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杜畿得到江州水寨楊任傳回的消息,知曉嚴斌等人已經大敗而走。
心下除了對五溪蠻子的憤恨外,還蘊含著萬重惋惜。
部署益州,為了這個目標自己在巴郡數年如一日。不僅拉攏了不少巴蜀士族,還不斷結好五溪蠻兵,以為助力。
再加上本就對劉焉殺害李權等人,懷著自保之心的賈龍、任岐等眾。須彌之間,便使得成都首尾難顧,左右不支。
可現在這一切,都隨著五溪蠻的背叛,悉數化為泡沫。
嚴斌等人兵力上的損失,還不算什么,區區萬余義兵,還真不會使杜畿惹目注視。但確實壞了整體的戰略部署,尤其是江州、墊江一帶。
按照原計劃,嚴斌、甘寧等人去長江以南,聯合五溪蠻兵,威脅江州后腹。如此一來,江州城內的蜀兵,自顧不暇,絕無支援墊江的可能性。
而后自己親率板楯蠻兵、漢中兵,再使大都督遣兵密渡西漢水,馳援己軍。匯聚各部,一舉拿下墊江。
只要墊江一下,大軍便可直逼德陽。蜀兵兵力難備,德陽輕易可下。驟時,或攻梓潼擊北部諸關隘,接應大都督兵馬入川。或攻涪縣,與蜀郡南面的賈龍等人,南北相攻。
勝算極大!
可現在,卻成了這般模樣。
五溪蠻臨陣倒戈,嚴斌等人大敗,殘兵敗卒只得西退。接下來,不用想都知道沙摩柯必然向西,攻打犍為郡,與趙岐合圍賈龍等人。
而自己,愛莫難助!
呆在大帳之內,失敗帶來的沮喪,讓杜畿看起來全然沒了往日成竹在胸的自信。
四年籌謀,旬月盡碎。
這碎的不僅僅是杜畿的自信心,還有關中士族,韋杜二家的自信!
這一戰,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多到現在杜畿無顏面對。
為了部署益州,國朝、大王、關中士族,對于自己可謂是予給予求。
“來人!”
低沉的沖著帳外喚了一句,一直守在外面的姚瓊當即折身入內。
“杜指揮使,無恙吧!”
姚瓊看著神色慘淡的杜畿,不禁擔憂的問了一句。
巴蜀之戰,自己當然想要贏,畢竟呆在這師帥的位置太久了。再不挪挪屁股,往后余生只怕要一直做下去了。
封侯拜將,是每一個將領心中的目標。在大周,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當不上野戰軍的軍將,就沒有封侯的機會。甚至,守備軍的軍將,也沒那個資格去博取侯位。
改制之后,頭上頂著鎮國將軍的爵位,已經是王上看在自己多年來勤勤懇懇的份上了。否則,憑自己的才能,想要更進一步,只有一絲希望,那就是伐蜀。
若能拿下巴蜀,大賞之下,都亭侯的爵位鐵定沒跑。再往上,咱也不多求,都亭侯也是侯爵嘛!
杜畿抬頭看著望眼切切的姚瓊,心中愈加懊悔,到了嘴邊的話,卻始終吐不出來。
“杜兄!”
姚瓊等的心焦,嗨氣一聲,感而再問。
“退兵吧!”
杜畿艱難的從口中吐出三字,自己數年之功,都將伴隨著這句話,成為過去。
姚瓊面色一暗,雖然早已料到會是這般局面,可一時間難以接受。
“杜兄,咱們還有近三萬人馬,或可博上一博!”
轉瞬過去,姚瓊面色一狠,喘著粗氣,與杜畿沉聲言道。
杜畿搖了搖頭,姚瓊的念頭,自己部署沒有考慮過。只是,輕兵孤進,十死無生。
別的不說,等自己趕到德陽,那也得半個月了。沿途道路不暢,渺無人煙,毫無補給。而且,綿竹就算蜀兵不設防,后面還有雒城,那是趙岐的老巢,豈會不留兵馬作防。
太難了,除非大都督攻破葭萌、劍閣,為自己后續,否則必死無疑。
“姚將軍,此次雖敗,不代表吾大周日后不再伐蜀。伐蜀一事,乃是國朝未來數年之重。將軍久居西涼,諳熟山路,必為大王重用。”
杜畿勸言姚瓊一句,效果也有。
姚瓊不再作聲,稍后拱手一下,默然退出大帳。
既然決定要退,杜畿心神也復蘇一些,一道道軍令,自中軍傳出,入諸將校之耳。
……
而在杜畿旁邊的板楯蠻大營內,杜濩、樸胡、李虎等人,也聚在一帳。
“怎么樣,要不要干?”
杜濩盯著帳內幾位頭領,厲色盡現。
旁邊樸胡皺了幾次眉頭,心中還是擔憂,言道:“不妥,杜指揮使謀略非凡,吾等若是有異動,豈能逃的調查司的耳目。再說了,族人們士氣不高,周軍又是精銳兵馬,若不能勝,只怕會連累宕渠的妻小。”
“是啊,那張松口若懸河,說了那么多,結果不還是要靠咱們自己。墊江城里的那點蜀兵,如何出城協助咱們?”
“還有,眾所周知,周王信重如山,杜指揮使既然答應了咱們,那周國肯定不會食言。可那劉璋呢,殺夫囚兄之輩,無信無義,如何信之?”
“就是,那張松,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能用這般陰損之輩為官,依某看,劉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皆是反駁之意。
正如前些時日杜畿所料,板楯蠻幾位頭領,確實對漢中王的統制有很大的不滿。可這還不足以讓他們舍棄家小族人,與強大的周王對抗。
面對帳內的駁意,杜濩也不是孤身一人。只見袁約起身言道:“諸位莫非忘了當年葭萌之暴行,忘了今日氐人之行止?葭萌關外,尚有七八萬族中先輩在看著吾等。爾等欲與氐人一般,著漢服,言漢話,習漢俗?”
“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東西,依周王殘暴之性,豈能容吾等存之。五溪蠻、南中諸夷部,緣何紛紛響應劉璋,還不是為了阻擋暴君南下!”
“依約看來,張松所言不差。周王性殘,天下共知。其若統巴蜀,必誅各部,以穩其境。驟時,橫征暴斂,苛政如虎。而劉使君仁義,漢夷自治,吾等治族民,不再受漢人欺壓,何不美哉?”
袁約一番話,讓幾位板楯蠻頭領,頓時陷入躊躇。
劉璋給的條件確實不錯,以雍慎為南中都督,治南中數郡。以宋建為護羌都督,治益州西部諸羌。以沙摩柯為五溪都督,治武陵諸蠻。
若是他們響應,自然也會有一位都督存在,治諸部部民。
如何抉擇,自是難題。
一是讓人垂涎三尺的利益,一是北方強大的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