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一個金紅色的季節,天高云淡、秋高氣爽,它也是一個淡然愜意的季節,溫暖而不熾烈的陽光劃過清澈的天空,將藍天之下的白云染上一層暖暖的金色,宛轉柔和的清風,輕輕推動著繾綣的日子悠然前行。香山的楓葉在其溫柔的撫摸下,漸漸酡紅了臉龐,醉迎八方來客。
人生,最美不過夕陽紅,因為成熟;季節,最美不過十月天,因為收獲。每個人在這個季節都得到了必然的結果……或者說是收獲,蘇菲也不例外。
畫展辦得很順利,潘玉良為了抒發重回故里的喜悅,在畫展當天欣然提筆作畫。大師的作品,自然是不同凡響。而蘇菲的作品也受到了幾位畫壇宗師的好評。原本他們以為潘玉良只是單純的將提高學生的知名度,但在看了蘇菲的作品之后,都贊嘆不已……可以說,蘇菲的作品除了那種人生歲月的滄桑感不如老一輩畫家之外,無論意境還是技巧,都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不過,為期七天的畫展終于結束了,潘玉良回國定居的一些相關手續也順利辦完,蘇菲則搬進了剛歸還的四合院……那里原本都是住人的,不過現在都搬走了。她清理了一間房子之后,自己搬了進去。
一切都很順利,那些錢都存在中國銀行的帳戶上,房屋產權證也辦理妥當,她就要回英國繼續排練,十二月份就要正式公演了。
這天剛剛從潘玉良的寓所回來,就在街口看到楊世威爬在一輛吉普車的車窗那里,似乎跟里面的人說話。
“大堂哥,好久不見,好嗎?”
蘇菲大大方方的迎上去,“今天怎么有空過來,該不是專門找我的吧?”
來到近前,她才看到車里還坐著一個人:“清瑤姐。你也過來了?走,進屋坐。”
“上車說話吧。”
楊世威打開車門讓她上去,“我到外地出差了五天,才回來。聽說你的畫展很成功?”
“不是我的,是潘先生和我聯合舉辦的。”
蘇菲糾正道。她打量了楊世威一眼,黑膚似乎是比上次更黑了,但人倒是愈發的精神了。
“那還不一樣?反正你成名了。”楊世威笑道。
蘇菲笑了笑,坐進車里,掏出一瓶香水塞在鄧清瑤手里:“清瑤姐,小小禮物,不成敬意。上次就該給你的,結果后來……算啦,現在也不算晚。”
“這是……法國香水?”鄧清瑤驚喜地拿在手中。打開包裝,取出水晶瓶,向手心里噴了一些,一片清幽的香氣頓時在車內狹小的空間里彌散開來。
“你認識法文?”蘇菲有些驚訝地問道。
“是,我在學校學習法語和英語。”
鄧清瑤點點頭。“這瓶香水很貴吧?”
“不算太貴,也就幾百美元吧。”蘇菲說道。
“美元……我來換算一下,哦!這得幾千元人民幣。不行,太貴重了,我不能接收。”鄧清瑤嚇了一跳,將瓶子放回包裝盒里,要還給蘇菲。
“清瑤姐。咱們可馬上就成一家人了,這不算是行賄吧?”蘇菲當然不肯收回,二人就推讓起來。
“清瑤,蘇菲又不是外人,別跟她客氣。”
最后還是楊世威說話,鄧清瑤這才收了起來……女孩子。有幾個不喜歡香水這類奢侈品的?只要有機會,她們都會讓美麗隨時隨地的綻放。雖然這個時候大陸女孩的穿著還是有些保守,但那種曾經紅極一時的黃綠色軍裝,已經不流行了,女孩們都在盡可能的打扮自己。以往顯得略顯單調的大街上,已經多出了不少鮮艷的色彩。
“這就對了,你們如果這么見外,那大家以后可真的不能見面了,多尷尬啊!”
蘇菲笑道:“清瑤姐,文化部的工作有什么意思?你若是不真心喜歡,干脆辭職不干,過來幫我得了。”
這段時間她再沒有去見楊老夫婦,更不要說是楊維國夫婦了。不過,跟鄧清瑤的關系倒是親近了不少。鄧清瑤這段時間幫忙籌備畫展什么的,雖然有公派的成分在內,但做事勤快,有條理……總之,是個很能干的女孩。蘇菲知道,在中國的體制中,即便是有后臺,想要飛黃騰達,也是非常困難的,尤其是女孩,先天上就比男人更難以在工作上有所成就,與其將聰明才智浪費在那案牘之間,不如跳出那個圈子。而她能夠提供這個機會,也需要一個人前來幫忙,而且鄧清瑤還懂得法語和英語,這簡直是太妙了。
“這個……我現在還不想換工作。再說,我可不懂演戲、唱歌什么的。”鄧清瑤其實也是有些心動的。不過,在這個時候,政府工作那是一個絕對的鐵飯碗,而且比較受人仰望的那種,即便她覺得這份工作并不是她喜歡的,也很難有勇氣舍去這份工作。
“清瑤姐,我可不是讓你到香港或者美國工作。嗯,我在法國有一個日用品公司,主要生產香水、化妝品、箱包等,中國的市場很快就要與世界接軌,我準備盡早的進入國內市場,當然需要熟悉國內情況的合作伙伴。說實話,這是個不錯的機會,而我覺得你有這個能力,而且我也會信任你,你真的考慮一下,不要這么急著拒絕。”蘇菲說道。
“你在法國也有工廠?”
楊世威有些發愣地看著蘇菲:“蘇菲,你到底有多少錢?”
“你想聽實話?”蘇菲笑嘻嘻地看著他。
“咱們可都是實在親戚,你如果不告訴我沒關系,但如果說,那可就要實話實說。”楊世威擺出一付很誠懇的模樣。
實在個頭!
蘇菲早就看出這位大堂兄皮里陽秋,絕對不像在楊老面前表現的那么忠厚。
“實在的話,我沒計算過有多少錢。”
蘇菲說道:“我在十幾個公司都是主要的股東,每年還有稿酬、演唱會之類的收入,還有每年博彩的收收就有數千萬美元,真的數不清。”
“博彩?就是賭博吧?”楊世威覺得有些心驚膽戰的。
“可以這么說,不過這可都是合法的。”蘇菲說道。
“這種收入也就太不靠譜了。”楊世威說道。
“但我從來沒有輸過。”蘇菲有幾分得意,“今天我請客,你們想在家里吃還是想去飯店?”
“算了吧。今天有人請客,連你一起請,蘇菲,你沒什么事情吧?”楊世威問道。
“沒事,哎,誰請客?”蘇菲奇怪地問道。
楊世威一邊發動汽車,一邊道:“老爺子請客?”
“干嘛現在說?你不怕我跳車?”蘇菲隨意地問道。
“你敢嗎?”楊世威笑著反問。
“有什么不敢的?告訴你,我連飛機都跳過,跳個車……哼!太小兒科了。”蘇菲蠻不在乎地道。
“蘇菲,你也真是的,老爺子就那個脾氣,愿聽就聽,不愿聽就不聽,較那個勁兒干什么?現在最難受的是老太太,她可是真的心疼你。”楊世威嘆了口氣說道。
“是啊,蘇菲,你也別生氣。”鄧清瑤也在一旁勸道:“他們那一代人,講究的就是奉獻和犧牲精神,他們是這么要求自己的,也是這么要求別人的……”
“清瑤姐,他們錯了!”蘇菲毫不客氣地道。
“蘇菲,你把話說明白,他們哪兒錯了?!”楊世威的聲音陡然低沉下來,一腳踩上了剎車。
“楊世威,你是給我臉色看嗎?我告訴你,論公,我持有美國護照,別說是你,就算你們領導也沒權力對我發號施令;論私,雖然我們有血緣關系,可這么多年來,你們老楊家對我們母女倆無恩無義,我說什么做什么,你們無奈說三道四!”
蘇菲的臉色也陡然一沉:“停車!我要下車!”
吉普車‘嘎’的一聲停在了路邊,鄧清瑤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急轉而下,連忙在一旁勸道:“蘇菲、世威,你們這是做什么?有話不能好好說嘛。”
楊世威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中國現在之所以能夠站立起來,人民能夠擺脫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壓迫,是無數革命先烈的奉獻和犧牲換來的,你倒是說說看,他們哪里錯了?!”
“你這是斷章取義!”
蘇菲的聲音一點兒也不比他低:“奉獻和犧牲都是非常崇高的精神,我沒有說這一點錯了。但是,這種奉獻和犧牲,首先是自主自愿的。在中國,那些革命者前赴后繼的犧牲是為了什么?說簡單一些,就是為了人權。一個人,從出生的開始,他就具備了人權。即便他不具有主動行使這個權力的能力,別人也沒有權力替他決定,即便是親人也不能替他決定。
爺爺對于這個國家是有功的,對于中國人民是有功的。難道就因為他是我父親的父親,就有權力拆散我們的家庭?就有權力奪走我母親的丈夫和我的父親?退一萬步來講,如果我父親拋棄我們,是為了挽救更多人的幸福或者生命,那犧牲我們母女的幸福也還值得,可事實呢?不過是讓他回來依偎在他們的膝前,當官,完成什么指腹為婚的諾言!除了他所從事的工作,他所做的一切與那些封建家長有什么不同?我不恨他,肯叫他一聲爺爺,已經說明我們母女倆心胸寬廣,難道真以為我們是可以隨意欺凌的嗎?”
“蘇菲,你……”楊世威目瞪口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