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首都國際機場。

這個機場建立于1958年。不過，由于特殊的國情，現在這個機場的使用情況遠遠不如未來，但隨著中國陸續與歐美國家建立外交關系，這座機場也開始逐漸的熱鬧起來。

雖然改革開放是公認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但那只是政策的出臺，而在此之前，中國政府陸續與各國開始建立外交關系，回到世界政治舞臺，就是要以政治為經濟護航，廣交會就是一塊試驗田。不過，在這個時候做飛機的人，不是外國人就是政府或者國企的領導者，私人很少，普通百姓更是罕見。

1978年9月29日上午，很早就有幾名政府工作人員來到了首都機場，為首的中年女子赫然便是馮淑霞，幾個人一到，便被機場領導請進了貴賓室。

“馮主任，剛才機場領導通知，潘先生一行人的飛機因為需要繞行一塊雷雨區會誤點到達，大約半個小時之后能夠抵達機場。”一名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孩輕快的走進貴賓到，輕聲向馮淑霞匯報。

馮淑霞點了點頭，笑著道：“清瑤，潘先生一行有幾個人？她們下榻的地方安排好了嗎？”

鄧清瑤，二十四歲，文化部辦公廳的一名工作人員，馮淑霞的直接下屬，而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卻是馮淑霞未過門的兒媳婦。

聽到馮淑霞的問話，鄧清瑤答道：“馮主任，潘先生一行七人，有一名學生同行，三名助手，另外二人是安徽文化廳的工作人員。下榻的地方暫時安排在北京和平飯店。”

馮淑霞顯然是很滿意她的安排，道：“這一次潘先生是想回國定居的，原本中央領導想在北京給她安排住處，但潘先生想回蕪湖老家居住。不過。如果潘先生身體狀況好的話，中央領導還是希望她能夠在中央美術學院任教，所以你們一定要安排好她的飲食起居。對了，潘先生的隨行人員沒有什么問題吧？”

“這個……沒有詳細的資料。只知道那個學生是美裔華人，是潘先生在法國的時候收的學生。”鄧清瑤遲疑了一下答道。

這時，又有一名工作人員急匆匆的走進來：“馮主任，劉海粟、李苦禪等幾位老人家聯袂前來機場接機，馬上就要到了。”

“這幾位……清瑤，你在這兒先看著點兒，我去門口接一下。”馮淑霞連忙起身向外走去……

在距離北京不遠的高空，一架客機正在平穩的飛向首者機場。飛機里的乘客不是很多，蘇菲此刻正陪著潘玉良坐在特等艙里，所謂的三名‘助手’。其實是貝鐵林和另外兩名保衛人員。蘇菲在舉行完在倫敦的演唱會之后，又陪著楊奕在倫敦游玩了兩天之后，趕赴香港。

葉落歸根，潘玉良身體已經大好，國內的形勢也漸漸地穩定了下來。而且她聽說潘贊化的兒子潘牟身體不太好，便決定早日歸國。因為之前已經跟國內聯系過，所以這件事情進行的很順利，一行人先去安徽蕪湖，與潘家人見面之后，潘玉良請人送潘牟去香港治病，重新整理了一下潘贊化的墳墓之后。才在安徽省文化廳官員的陪同下，前來京城。

“國家的變化可真大。”潘玉良收回目光，有幾分感慨地嘆道。

“這才剛剛開始。”

蘇菲說道：“隨著中國和世界的接軌，國家的變化更是日新月異。”

“蘇菲，你覺得他們的提議怎么樣？”潘玉良忽然問道。

“您常說，葉落歸根。”

蘇菲微笑道：“您這葉子還強壯的很。何必急著歸根？而且您的老朋友和同時代的一些人都在北京，離他們近一些也是說話的伴。另外您還可以在家里找一位晚輩陪您在北京生活，可以將他全家都帶過來，這樣也有人照顧，實在不行。我給您顧個保姆，而且我也可以經常過來。”

“就會說嘴。”

潘玉良伸手輕輕觸了蘇菲的額頭一下：“你是天上的鸞鳳，不是籠子里的金絲雀，只有那又高又遠的地主，才是你的目標。”

“飛的再高再遠，也總需要有一個棲息的地方。”蘇菲輕嘆了一口氣。

潘玉良臉上露出慈祥的微笑：“這說明我們的鸞鳳長大了，應該找個伴，安個窩了。”

“先生。”蘇菲臉色一紅，抬頭瞪了一眼偷聽的貝鐵林等人一眼，“聽什么聽，沒事兒出去遛一遛！”

出去……遛一遛？

貝鐵林三人面面相覷，他們敢出去嗎？

“別遷怒。”

潘玉良笑了，“那個小伙子挺老實的，你可以考慮一下嘛。”

蘇菲撇嘴：“他就是太老實了，而且在他的家人面前比在我面前老實，所以還得再考慮一番。”

“女孩子，其實沒必要那么拼。這一次回國舉辦畫展，你也可以考慮回國發展嘛。”

“先生，我會回國發展的，但我不可能回來重新起步。”蘇菲明白她的意思，再一次的拒絕。

“你這孩子，還真像我年輕的時候，可一個女人，心里總想有一個家的。”潘玉良無奈地說道。

“您后悔嘛？”蘇菲突然問道。

后悔？

潘玉良突然怔住了。

后悔什么？

后悔跟潘贊化從良？

后悔學畫？

后悔去國外？

……

或許她真的后悔過，可如果再給她一個選擇的話，她還會選擇這一條路的……潘玉良目光復雜地看著蘇菲，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先生，”

蘇菲輕聲說道：“一個人的一生，不可能什么決定都是正確的，有舍有得，后悔也是一種情感的表現，”

“只要活得精彩，世事豈能盡如人意……蘇菲，老師老了，你比我豁達啊！”潘玉良回味著蘇菲這句話，臉上露出了笑容。

“但沒有先生睿智。”蘇菲小小地拍了一記馬屁。

“潘老，馬上就要降落，請系好安全帶。”一位乘務員來到她們的座位旁邊微笑著說道。

“謝謝。”潘玉良謝了一聲，蘇菲連忙先幫她系上安全帶，然后才自己系好。

飛機在空中盤旋了一周之后，開始下降……沒過多久，便停在了跑道上。

“潘老，文化部的領導已經在外面等您了，我們下去吧。”安徽省文化廳的兩個人來到跟前，說話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副廳長羅志國，另外一名是三十多歲的女性，叫梁紅玉。

“勞煩你們費心了，我就一個普通的老太婆，怎么耽擱領導們的正常工作呢？”潘玉良很有些不安。

“這是應該的。”

羅志國滿面笑容地說道，陪同著潘玉良下機……此時的潘玉良雖然在藝術界有相當的知名度，但在民間，知名度并不高，直到后來一部專門寫她的小說問世后，她的名字才引起全社會的關注，而這部小說蘇菲已經整理出稿件，帶在了行李當中，準備在適當的時候，交給潘玉良審校一遍，而且這部小說的稿費，蘇菲也準備交給潘玉良處理。

機場出站口，馮淑霞正急切地看著前方，當潘玉良等人出現的時候，她的臉上立即充滿了笑容。但是，就在她剛要張口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了，喃喃道：“怎么可能……這么像？”

“馮主任，怎么了？”鄧清瑤看她有些失常，連忙低聲問道。

“你看潘老身旁的那個女孩，是不是跟蘇菲很像？”馮淑霞低聲道。

“是嗎？”

鄧清瑤知道她口中的‘蘇菲’是什么人，而且也看過蘇菲的照片，不過那個時候蘇菲戴著個大眼鏡，而且還扎著辮子，土得一塌糊涂，所以她一時也不能確認，“長的是有些像，不過，等看看叫什么名字吧。”

說話之際，潘玉良等人已經走了出來，馮淑霞連忙迎上前：“潘老您好，我是文化部辦公廳的主任馮淑霞，奉中央領導的命令，來迎接您。歡迎您回到祖國！”

“謝謝！謝謝！”潘玉良握住馮淑霞的雙手，連聲致謝。

“玉良！”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一個面容清癯的老者顫巍巍地向她走過來。

“你是……劉老師！”潘玉良認出眼前這個老者，立即激動起來，他正是潘玉良的老師劉海粟。在他身后，另外幾位老者都走了過來。

“你好，歡迎你們回到祖國。”鄧清瑤原本是跟在馮淑霞身旁的，在看到那幾位藝術界的泰斗人物將潘玉良包圍之后，很識趣的退出，來到了蘇菲的跟前。

“你是鄧清瑤，鄧小姐吧？”蘇菲打量了她一眼，問道。

“我是鄧清瑤，你怎么認識我？”

鄧清瑤頓時愣了，她想不通對方是怎么認識自己的。

蘇菲笑道：“楊世威是我的堂兄，他給我看過你們的合影，你們什么時候結婚？”

如果是平常，鄧清瑤一定會害羞的，但此時她的心中已經全是驚訝：“你真的是蘇菲？”

“這還有什么假冒的？”

蘇菲笑了：“潘先生是我的老師，這一次她回國，我這個當學生的當然要隨行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