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暄昏昏沉沉的,只覺得耳邊風聲極大,她此時剛活過來,身體虛弱,被天風吹的有些發冷,察覺到側邊有毛茸茸的溫暖物什,不自覺的就拽了過來卷在了身上。
傅拾雪眉頭一皺,低頭看那女子扯著自己的雪狐披風裹成個春卷,十分無語。不由想起,這小小女子實在膽大,竟然躲債躲到浮隙空間里去了,若非今日察覺到種在她身上的神識烙印有些動靜,還以為她躲著永遠不出來了。
他從來我行我素,不管外事,管她跟大易劍派或是魔修有什么糾葛呢,他也不怕那幫人找他麻煩。既說過不還錢便親自取她小命,自然是要做到的。
卻沒料到二次見面,這女人又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且是因劫力維持性命,他向來對劫力有些興趣,自然沒舍得失去這難得的研究對象。
罷了罷了,大不了救活了再親手殺了就是。傅拾雪心道。
他剛到北曲山山門,那兩個童子已迎了上來,蘇木蘇葉遠遠看到傅拾雪抱著個人回來,心中有些奇怪。待走近一看,竟然是相識的故人,皆是一驚。尤其是自家先生的雪狐披風被這女子當成寢被卷成那種不堪形狀……二人的嘴巴已經張的能塞個核桃了。
六十年過去,兩人竟還是童子模樣,連性情都絲毫未變。顏暄這時眉頭微蹙,緩緩睜開雙眼,看到兩人后,迷迷糊糊咕噥了一句:“怎么會夢到你們兩個小屁孩……”說罷又沉沉睡去。
蘇木蘇葉二人呲牙咧嘴,伸手便要教訓她,被傅拾雪攔住。傅拾雪吩咐道:“蘇木,去拿我的漱靈香過來。蘇葉,你去取祝由四具。”
兩名童子聽聞竟是齊聲不滿道:“先生救別人都只用藥和針灸,怎么每次對她都要損耗精神念力,如今竟然用上了祝由……”
傅拾雪淡淡瞥了二人一眼,二人急忙閉嘴不敢再說。傅拾雪已沖屋內去了。蘇木蘇葉二人互相撇了撇嘴,各自去拿東西了。
他將顏暄放在榻上,想要抽身離去,卻被顏暄死死揪著雪狐披風,傅拾雪皺了皺眉,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哪兒料到顏暄突然驚醒,以為是什么流氓賊寇,還沒看清人臉,已一巴掌扇了過去!
傅拾雪是合體期大能,剛察覺到動靜立刻閃身躲開,但一只手卻被顏暄死死握住,這么一來將她整個人都給帶的跌落了床下。顏暄后腦勺“砰”的一聲碰到床沿,頭腦便更加不清醒起來。
她眼睫顫動,輕輕睜開雙眼,便看到朦朦朧朧的一個臉色不太好的冰美人站在身前,一身雪白,恍若天神,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傅拾雪來。
顏暄的記憶還停留在谷懷殺死她那一刻,此時思緒只如漿糊,轉動不開,還以為要死了,難道這人竟是來討債的?
她緩緩從戒指里拿出那塊古怪的石頭,輕聲道:“這石頭好像可以暖身,給你……”本想說給你拿去抵債。卻說到這里失了力氣,又昏了過去。
顏暄不知道,傅拾雪卻是知道此物的。風皇石,大地之母女媧精魄之石,具有地母療愈之靈,是修士的稀世補品。她竟然……給自己取暖用?
傅拾雪神情微動,淡淡的瞳光里透出一絲復雜情緒,他凝視顏暄良久,方伸出手指將那石頭拿了過來,一絲極為和煦的暖流便順著指尖蔓延開來,周身仿佛沐著陽光,他已許久沒感受過這種溫度了。
傅拾雪佇立不言。
顏暄再次醒來,還以為重生回到了六十年前,入目還是做工精美的八部床吊頂,淺白色帷幔,屋內一個鏤花暖爐,窗外雀鳴啾啾,周圍充斥著淡淡的藥香。依然是蘇葉探頭探腦的進來,和顏暄對視之后,沖門外叫喊道:“先生,她活過來了。”
她搖了搖頭,只覺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實。是夢吧,她想,不是應該被谷懷暗算死了嗎?想起谷懷,顏暄不自覺冷哼一聲。
她動了動手腳,發現有些酸痛,試了試靈力,尚是結丹初期的修為,剛站起身來,只覺得身姿不穩,搖搖欲墜。這時聽到一聲極為清涼的男聲從院子里傳了進來:“你既好了,出來走走吧。”正是傅拾雪的聲音。
顏暄廢了老大勁兒方穩住身形,走了過去,扶門而立。
院子里巨大的月桂上霧凇凝結,如夢如幻,傅拾雪便坐在石桌旁,童子蘇木立在他身側。
他寬大的儒袍隨意散在地上,墜落出十分舒適的柔美線條,雪狐毛的披風搭在肩上,在月桂之下,泛起淡淡潔白華光。如同一位閑散的仙人。晶瑩的臉龐和低斂的眉眼依然透出不可抗拒的疏離。
他是個氣質很奇怪的人,因這疏離并不來源于他的冷淡,也絕非他刻意所為,而是讓人不自覺便產生不忍褻瀆的謹慎出來。他纖長好看的手指此刻捏著一個白玉酒杯,從內飄出絲絲縷縷的奇香,顏暄聞出來正是她曾喝了三個月的骨香。
傅拾雪看到顏暄出來了,將石桌上另一個空酒杯斟滿。顏暄便微微一笑,走了過去,很自覺的拿了起來,透出陶醉的情緒細細品著。
她喝了一口,只覺得筋骨舒泰,不由有些神醉,便也口無遮攔起來:“沒想到我死了,你還能來夢里給我送行。”
傅拾雪淡淡道:“你還沒還把欠下的債還了,我不會讓你死。”
顏暄嚇了一大跳,手中的酒杯都沒拿穩,撒了一地。她慌慌張張的掐了胳膊一下,嘴上忍不住叫了出來,邊急問道:“這不是夢?我沒死?!我真的沒死?你又救了我?!”
她大大的杏眼瞪著傅拾雪,見他兀自喝酒,連個眼神也沒賜給她,又看向蘇木,蘇木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跟她對視。
顏暄神色狐疑的走到蘇木身邊思慮道:“不對啊,那怎么六十年過去了,你還是怎么小不丁點兒?”說著手便摸上了蘇木的頭。
蘇木急忙躲了開來,如同吃了大虧,跳腳叫罵道:“你個老女人!非禮勿動你沒學過嗎?先生你就不應該救她,你看她,一點禮數都不懂!”
顏暄聽他這么說,終于確定不是在做夢了,雖然對蘇木還是童子模樣有些好奇,但有一件更為緊要的事情要確定。
她頗為忐忑的走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將酒杯撿了起來,偷偷打量傅拾雪的表情,見他沒有生氣的預兆,便試探問道:“這次救命,加不加錢?”
傅拾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