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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肖卿

梨園的管事看著福安郡主腰間別著的那根馬鞭,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梨園這麼大個產(chǎn)業(yè),能在西京立足,爬到今天的位置,背後肯定是跟權(quán)貴圈子有所勾扯的。梨園的管事也不是一般人能當(dāng)?shù)?,西京裡的風(fēng)雲(yún)人物,他自然是要都認(rèn)個臉熟的。

說實在的,福安郡主還真不算是他這梨園裡招待的最顯貴的,但要是說最難惹的,滿打滿算整個西京城,福安郡主認(rèn)第二,沒人能認(rèn)第一!

無他,別的權(quán)貴過來聽個小曲,好歹是要臉面的,好歹還會遵守一定的規(guī)矩,給梨園背後的主子一兩分面子,可福安郡主是誰?

那可是滿西京裡唯一一個有皇上看顧著的破落戶,人家撒起潑來,那可是從來不用顧忌各方面盤根錯節(jié)的影響,只管一樣:鬧!

反正人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更何況她身份還貴爲(wèi)郡主!

因著這個,背地裡一些老牌的權(quán)貴很是頭痛福安郡主,都暗暗稱她叫“刺頭破落戶”!

梨園管事苦笑著連連求饒:“還請郡主饒了小的吧。這梨園的雅座,裡頭坐的大人們都是提前好些日子訂好的,小的也就是一江湖賣藝的,得罪哪個都要掉層皮??!”

福安郡主冷笑著抽出了腰間的馬鞭,在地上甩了個響:“你得罪了別人會不會掉層皮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管。但你得罪了我,可是馬上就要掉層皮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梨園管事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個隨從從二樓樓梯那跑了下來,恭恭敬敬的對著福安郡主拱了拱手:“郡主,我們家小公子得知您在這裡,特邀您上去一同觀看。”

福安郡主瞇著眼睛打量了一番那個隨從,見隨從衣袖處繡著玉靜公主府的家徽,笑了笑:“哦,我當(dāng)是誰這麼有眼力勁,原來是我那個好外甥!”

她睨了梨園管事一眼,冷哼了一聲,把馬鞭收了起來,那梨園管事如蒙大赫,連連賠笑道:“郡主您玩好,玩好?!?

福安郡主領(lǐng)著姜思華跟著那隨從上了樓梯,進(jìn)了位置極好的一處雅間,正好對著下面的看臺。

福安郡主撩開頭頂半垂著的珠簾,免得勾了頭髮,林浩帆已經(jīng)站起了身,朝著福安郡主拱了拱手,笑道:“郡主,好久不見了?!?

按輩分,福安郡主是比林浩帆要大一輩,但她們眼下都是少年郎,相交時大多還是平輩論交。

福安郡主哼了一聲,見雅間裡還有旁人,頗有不悅:“週五也在呢。”

旁邊悠然席坐的錦衣玉冠公子,正是週五公子周雲(yún)旗。

周雲(yún)旗擡了擡眼,笑道:“在下同林小公子也是在外面巧遇,便一同來看戲了……剛纔聽到外頭響起馬鞭聲,就知道是郡主到了。”

福安郡主微微一愣,她倒不知道,她甩鞭子的聲音難道還挺有辨識度?

周雲(yún)旗呵呵一笑,也不解釋。

梨園這種看上去三教九流實則等級森嚴(yán)的地方,但凡知道點內(nèi)幕的,哪裡有人敢在這兒喧譁大鬧?

敢在梨園甩馬鞭還沒被梨園藏著的那些個護(hù)衛(wèi)給撂倒的,滿西京也就一個福安郡主了。

當(dāng)然,這話周雲(yún)旗是不會說出來的。

讀書人,還是很注重凡事給別人留幾分面子的。

姜思華笑盈盈的也同林浩帆周雲(yún)旗各打了招呼。

幾人各自入座。

福安郡主方纔被攔了,心情不是很好,皺著眉頭挑著雅間裡的茬,從裝飾到擺設(shè),無不被說的一無是處。

姜思華則要含蓄一些,畢竟週五公子在這,他文名在外,多說多錯,還不如閉上嘴,老老實實的待著。

後面福安郡主批到梨園下頭那些戲子濃妝豔抹時,林浩帆抽了抽眉毛,終是忍不住了,他皺著眉頭苦兮兮道:“福安,你能不能安靜些,我想聽?wèi)蚰?。一會兒該肖卿出場了,他的戲還是挺好聽的。”

福安郡主皺著眉,有些不悅,但肖卿的大名她也是聽過的,知道那是梨園當(dāng)今最紅的角兒,一管好嗓子,更有一把好身段。

“呵呵?!备0部ぶ骼湫σ宦?,“怎麼著,你這京城小霸王,敢情這次是看上肖卿了?。俊?

這點正好戳中了林浩帆心裡頭極爲(wèi)隱晦的一個小心思。

他覺得自己最近有些怪。

那個叫方菡孃的,分明就是個女的,他是喜歡男人的,可不知爲(wèi)何,他心裡卻一直忘不了她!

他驚恐無比,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不說別的,就說那方菡娘,跟他小舅舅關(guān)係匪淺,搞不好日後就會成爲(wèi)他小舅媽,他說什麼也不能對方菡娘出手啊。

正好機緣巧合下他認(rèn)識了肖卿,肖卿也一副對他有意思的模樣,他爲(wèi)了證明自己是喜歡男人的,就跟肖卿搞到了一塊兒。

肖卿確實很好,長得比女人漂亮,說話比女人也好聽,他天天來梨園捧肖卿的場,花大價錢給肖卿做臉面。

可他還是覺得,心裡頭有一塊,總覺得有些空空的。

眼下福安這無意間的一句話,又觸發(fā)了他心底的恐懼,他爲(wèi)了遮掩,大聲道:“怎麼!小爺我就看上肖卿了不行嗎!”

福安郡主啐了他一口,早就知道他是這種德性。

週五公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林小公子著實是性情中人,在下佩服,佩服?!?

林浩帆梗著脖子,冷哼了一口。

下頭的戲臺子,也到了肖卿的戲。

這一場戲講的是書生上京趕考途中,夜宿荒廟,半夜?fàn)T火自己燃起,有女子著紗衣在院中輕歌曼舞,書生被引至院中,同那狐貍精幻化的女子一見鍾情,陷入愛河,共許一生。後來書生高中狀元,恩師要把小女兒許配給他,他拒之不得,只好同恩師的小女兒完婚。成親後一個月,妻子突發(fā)怪病,書生爲(wèi)妻進(jìn)荒山尋藥,狐貍精出現(xiàn),把自己內(nèi)丹給了書生,願書生同妻子百年好合。

書生不知內(nèi)丹對妖精的重要性,拿了內(nèi)丹去救了妻子,狐貍精在他們初次相遇的院子裡化爲(wèi)一道白煙。

自此之後,書生窮盡一生都在尋找那個狐貍精,卻尋而不得。

肖卿在其中演的,正是裡面那個癡情的狐貍精。

他柔軟的身段,哀婉的唱腔,將狐貍精的媚跟癡情表達(dá)了個淋漓盡致。

梨園很少排演這種纏綿悱惻的愛情戲,但這場《狐心》卻是經(jīng)久不衰的戲目。

就連福安郡主這跋扈的,姜思華這愛甩心機的,也都看入了迷,淚眼婆娑的很。

福安郡主把自己代入了那癡情的狐貍精,她拿著帕子揉著眼睛,哽咽道:“怎麼會有這種棒打鴛鴦的,得了病就讓她去死啊,搶了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姻緣,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那狐貍精也真是傻,旁人死了,她不就能跟書生一生一世了麼?”

福安郡主說的實在太有指向性,林浩帆多多少少也知道他那小舅舅是送妻妹去外頭尋藥了,他沒搭福安郡主的話。

他現(xiàn)在正也被狐貍精感動的有些神傷,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狐貍精,犧牲自己,成全了他人。

林浩帆心裡悶悶的,雅間的桌子上有酒,他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酒雖然不是烈酒,只是助興的一些口感比較綿軟的酒,但林浩帆喝的太急,被連連嗆了好幾下。

週五公子替他拍了拍背。

林浩帆一把揮開週五公子的胳膊,打了個酒嗝:“哇,週五,你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嗝……我可告訴你,我心裡頭有人!”

週五公子無語的很,這都什麼跟什麼,他道:“林小公子放心,在下正常的很?!?

下頭的戲也唱完了,角兒們紛紛退場了。戲臺子下頭那些散座個個激動的很,喊著肖卿的名字,場面有些亂。

姜思華似乎也被感動的眼淚漣漣,提議道:“不如把那肖卿喊上來,他唱的實在是好。”

一個大家閨秀,平日裡即便家裡頭搭了戲臺子,請來肖卿,她也是沒什麼機會私底下接觸這位梨園名角的,她現(xiàn)在對肖卿的好奇,就像是見了三隻眼睛的貓,四張嘴的蛤蟆那樣,圖個稀奇勁。

福安郡主來了興致,拍桌道:“對,林浩帆,你去把肖卿喊上來!我要見見他!”

對於這個把癡情的狐貍精演活了的戲子,福安郡主還是很想見一面的。

林浩帆此刻倒不是很想見到肖卿。

他現(xiàn)在對肖卿的心思複雜的很,有利用,有愧疚,有心虛,有欣賞,有憐憫,但唯獨沒有那種讓人想起來就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怦然心動。

他寧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肖卿,提醒自己:“看,我還是喜歡男人的。”

但他又怕見到肖卿……怕戳破這層假象。

林浩帆正糾結(jié)著,外頭傳來了一管輕柔的好嗓音:“公子,肖卿求見?!?

福安郡主激動的差點把桌子給掀翻:“進(jìn)來!讓他進(jìn)來!”

林浩帆頭痛無比,一番混亂後,還是把肖卿喊了進(jìn)來。

肖卿垂著頭進(jìn)來了,福安郡主高喊:“擡起頭來,讓我仔細(xì)看看!”

肖卿在戲臺上的妝還沒卸去,他還畫著狐貍精的妝容,一張臉更顯得柔美動人。他眼角點著苦情的淚痣,更添幾分哀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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