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這天,村長余實從山下請來兩大一小三只獅子,從自己家開始,將大大小小的二十幾座山村走遍,最后在界嶺小學結束。村長余實還發表講話,將自己表揚了一通。余校長他們聽明白了,年底發給民辦教師的工資,是用村長余實妻子開代銷店賺的錢墊付的。收鑼之前,舞獅子的人從獅子皮底下鉆出來,向大家作揖。
余校長認出來,舞小獅子的人是望天小學的胡校長。胡校長復又披上獅子皮,鉆進余校長家里,先跳到凳子上,胡校長說了句:“好有本錢的凳子!”再從凳子跳到桌子上,胡校長又說一句:“靠老祖宗吃飯最穩當!”這兩句話其實是戲謔余校長家的桌子凳子太破舊了。村長余實家的家具又新又好,小獅子跳上去時,胡校長說的是另外的話:“新龍椅換新人!”“三房四妾坐不得,山珍海味快送來!”如果是專門玩獅子的人,一定會從桌子上翻著跟頭下來,胡校長做不到這一點,只能配合著一齊跳下來。余校長趕緊按照規矩,用紅紙包了兩元錢,作為彩頭塞到小獅子的嘴里。
裹在獅子皮里的胡校長嘆息說,想不到余校長家里如此寒磣,要不了多久,只怕會窮得進教室上課,卻不敢在黑板上寫字,因為褲子破了,不好意思讓學生看到自己的屁股。余校長也嘆息,他覺得胡校長最好不要參加這樣的民間活動,畢竟是當校長的人,如此走鄉串戶,弄幾個小錢,影響形象。胡校長哪里肯聽,他說,都是被迫無奈山窮水盡了,要是還有一點辦法,誰不想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過年哩!
臨走時,胡校長神秘地告訴余校長,年底時,他到縣里上訪,一位權威人士向他透露,下半年可能要出臺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的政策。胡校長再三勸告余校長,暑假集訓時,不能再溫良恭儉讓了,基層群眾不燒火,高層領導就只會點自己家的燈。大家一定要齊心協力,為民辦教師討個說法。
第二天是正月十五,鄉初中要上課了。吃過午飯,李子到學校與余志會合,是一個人來的。一向要送女兒上學的王小蘭,突然提出讓小叔子替自己。李子對余志說,她最討厭這個當叔叔的,連他給的壓歲錢都沒有收,所以就自己背著行李離開家。
余校長在一旁聽著,覺得李子真的懂事了。她說叔叔要在家里待到正月底才走。那意思像是要余校長傳話,告訴還在茯苓地里忙個不停的孫四海。余校長說,李子將來上高中也好,上大學也好,如果有困難,最能幫她的人,一定是像喜歡女兒一樣喜歡她的孫老師。李子從背包里掏出一只塑料飯盒,說是媽媽炒的油鹽飯,她不想往初中帶。李子要余校長將媽媽炒的油鹽飯轉交給孫四海。這讓余校長覺得,李子不僅懂事,還懂得媽媽的心。
孫四海在山上聽到動靜,連忙趕回來,將王小蘭炒的油鹽飯從飯盒里倒出來,換上早就蒸好的臘肉,交給李子。李子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謝謝,就同余志一起離開了。這時候,孫四海才將那碗油鹽飯捧在手上,顧不上放進鍋里熱一下,就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
這天下午,余校長在開學前的教務會上,將關于民辦教師轉正的傳聞告訴大家。
鄧有米第一個表示不相信,年年暑假集訓,胡校長都要擺出一副首席民辦教師的樣子,其實內心一點也不大氣,每逢有轉正名額下達,哪怕自己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要與別人糾纏到底。
孫四海也不相信。這么多年,凡是在民辦教師中流傳很廣的轉正消息,事后證明都是假的。真有轉正名額分配下來,反而沒有任何傳說。就算找上門去打聽,對方也會一問三不知。而且,這類真真假假的消息中,有些根本就是上面故意放出的風聲,就像二桃殺三士,讓民辦教師們相互猜忌,沒辦法形成一股力量。
見他倆想到一處了,余校長也就不再提這事。轉而說起如何送葉碧秋到省城王主任家。葉碧秋差不多天天都來問什么時候走,余校長一直不知說什么好,只說等萬站長來了才能確定。大家都覺得余校長說得挺好,這事本來就是萬站長交代下來的,當然要他定奪。
開學后,依然是一個老師帶一個班,不管忙與不忙,大家都在想念駱雨,總覺得這事還未了,畢竟駱雨行李還在,起碼得來人取走吧!
才上幾天課,就到了三八婦女節,按農歷才正月十九。兩種紀年方法,相差這么遠,也很少見。下午,余校長正在教室里上課,萬站長突然來了。余校長連忙放下粉筆迎上去。
萬站長說:“三八婦女節下午不是不上課嗎?”
余校長說:“我們這里沒有女老師,不好意思放假。”
與萬站長一起來的還有藍飛。
余校長一看藍飛的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果然,余校長將鄧有米和孫四海叫到辦公室后,萬站長就說,從今天起,藍飛就是大家的同事了。為了便于開展工作,鄉教育站同時決定,讓藍飛擔任界嶺小學校長助理。接下來萬站長又將藍飛主動要求到艱苦的地方鍛煉成長的愿望說了一通。見萬站長的架勢,與送兩位支教生來學校時大不相同,其認真程度甚至超過當初送張英才來報到,余校長就隨著萬站長說了一通好聽的話。在萬站長面前一向說話取巧的鄧有米,有些反常地說,界嶺小學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學生,一種是老師。輪到孫四海時,他輕描淡寫地將過年前,跑到藍飛家吃飯的經過復述一遍,別的什么也沒說。這之后大家便將目光盯著藍飛。萬站長像是鼓勵一樣,也要藍飛表個態。
“只要拿著課本,到哪里都是教書。”
過了一會,藍飛又不無哀怨地冒出一句話。
“我沒有萬站長說的那樣高尚,但也不是來界嶺投機的。”
見大家都表態了,萬站長就將話題轉到事務性問題上,特別是高年級學生入學率。鄉中心小學都有接近十分之一的學生沒有返校,大部分是同大人一起到外地打工去了。聽孫四海說他們班上的學生全部到齊了,萬站長特地到教室里看了看,回來后便感慨地說,各村辦小學,凡是教師待遇好一些,學生的返校率就要高一些。藍飛居然敢頂萬站長,他用很沖的語氣說,教師待遇好,臉上的笑容多,學生自然愛看。否則,誰愿意花錢天天到學校給老師當出氣筒。
余校長將藍飛領到駱雨先前住過的屋子里,幫他放下行李后,才發現壓在玻璃板下面的那首詩抄,已不是先前那一張。細看之下,余校長認出來,替換上去的詩抄筆跡是李子的。先前那張詩抄肯定被李子收藏起來了。余校長很高興,界嶺小學終于有了一位喜歡詩歌的學生,他聽說,但凡喜歡詩歌的學生,都會有出息。
藍飛不知道,他還以為這詩抄是駱雨留下的。
萬站長果真按先前計劃的,將駱雨留在鄉中心小學。
讓藍飛來界嶺小學,本不在萬站長的計劃里,是藍小梅讓他這樣安排的。藍小梅見過余校長兩次后,就認定要趁兒子還年輕,讓他跟著余校長好好學習做人。
余校長心里還有話,見萬站長要留在界嶺小學過夜,就沒有急著再問。
吃晚飯時,他將鄧有米和孫四海留下來,陪萬站長和藍飛多喝了幾杯酒。藍飛一下子就喝醉了,放下酒杯就要回家。鄧有米和孫四海費了老大的勁,才將他弄到床上。藍飛半醒不醒地躺在那里,一口氣喊了十幾聲:“媽,別讓我去界嶺,打死我也不去!”然后才徹底地睡過去。
萬站長也喝得差不多了,拉著余校長的手,不停地責罵自己,當年放著牡丹不采,硬要抓把牛屎抹在頭上,如今想后悔卻沒有人給他一顆后悔藥。余校長明白這話指的是藍小梅,就隨著他的話說,也不一定,你對她兒子那么好,她會感謝你的。萬站長橫了一眼,數落他不懂女人,一旦傷了她們的心,你無意中摸一下她的手,她都會用燒堿褪去那層皮。余校長本想問問他,藍小梅有沒有用燒堿洗過手,但又覺得這樣問有些無恥,況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
那邊屋里,鄧有米和孫四海將藍飛安頓好后,又想回到余校長這里。余校長悄悄地做了個手勢,讓他倆站在門外別出聲。隨后,他問萬站長,張英才過年回家沒有。
萬站長似乎很煩這個名字,他一拍桌子說:“疼外甥,疼腳跟!這話是真理中的真理。這幾年,當舅舅的都難得見他一面。初一那天被他娘老子逼著上門拜年,枯坐半個小時,用磨盤也壓不出一個屁來。”
余校長問:“怎么初一就上你那兒,不是初二才拜娘舅嗎?”
萬站長說:“娘老子要他初二來給你們拜年。他沒來嗎?”
余校長連忙說:“對,是來界嶺小學了,可惜那天我們都出門了。”
萬站長說:“你們是不是燒香拜佛去了?要是被學生看到你們在泥菩薩面前磕頭的樣子,你就是說一字是一橫,二字是兩橫,他們都不信了。”
余校長說:“因為萬站長從不進寺廟,所以你說四字是四橫,我們都相信。”
萬站長說:“當干部的才是這樣,要讓別人相信百字是一百橫,千字是一千橫才有權威。”
見萬站長越說越順口,余校長便說了他最想說的話:“藍飛老師就像是你的半個兒子。換了我也會著重栽培他,才讓他到艱苦地方鍍點金。”
萬站長突然提高聲調:“鍍金不值錢,要不怕火的真金才行。”
余校長說:“鍍金總比銹鐵強。像張英才那樣,一有轉正指標,填張表就成了。”
萬站長嘆息起來:“藍飛也是這樣問我,好像我走到哪里都帶著轉正指標。說實在話,我現在最怕上面撥三兩個轉正指標下來,杯水車薪,那是將我往火坑里推。”
余校長說:“你手里到底有沒有轉正指標呢?”
萬站長又橫了他一眼:“我手里只有不轉正的指標,要多少,有多少。”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鄧有米和孫四海失望地走了。
夜里,余校長再也沒有可以多想的問題,同喝醉酒的萬站長一樣,睡得格外踏實。
一覺醒來,余校長突然想,既然藍飛是校長助理,校長是否應該回避一陣?如此,今后說起來,藍飛的成績就會更明顯。順著這條思路,余校長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離開界嶺小學,讓藍飛主持全校教務工作。
天亮時,余校長已經想好了。
升旗儀式時,余校長將升旗繩交給藍飛。
唱完國歌,余校長問萬站長,葉碧秋的事如何才好。
萬站長數落他,這么小的事情都不肯拍板,有人送和沒人送都行,葉碧秋又不是金枝玉葉,到哪兒都得安排儀仗隊。余校長笑呵呵地說,窮人家的姑娘反而更嬌氣,還是派人送一送為好。萬站長沒想到這是個圈套,隨口說,誰送都行,就是別打他的主意。
吃早飯時,余校長才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葉碧秋太小,連縣城都沒去過,王主任又不是一般的人,隨便找人帶去省城,會讓王主任覺得受到輕視,自己做了好事,有可能得不到王主任一句好話。想來想去,還是由他親自送去最合適。同時,他還有一個很久以來就有的念頭,既然去了省城,就抓住機會向同行學習取經。所以,到時候,他要請王主任幫忙,在省城里找所小學讓他聽課。余校長說后面這些話時,心里一直在想駱雨所留的那封信的內容。
萬站長愣了好久才說:“如果藍飛能頂得上去,老余離開一陣也未嘗不是好事。”
藍飛毫不謙虛:“在中心小學鍛煉了幾年,日常教務不會有問題。”
萬站長說:“界嶺小學可不一樣,這里有許多讓人看不懂的東西。”
藍飛說:“不就是天天早上對著荒山野嶺吹笛子升國旗嗎?”
萬站長說:“你太輕狂了,難怪你媽總是擔心。”
見藍飛不做聲,余校長反而替他辯解:“年輕人不狂不傲,就會未老先衰。”
接下來的事情就談得很細了,按萬站長的要求,余校長這一走,界嶺小學的教務工作,應該由鄧有米主導,藍飛只是鄧有米的助理。余校長也提了一個要求,前兩次來支教的老師,有畢業班時就帶畢業班,沒有畢業班就帶五年級。今年沒有畢業班,就讓藍飛教五年級,而將孫四海調整到自己教的一年級。三個人談妥之后,又將此事擴大到鄧有米和孫四海那里。
他倆什么也沒說,只用怪怪的目光看著余校長。
余校長覺得,他倆心里也會想到駱雨的那封信了。
等萬站長走了,余校長才對他倆說,昨天夜里突然想起毛主席的話,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于是就反復對自己說,藍飛年輕,千萬不要成為他的絆腳石。這次送葉碧秋,自己想在省城撐一個學期,明的暗的,學些東西回來,也當是對自己的充電和培優。余志剛上初一,還可以離得開,等到余志上初三了,就是將繩子套在脖子上,自己也不會離開界嶺半步。
鄧有米忽然問:“如果這期間有轉正指標下來呢?”
余校長說:“老鄧,你不要整天都想著這事。過年只有幾天,不吃肉也能過來,平常日子有三百六十天,光靠勒緊褲帶可不行,今天都過不好,老想著明天又有什么用!”
三個人正在說話,已經走到山坡那邊的萬站長突然轉回來了。
萬站長將余校長盯了足足兩分鐘才說:“我想起來了,昨天夜里你問過我,有沒有轉正指標。”
余校長說:“這是民辦教師的心病,見人就要問。”
萬站長說:“我也是民辦教師出身,看得見你心里正在想,藍飛來界嶺小學,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老余呀,你是只老狐貍,一夜之間就將自己打扮成外出學習取經的模樣,其實是想回避那個憑空想出來的難題。我,姓萬的,界嶺小學三位民辦教師的鐵桿朋友,在此對天發誓,派藍飛來這里教書,只是答應他媽媽的要求,此外再無任何私念,更不是要給他鍍金。如有半句假話,就讓明愛芬的墓碑飛起來砸碎萬某人的狗頭。”
這一次,萬站長真的走了。
學校內部的事比較容易,因為剛開學,學雜費還沒用完,財務上還有點錢,余校長需要對鄧有米和藍飛他們說明一下。若是已沒有錢了,甩手就走也不會影響教務工作。余校長重點要做的是,放學后,趁著天還沒黑,趕到村長余實家,將藍飛介紹給村長余實,也將自己的動向交代一下。
與村委會打交道的事情,在原有的三位老師之間,一向配合得很好。想不到藍飛一來就拒絕與余校長一同前往。余校長勸他,到一個新地方,頭三天都是客人,主動與主人見見面,往后也好說話。藍飛堅決不肯去,還說,凡事最開始的做法是關鍵,否則,形成慣例,想改也改不過來。余校長沒辦法,只好獨自前往。
好在村長余實被王小蘭的小叔子約去玩麻將,不在家。村長余實的妻子有些驚訝,萬站長走后這么多年,鄉里第一次派人來領導界嶺小學,她覺得這是大事情,會在第一時間告訴村長余實,讓他馬上去學校看望藍校長。余校長本想糾正說,藍飛只是校長助理,又想如果這樣特別強調,就太無趣了。
余校長隨后特意繞到王小蘭家。還沒進去,就聽到王小蘭的小叔子在屋里叫喊:“嫂子,你沏的茶香一些,再給我們來一壺茶吧!”緊接著,王小蘭的丈夫說:“小蘭,客人要你過去沏茶哩!”隨著大門一響,王小蘭閃了出來,她沒有看到站在暗處的余校長,只顧涮茶壺。這時,村長余實在屋里說,王小蘭的樣子,像是好久不用的景泰藍茶壺,擦一擦就能放亮。王小蘭聽見后,小聲罵道:“豬狗不如的東西,還當村長!”
聽到這話,余校長便放棄了進屋的念頭。
本來已與葉碧秋的家人說好第二天出發,余校長又將行程往后推了幾天。村辦小學校長外出這么長時間,不與村長余實當面請假,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可是村長余實第二天沒來,第三天也沒來。
余校長趁空去課堂上聽了藍飛的幾節課。私下里與鄧有米和孫四海議論,藍飛講課一點不比兩位支教生差。當著藍飛的面,余校長還是找些問題提醒他,譬如說,不要動不動就將教鞭甩得叭叭響,更不要輕易讓回答問題錯了的學生罰站。還有一個問題,余校長忍著沒有說。藍飛到界嶺小學才三天,正式上課才兩天,就罵男生:“果然是界嶺的男苕!除非當教授的也是男苕,否則,下輩子也休想考進大學。”余校長聽到的就有十幾次。一開始藍飛還忍著不罵女生,到了第四天,他終于開口,指著一個他還叫不出名字的女生說,難道你也是界嶺的名牌貨——女苕嗎?余校長不是不敢說,他想通過這事;給藍飛一個深刻教訓,才暫時沒做聲。
那天上午,村長余實終于來了。
村長余實一來就在學校的黑板報上用粉筆寫了一行字:同學好,今天早上是誰用彈弓將余壯遠家的豬射傷了?請你們明白,壯遠一生氣,后果很嚴重!最后的落款不是村委會,而是校委會。
藍飛見了,也不說話,上去就用黑板擦擦去幾字,再用粉筆改成:村民好,今天早上是誰用粗話將教育事業的神圣傷了?請你們明白,師生一生氣,后果很嚴重。落款也由校委會改為村委會。
村長余實盯著藍飛看,藍飛也盯著看他。
余校長連忙上前向藍飛介紹:“這位就是我們村長!”
藍飛似笑非笑地說:“又不是皇上,怎么連姓都沒有?”
村長余實也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姓余,余校長的余,單名實,不是不打不相識的識,而是老實的實!這些年,在界嶺我一直是獨孤求敗,希望藍助理能在此地多待些時間。”
村長余實說完扭頭就走。
余校長追上去,搶著將自己要去省城的情況告訴他。余校長還有意夸張一些,說是萬站長安排自己去省城名校上掛學習。
村長余實只顧走路,哼都沒有哼一聲。
見此情況,余校長決定午飯之前就下山。
他將孫四海和鄧有米叫到自己家里,要他們私下與村長余實保持必要的溝通。在余校長家寄宿的孩子,由孫四海負責管理。余校長再三叮囑,周末下午放學,路程遠的孩子回家時,必須是孫四海和鄧有米親自送,千萬不能指望藍飛。在鄉初中讀書的余志,他也托給了孫四海。無非是請他代領自己的工資后,將其中一部分,按需要交給余志。余校長還寫了一張紙條給王小蘭,請她在照顧李子的同時,順便關心一下余志。放假回來時,將家里的臘肉割一塊,放假在家吃不完的,用罐頭瓶裝上,讓他帶到學校去拌飯吃。余校長這樣寫的目的,也是為了讓王小蘭能夠光明正大地來學校。
平常總覺得事情太多,一天下來沒有不累得夠嗆的。眼看要離開學校了,余校長卻想不起還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差不多要想破頭了,才記起來,還有家里養的豬和菜地的事忘了說。他一開口,孫四海就說笑話,聽說省城到處都是吃不完的剩飯菜,干脆將豬牽到省城去,養肥了再牽回來。
孫四海這樣說話,讓大家覺得一定是藍飛來了。
事實果然如此。余校長便宣布開一個正式會議。
所謂開會,也就是幾個人看著余校長將學校大印交給藍飛。
這件事余校長事先沒有同任何人商量。事情來得突然。藍飛毫不客氣地將大印接過去鎖進自己的抽屜,鄧有米的臉上才出現一些不快的表情。余校長這樣做也是有考慮的,鄧有米主持工作,印章由藍飛保管,可以預防大權獨攬。
這時候,葉碧秋的父親和小姨送葉碧秋來學校了。
眼看就要上路了,鄧有米還將余校長拖到一旁,提醒他:學校大印旁落,萬一藍飛膽大妄為,將大印亂蓋一通,出了問題誰負責?余校長知道鄧有米其實是擔心萬一有轉正指標下來,藍飛會不會私下做一些有利于自己的小動作。余校長沒有將這層紙捅破,只說留得界嶺在,處處有柴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