不住說道:“陳大哥,半年前,我差點餓死在城墻邊,是你把我救了回來,半個月前,又是你治好了我,就已經為我做得太多了,以后再遇到今天早上那種事情,你千萬不要管我,萬一你被我連累,出了什么事,我就萬死莫贖了!”
陳問山微微一笑:“你又沒做壞事,而是無辜被田達欺負,我怎么可以不管你?”
高昂心中滿是感激,又說道:“陳大哥,我是說以后你不要為了我和田雄動手了,之前他多次逼你在晨操中切磋,你都不是他對手,還經常被他打出暗傷,我怕他會對你不利。”
陳問山搖了搖頭:“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別欺負。而且,我身為武者,還有一戰之力時,也絕對不可以退縮,否則就會影響武道之心。”
高昂知道陳問山也是一副堅韌的性子,不再勸說,而是緊緊的咬著牙,心中暗道:陳大哥對我如此大恩,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想辦法報答,否則就不配重生為人!
一個多時辰之后,兩人終于到了云霧山的山腰之上。
當然了,高昂并不是完全靠自己爬上去的,乃是陳問山半拉半拽把他扯了上去。
他明白陳問山帶他來云霧山的苦心,堅持自己往上爬,只在徹底爬不動的時候,才讓陳問山拉他。
陳問山帶他來云霧山,一是為了讓他減肥,二就是讓他熟悉草藥,開始教他醫術。
云霧山高一千四百多丈,常年云霧繚繞,故稱云霧山。
山腰處形成了一處天然的平地,高昂和陳問山此刻就在那片平地的邊緣。
陳問山拿出藥簍中的捕兔夾,遞給了高昂,說道:“你太累了,先好好休息一會兒,休息夠了了,再去那里設下捕兔夾,看能不能抓到幾只野兔,晚上打打牙祭。我先去周圍找一些草藥,然后再帶你去辨認。”
“好。”高昂已經下氣不接上氣,只好接過捕兔夾癱在平地上好好休息。
好一會之后,他才攢足了力氣,慢慢的離開平地到山腰草叢中搜索,找到有動物密集出沒的蹤跡,在一個理想的地點放下捕兔夾,然后躲在旁邊隱秘的地方。
這山中雖然物種豐富,但捕野兔也不容易,他候了一頓飯的工夫,也不見有野兔中伏,正尋思著是不是該換一個地方時,忽然聽到陳問山驚慌的喊聲從山腰另一邊傳來:“高昂,快跑!”。
什么?陳問山遇到了危險!
高昂頓時大驚失色,馬上就爬起身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聲音傳出來的地方沖過去。
他兩世為人,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陳問山大聲驚慌的叫他逃跑,顯然處于極度危險之中,他跑過去肯定也是兇多吉少。
但陳問山是他唯一的朋友,還是救命恩人,這半年多來處處照顧他,他不能為了自己逃命就不管陳問山的死活,如果他跑了,即使活了下來,他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因為在他看來,大丈夫應該愛惜生命,但有些東西比生命還要珍貴。
只是他實在太胖,速度不快,連滾帶爬,半刻多時間才趕到陳問山所在的地方。
“啊!那是什么?竟然是飛劍!難道那個道士是仙人?!”
高昂來到那處山腰,就看見陳問山正和一道士斗得激烈,當他看見那道士竟然可以隔空使飛劍的時候,忍不住心頭狂震。
二人身法很快,以高昂的眼力只能十分勉強的看清兩人的個別動作,只見那道士伸手指引著一只三寸左右的短劍,不停向陳問山攻擊過去。
那短劍泛著耀眼的白芒,快似閃電般向陳問山刺去,陳問山根本無法跟上它的速度,只能仗著神妙的步法不停避開要害,苦苦支撐,毫無還手之力,大腿和手臂已多處被劍光刺穿,鮮血汩汩直流。
陳問山全身血水淋漓,牙關緊咬,滿臉青筋爆現,雙眼圓睜,其中血絲畢露,顯然是已經拼到了極限。
高昂雖然在武學方面沒有什么見識,但也知道這顯然不是一場對等的戰斗,陳問山徹底落了下風,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不管什么仙人不仙人了,先救陳大哥。”
高昂雖然驚疑那道人居然可以隔空驅使飛劍,心中無法避免的產生強烈的恐懼,但他更擔心陳問山,咬了咬牙,就抓起了一塊尖銳的石頭,緩緩的走過去。
“高昂,不是讓你快跑嗎!你怎么還過來啊?你過來只是白白送命罷了。”
陳問山發現高昂過來,非常著急的喊道,他心中這一急,形勢就變得更加危險。
高昂露出了無比無奈的苦笑,大聲叫道:“不要管我,自己小心!”
他何嘗不知道他即使過來也沒有用?最多就是再搭上他一個而已。
但他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到陳問山被那道士殺死!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只是他不懂武功,兩人打斗的速度對他而言實在太快,手中的石頭始終砸不下去。
那道士發現了高昂的到來,一咬牙,忽然將劍光催發得更快了。
嗤!
陳問山又中了一劍,這一劍正中左胸和左肩之間,還好避得及時,未傷及胸膛要害。
但這一劍,卻令陳問山原本就九分危急的形勢變成了十分!
隨著傷口越來越多,血流得就越多,他的身法就會越來越慢,恐怕也就只能再死撐十幾個呼吸的時間,然后就必死無疑!
“老子和你拼了!死也要拉你墊背!逆血暴功法!”
眼看已無法再支撐,陳問山終于下了決心,一聲暴喝,咬破舌頭,一口血箭向那道士噴去,身法突然加快一倍以上,飛速避過刺心而來的劍光,瞬間欺進那道士身前,運起全部內力,雙掌閃電般擊向那道士胸口。
“糟糕!此人竟然會臨死提升功力的秘術!”
那道士看到陳問山的動作,頓時大驚,馬上就要催動身法后退。
但他其實此時身上帶有極其嚴重的傷勢,原本一身驚天動地的本事萬不存一,竟然無法馬上催動身法!
緊急之中,那道士只有極其勉強的側頭,避過噴來的血箭,同時奮起全身僅剩的一丁點靈力,雙手捏一古怪手印,迎上陳問山狂暴一擊的雙掌。
砰!
那道士的手印和陳問山的雙掌剛一接觸,就引起轟然大響,狂風暴起,卷起了地面的沙土。
接著,兩人都噴出一大口血,被震拋出一丈之外,狠狠的摔在地上,相繼昏迷了過去。
站立在半丈左右外的高昂也受到波及,只覺得渾身好象被無數的火針刺中,同時被撲面而來的暴風刮起,腦袋轟的一聲,向后倒去,人事不知。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后,三人之中受傷最輕的高昂終于悠悠醒轉。
他剛睜開雙眼,立刻就四處尋看陳問山,看見陳問山生死不知的躺在兩丈開外,就不顧渾身刺痛,趕緊掙扎著爬了過去,伸手去探陳問山的氣息。
“還好,還活著。”
感到陳問山還有呼吸,他終于稍稍松了口氣,但看到陳問山一身血跡,氣息非常微弱,臉色蒼白如紙,心中卻是一片黯然。
他當然知道陳問山現在為何如此凄慘,那道人飛劍刺中的傷口并不致命,致命的是陳問山最后關頭施展的秘術。
逆血暴功法!
他黯然之極的搖了搖頭,他雖然身體太過虛弱無法習武,但陳問山也經常和他講解一些江湖上的事情和閱歷,講解武功招數,其中就包括那個可怕的逆血暴功法。
逆血暴功法是陳家祖先所創,用來在死亡關頭以命搏命和敵人同歸于盡的霸道功法,雖然可令本身功力馬上暴漲二倍以上,但卻是以全部精血元氣為代價,施展之后就全身經脈撕裂,活不過三個時辰。
“先給陳大哥報仇!”
高昂對陳問山此刻的情形束手無策,但他可以先報仇,他眼神一冷,馬上沖到那道士身邊,抓起一塊大石頭就向那道士頭上砸去。
他從未殺過人,但此刻卻毫無猶豫的就要殺了那道士。
石頭就要砸在道士的頭上時,那道士忽然張開雙眼,一口氣吹出,高昂只覺眼前一片白光晃起,一股強大的壓力逼來,腦袋轟然一響,身體就不由自主的摔了出去。
重重砸落在地上之后,高昂雖然沒有昏迷過去,但頭鼓耳鳴,渾身麻痹,動彈不得。
那道士則哇的噴出一大口黑血,面色慘白如紙,雙眼也再次閉上,肚皮卻開始不停的上下波動,發出咕咕的響聲,只是仍然無法站起。
好一會兒過去,那道士肚皮中咕咕的響聲才逐漸停止,翻過身來爬到高昂身邊,奮起剛剛聚集的一點靈力,灌注手掌之中,向高昂的頭頂狠狠的拍下。
高昂依然動彈不得,只好無奈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