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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其實沒有什么好覺得尷尬的,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還是尷尬了起來。很沒有道理,但事實就是這樣。

她跟他都想裝作若無其事,把生活繼續(xù)過下去,但愈是這樣,愈是感到怪異,少了平常那種隨性自在,連親吻……都有些小心與遲疑。

怎么會這樣呢?是心虛嗎?那,又是誰在心虛?

他,會不會以為她如唐可恩所說,對他毫不關(guān)心?

她,會不會因為可恩的一番話,對他這個沒有個性的人有所厭倦?

這樣的疑惑,在一天一天的日子流逝中,暗自發(fā)酵,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將這些事談得清楚明白。更別說,李從謹(jǐn)最近特別的忙,根本擠不出時間來讓兩人長談。于是只能任由這樣的不自在氣氛變得愈來愈濃,于是李從謹(jǐn)開始體會到一種叫作焦躁的情緒,讓他漸漸掛不住總是習(xí)慣性出現(xiàn)在臉上的笑。

這到底是……怎么了呢?

這兩日,他終于將凱琳的新節(jié)目問題給解決了。對于她和朱香河之間的私人恩怨,他從來不去猜、也不去問。即使有時凱琳看起來很想找個人傾訴,渴望他開口問,好讓她暢所欲言一番,而她最信任的人是他,因為他嘴巴牢,又絕對不會在當(dāng)聽眾時擅自出意見批評,是個絕佳的情緒垃圾桶。他不知道向來坦率的凱琳為何會在與朱香河相關(guān)的事上表現(xiàn)扭捏,一副非要旁人探問才肯說出來的模樣。可惜,他從不主動探問別人的私事,也不好奇……至少,在遇到奉姎之前,他是這樣為人處事的。

他對于任何一個親人,都沒有主動的熱情,也不猜測他們的需要。他秉持的是一種很隨和也很冷淡的態(tài)度:別人來找,他盡力幫忙;別人不開口,就算看到他們苦惱萬狀,也能做到視若無睹。

所以可恩其實是不了解他的。她眼中所看到的他,是一個備受親友占便宜而不會反抗,不懂得生氣的爛好人。

但事實是:他不是。完完全全不是。他只是個披著隨和外衣,看似溫暖,其實對人很冷淡的人。

他不在意給予,卻不覺得這是在付出。可恩她……把他看得太偉大,也太委屈了。其實真的不是那樣的……

但這樣的話,此時已經(jīng)不方便找可恩詳說。可恩與他,如今只是合伙人、老同學(xué)、以及……普通朋友。不管可恩是否對他有別的想法,他跟她之間的關(guān)系,永遠(yuǎn)只會是這樣,所以她不需要對他了解更多。若有誤解,就繼續(xù)誤解下去吧。

他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是:奉姎是怎樣看他的呢?

如果她認(rèn)同可恩的說法的話,那么在她眼中,他就是個很糟糕的爛好人。

如果明白跟奉姎告解他這種幾近冷酷的處世態(tài)度,那么,在奉姎眼中,他就是個……表里不一的偽君子吧!?

李從謹(jǐn)覺得很苦惱,生平第一次,只是因為自個兒的胡思亂想,就把自己搞得狼狽萬狀;每天見到奉姎、迎視著她的目光,都有些心虛,竟然無法坦然。因為不管奉姎怎么看他,都不會覺得他是個值得往來的人。

李從瑾一直認(rèn)為自己很平凡,可是從來沒省視過自己可能很糟……

就是這樣才對,可是他又找不到任何證據(jù)來推翻這個形象。人都習(xí)慣于善待自己、寬容自己,或許,他是那種面目可憎的人卻不自知?

好吧,就算他面目可憎好了,他還是渴望在未來的人生路上,與奉姎同行。所以,他一定得跟奉姎好好談?wù)劊欢ㄒ?

等他……不再那么迷惑之后……

☆☆☆

MerryChristmas!

Happynewyear!

當(dāng)這兩種響亮的歡呼與字眼開始布滿各大媒體、入侵所有人視線、應(yīng)景音樂響遍大街小巷之后,全世界似乎一下子全被鋪天蓋地的紅色給占領(lǐng),將冰冷枯寒的冬天都暫時忘卻。

李宅,廚房,奉姎正領(lǐng)著宅子里一群有閑有興致的人動手做面包與餅干;響應(yīng)者還真不少,連幾乎不出房門的曹敏敏也默默坐在女兒身邊,陪她做小豬造型的面包。

“我們今年會有圣誕樹嗎?”高開慧非常期待的問。

“你信基督教嗎?”

“我信睡覺。”高開慧吐吐舌,笑道:“我只是喜歡那種所有人都因為同一件事狂歡慶祝的感覺。你不覺得像這樣全世界的快樂一下子都集中在這一天爆發(fā)出來,感覺很棒不是嗎?”

“大家都做一樣的事,看起來很傻,你不覺得嗎?”高清雅哼聲說道。

“怎么會?像我們每天吃三餐,不吃會肚子餓,哪里傻了?”高開慧毫不留情的反駁小姨。

“那又不一樣!”

“好吧,不一樣就不一樣,你覺得傻就不要過這些節(jié)日,沒人勉強(qiáng)你。”高開慧說完后,狡黠一笑,靠近奉姎:“棒老大,我跟柔柔好想要有一棵掛滿禮物的圣誕樹,然后大家一起吃圣誕大餐。對了,還要做一個姜餅屋!我們大家今年要一起過圣誕節(jié)還有新年!有這么多人在,一定超熱鬧的!”

“要圣誕樹,沒問題。想過熱鬧的圣誕節(jié)也可以,不過新年不行。”奉姎將第二波揉好的面團(tuán)平均分配出去,給大家自由捏造型。

“為什么新年不行?那也是個好日子耶。”高開慧不滿的問。

“我休假。從十二月二十九號那天到一月一日,我排休。”

“要回家過新年嗎?”

“嗯。”算是吧。

“那好吧,我們就歡度圣誕節(jié)就好,反正大家都在一起。”高開慧微嘟著嘴說完,專心捏她的小牛造型。

奉姎走到流理臺邊洗手,靜靜想著自己的心事。

又是年底了啊……

又到了,可以見到奉靜言的時候了。

她常常感到很恐慌——自從七年前親眼見到奉靜言吐血昏迷不醒,全身冰冷得像死去的模樣后,那種無法遏止的恐慌,就會在每次即將見到他時發(fā)作。

人生不是個減法,見一面,少一面……(北島《青燈》)

她對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感悟,卻因為奉靜江的亡逝與奉靜言的病體,輕易在看到那樣的字句后,埋在棉被里痛苦一場,從此再也無法翻閱那本書,將它遠(yuǎn)遠(yuǎn)丟開。

她恐懼死亡。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日日夜夜守在他身邊照顧他。可是,他不需要她,所以她只能跟其他奉氏人一樣,一年見他一次;也跟其他人一樣,對他的行蹤毫無所悉。即使她知道,她是奉靜言眼中比較親近的家人,也不能例外于這個范圍內(nèi)。

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奉靜言是被奉如意控制了,要求自己痛恨奉如意,并發(fā)誓總有一天要將奉靜言解救出魔掌……但她其實明白,奉靜言不是那種可以被控制的人。縱使他身體虛弱,但他的意志力可一點也不薄弱,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強(qiáng)悍的,沒有人可以勉強(qiáng)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那么,他為什么要聽任奉如意的安排?

三年前她曾經(jīng)趁著年會見面時問他,但那時,他只是輕拍她的頭,一笑而過。

對他而言,她只是個孩子;雖然只小了他七歲,但輩份上,她得叫他一聲表舅。這也就注定了不管她十歲、二十歲、三十歲……甚至有幸活到七十歲的話,在“表舅”眼中,仍然是個小孩,不該過問大人的事。

又將到了可以見到他的時候了,期待依然,卻沒有那么全心全意的渴盼,盼到坐立不安,什么事也做不好……老實說,她覺得自己近來許多事都沒有做好,也常常分心,但這并不是為了即將要見到奉靜言的緣故……她、她竟然只是因為李從謹(jǐn)而分心了!

她在意唐可恩對李從謹(jǐn)仍然懷著的情意……

她在意李從謹(jǐn)喜歡過唐可恩……

她不希望李從謹(jǐn)認(rèn)為她對他毫不關(guān)心……她希望他……繼續(xù)喜歡她……

她認(rèn)為兩人應(yīng)該談?wù)劊钡竭@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很笨拙的人,居然不知道該怎么主動找人談話。

之前,任何一次的談話,都是他來到她面前,準(zhǔn)備好話題,她需要做的很簡單,同意或拒絕談而已。

她想,她是太被動了。笨拙雖是事實,但不該成為永遠(yuǎn)的借口,因為那只會證明出自己的不努力,與拒絕付出。沒有人是天生的靈巧,都是得從無數(shù)的經(jīng)驗里累積出來的。只要她愿意,她就做得到。

而她之所以會一直如此笨拙,就是她對別人毫不在意,以及別人對她的縱容所造成的結(jié)果。

如果她對一個人夠在意,那她就不會老以笨拙、不擅長來寬待自己,不思長進(jìn)的總在一旁坐享其成。

她,并非如唐可恩所指責(zé)的那樣,對李從謹(jǐn)毫不關(guān)心。但也沒好到哪里去,因為兩人交往至今,始終都是他一個人在努力,她就只是接受而已。不該因為是他主動追求,她就理所當(dāng)然的被動。別人的愛情是不是這樣進(jìn)行她不清楚,但基于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原則來說,沒道理是這樣進(jìn)展的。

她想主動,想為他做些什么。即使她還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做,但只要有心努力的話,就算是個狼狽的開始、一定會鬧出笑話,也該勇敢去嘗試。

雖然每天早晚都能見面,但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很想念他……

☆☆☆

今年的冬天其實并不太冷。延續(xù)著幾年的暖冬天候,一直到十二月中旬,才開始來了幾波冷氣團(tuán),將平常二十五度的溫度,硬生生給拉到十六度。然后,大家覺得該把大衣找出來穿上了,也才突然想到:原來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冬天!

在十二月里最像冬天的這一天,奉姎打電話約了李從謹(jǐn)吃午餐。雖然不知道奉姎怎么會突然有這樣不尋常的舉動,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約他呢!光是為了這一點,足夠李從謹(jǐn)開心得整個早上都坐立不安,頻頻看表,所有工作都做不下去,最后索性就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也不上班了。

當(dāng)他終于挨到十一點半時,再也挨不下去,決定提早到約好的那間餐廳去等奉姎。

奉姎選的餐廳距離他公司不太遠(yuǎn),走路過去,五分鐘就到了。是一家標(biāo)榜生機(jī)飲食的餐廳,大多以素菜為主,搭配少許的肉類,味道調(diào)得非常清淡。以前李從謹(jǐn)來吃過一次,雖然覺得這樣吃很健康,但他畢竟是凡人,對美味還是比較執(zhí)著的。

他也不以為奉姎會喜歡這種食物,因為她煮出來的菜色都很重視色香味,極少用川燙的方式來料理食材,還美其名為:吃原味。

如果任何食材都只要以水煮熟、簡單的撒鹽來調(diào)味即可的話,那廚師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所以李從謹(jǐn)甚至覺得廚師與生機(jī)飲食這四個字是對立的。

所以他其實也挺好奇為什么奉姎會約他在這里午餐,莫非是因為這里空間大、人很少,適合談話?

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服務(wù)生送來菜單和開水之后就退開了。他放眼環(huán)視了下四周,客人少到一目了然。然后,他的目光輕易被旁邊那桌的客人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和一名六歲左右的小女孩,看起來像是父女,雖然男子過于年輕了些,但兩人眉宇間的肖似與舉止間的親昵,讓人第一眼看了就直覺是一對父女,不會想成叔侄之類的關(guān)系。

他們都穿著白色的休閑服,非常的清爽干凈,在中午的陽光照耀下,看起來像在發(fā)亮。不過這并不是他們?nèi)侨俗⒛康脑颉K麄冎匀侨俗⒛浚且驗樗麄兪且粚每吹母概利惖氖挛锟偸琴p心悅目,讓人忍不住一再被吸引過去。

因為坐得近,所以李從謹(jǐn)可以聽到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

“這個煮得太久了,都沒有脆脆的。”小女生皺著眉,將嚼在嘴里好久好久,卻總是吞不下去的菜給吐在面紙上。

“來,換這個。”年輕的父親拿了胡椒鹽在新一盤菜上撒了些許,送到女孩面前。

女孩嘟了嘟小嘴,顯然不太情愿,但還是吃了一口。

“咸咸的,帶點辣,跟這道地瓜葉不搭……這地瓜葉都煮爛了,糊糊的……”小手拿過父親手上的調(diào)味瓶,倒了一些在手心,然后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問父親道:“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吃菜了,就吃白飯和調(diào)味料就好?”

“當(dāng)然不行。”父親好笑的道。

“不然,請他們廚房借我們一下,我自己去炒菜來吃?”小女生退而求其次,大眼睛眨啊眨的。

“還沒開始練刀工,就想要上灶臺?心這么大啊。”父親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女兒的頭,順手將調(diào)味瓶子收回。“不要浪費。你點的菜,就要負(fù)責(zé)吃完。”

“可是一點也不好吃耶……”

“你要習(xí)慣。”

“為什么我要習(xí)慣?!”忿忿不平。

“因為,當(dāng)你愈來愈大之后,你覺得好吃的東西會愈來愈少。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習(xí)慣,也是好的。”

“我才不要習(xí)慣這個!如果以后別人做不出我喜歡吃的東西,那我就自己做!我一定會做出全世界最好吃的食物!”好驕傲的宣告著。

李從謹(jǐn)聽到這里,忍不住笑出來,雖然聲音噤忍在喉嚨里,但滿臉的笑意可瞞不了人,終于引得那對父女往他這邊看過來——

當(dāng)李從謹(jǐn)與那名年輕父親的目光對上時,彼此都有一些怔忡,因為竟然會覺得對方有點眼熟,可事實上他們是從來沒有見過面的。而且那名男子過于削瘦蒼白了,整個人看起來幾乎快成為透明,要不是那雙特別幽黑的眼眸顯得十分精神,支撐出一份剛毅,李從謹(jǐn)會毫不懷疑這個人是生著病。

這個太單薄的男人,是否曾經(jīng)在哪兒見過,卻不記得了?李從謹(jǐn)在心底不確定的自問。

兩個對視的男人客氣的微笑點頭后,別開臉,同時將心里那一點點疑惑給丟開,各做各的事去了。

五分鐘之后,那對父女用餐完畢,招來服務(wù)生結(jié)帳,穿上米白色大衣,起身離開。在路經(jīng)李從謹(jǐn)這一桌時,他聽到小女孩以很小聲的聲音問著父親:

“爸爸,這家餐廳一點也不好吃,為什么你還來?”

“因為大家都說這有很難吃,所以爸爸帶你來吃吃看。”

“難吃的東西也需要體驗嗎?”

“當(dāng)然需要。”

“哦。”小女孩受教的點點頭。忍不住又問:“那,爸爸,你覺得難吃嗎?”

“沒感覺。”父親想了一下,很認(rèn)真的回道。

“怎么會?真的很難吃耶!”

父親疼愛的摸了摸女兒的頭,輕道:

“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啊,對了!爸爸,你的圍巾還有口罩!”小女孩連忙從背包里抽出這兩樣物件。

他們走得遠(yuǎn)了,李從謹(jǐn)再也聽不到任何對話內(nèi)容,但從他們的舉止上可以看出來;小女孩堅持要父親彎下腰,好讓她為他做保暖服務(wù),而那名父親顯然有些抗拒,指著外頭,意思似乎是這樣微寒的天氣,完全無須大驚小怪,但小女孩堅持不從,最后男子只好屈服,不僅圍上圍巾、掛上口罩,連手套也戴上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配備如此周全的他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玉山山頂呢。

李從謹(jǐn)一路目送那對父女走出餐廳,從這方窗口更能看到他們招了輛計程車離開。

到底……有沒有見過那個男人呢?直覺是沒有,但為什么會感到如此熟悉?李從謹(jǐn)望著外頭的目光遲遲沒有收回,努力想著這個問題。

然后,他看到奉姎從公車上走下來,霎時滿腦子的疑問都拋到九霄云外,起身出去相迎。

☆☆☆

食物不好吃也有它的好處,至少他們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交談。

“你會覺得我對你漠不關(guān)心嗎?”奉姎主動開口問。

“怎么會?!”李從謹(jǐn)知道奉姎還是被唐可恩的話給影響到了,連忙說道:“你聽我說,我這陣子一直在反省自己的態(tài)度問題,也許你會認(rèn)為我是個爛好人,但其實——”

“從謹(jǐn),你別急,先聽我說。”她輕輕叫著他的名字,伸手蓋住他放在桌上的手,緩緩將手指放入他掌心——這動作當(dāng)然是學(xué)自于他,她已經(jīng)習(xí)慣被他握住手了,也依賴著那樣的溫暖。

她罕見的主動,總是能讓李從謹(jǐn)輕易著迷。他靜了下來,凝視著她眼中的誠懇與溫柔,一顆惶急的心,于是定下。

奉姎深吸一口氣,目光流轉(zhuǎn)向窗外,回想著過往,也思索著該怎么開口。好一會,才又看回他等待的眼眸中,輕道:

“我不否認(rèn),一開始是因為你像奉靜言,所以對你特別關(guān)注,也……咳,常常偷看你。看到你,我就會忍不住想到他,而且,我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見到他了。每年也只能在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短暫的見上一面,有時甚至連交談的機(jī)會也沒有。到后來,我已經(jīng)分不清是因為想念,所以看著你來想他,還是,看到了你,不得不想到他。”嘆了口氣,看著李從謹(jǐn)只是專注傾聽,并沒有任何不滿之后,心中那點微微的擔(dān)憂終于化于無形。接著道:

“我想說的是:我七歲以后,在奉氏主家生活,一直到十六歲……那時照顧我的人是奉靜江與奉靜言。他們是一對姊弟,是奉氏一族里血緣最純正的傳承者。”說到這個,就不得不說一下奉氏的歷史:

“奉家……四百多年前被皇帝賜姓為‘奉’,整個流民聚集的村落,就定名為奉家村。而那名祖先,也就是奉氏第一代族長,是奉靜江的祖先。可以說,若不是當(dāng)時出了奉靜江的祖先這一號人,我們這些人的祖先,也不過是明末時期群聚在一起的孤兒流民,沒有生機(jī)也沒有姓氏,若沒有餓死于人災(zāi)人禍,可能也只能當(dāng)富戶的奴隸,最后不知所終。幾百年來,奉氏的人都以奉靜江這一系馬首是瞻,后來遷居臺灣之后,因為很多因素,奉氏族長的大位,就變成了十年一選的制度。但是,奉靜江這一系的人還是享有很超然的地位,即使他們不是名義上的族長,但大家有事還是會找他們處理。所以我從小就很習(xí)慣有許多人在家里來來去去,奉氏的人,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好事壞事,都一定會來主屋這邊報告給他們姊弟知道,而他們姊管感不感興趣,都會聽完。若有人要求幫助,他們也會給予幫忙。我們住的主屋很大,房間有三十多個,平常都會有人來住個幾天,逢年過節(jié)甚至還不夠住,都睡到走廊上去了……所以我很習(xí)慣這種生活。不管是你的屋子里住滿了人,吵吵鬧鬧的;或是總是有人找你幫忙,也許你的情況在別人眼中很不可思議,但是我覺得很正常。”一口氣說那么多,還真有點渴,她接過李從謹(jǐn)遞過來的水,一口氣喝掉半杯。

“我忘了我眼中看起來的正常,其實是一般人眼中的不正常,因此唐小姐才會覺得我對你漠不關(guān)心……不過,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只擔(dān)心你也會這樣想。我是真的認(rèn)為如果你不愿意幫助你的親屬,那你一定會拒絕,不必我這個女朋友來幫你出頭,或者為你生氣。關(guān)心與干涉之間的界線有時候顯得很模糊,我只能以自己可以接受的角度去衡量你,或許……還是顯得太冷淡了嗎?”說到后來,卻是有些不自信了。

“奉姎……”李從謹(jǐn)將她的手掌以雙手包住,拉到唇邊輕吻了下,微笑的凝視她,道:“我很高興你跟我說這些,也謝謝你的關(guān)心與不干涉。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我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一個好親戚。雖然我愿意幫助每一個來向我開口的人,但那也只因為為他們做的那些事,反正沒有妨礙到我的生活,所以我就做了……我并不是個寬容善良的人,有時候甚至有點冷酷。”

“冷酷?”奉姎不解。

“嗯,冷酷。”他點頭,臉上在告解。“我覺得我并不愛他們,即使他們是我的親人,我應(yīng)該愛才對,本來我也覺得那就是愛了。可是,在遇見你之后,我才知道我對他們并沒有愛。因為他們在我生命中來來去去,我一點也不在乎。可是,如果你打算離開我的話,我會……會痛苦,我會……不顧一切的將你留下來……不管你拒絕多少次,我還是不會放棄的纏你、請求你……這樣的我,是不是很陰暗?是不是有點可怕?是不是……完全不像奉靜言?”

“從謹(jǐn),當(dāng)我愈來愈在意你之后,就不希望你像奉靜言了。”她伸出另一只手,輕撫著他有些緊張的臉孔,輕道:“以前是希望你像的,因為你愈像,就愈方便我思念他;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喜歡你,李從謹(jǐn)。所以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看著你,就會忍不住找尋你跟他的‘不像’。我很崇拜奉靜言,你知道;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從輩份上來算,他是我表舅,是個高高在上的長輩,我無法想像跟長輩談戀愛的感覺。所以,李從謹(jǐn),你必須愈來愈不像他才行。不過——”嘆了口氣:“你剛才問的,我現(xiàn)在回答你:你這些想法還真是像他。”

“呃……”李從謹(jǐn)一時無法說出任何話。原本是被她親口說出的“我喜歡你”給震昏了頭,還沒來得及回神歡呼呢,就聽到她嘆息的說他這些陰暗的想法像奉靜言,將他的喜悅硬生生梗在喉嚨口,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可愛!

奉姎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他臉頰一下。

“你偷親我……”前一個發(fā)愣還沒結(jié)案,又因為這甜蜜的偶發(fā)事件接著繼續(xù)木愣下去。他想,他今天恐怕是當(dāng)定了一塊不斷被雷擊的木頭了。

“哪有偷親?是光明正大的親好不好!”雖然有點害羞,但下定決心要一同為兩人的感情而努力的奉姎這樣說道。

親吻,從不討厭到喜歡,那就讓他知道。

牽手,從不習(xí)慣到習(xí)以為常,那就主動將手伸過去。

她喜歡這個男人,就要告訴他。不管在開口的過程中,有多少感到不好意思,但一份感情要長久經(jīng)營下去,只在心中意會而不宣之于口讓對方知道,終究會變成猜疑的疙瘩,徒增雙方的困擾罷了。

看看這陣子,他與她皆心神不寧。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事,只是一種不確定的感覺,就攪得兩人的生活寢食難安。不是故意,卻真真實實的因為對方而日子過得苦悶許多,這滋味非常不好受,如果可以,希望再也不要嘗到。

“奉姎……”他騰出一手輕撫著被印了個香吻的臉頰,眼神里滿滿的情竟像是要溢滿出來,化為巨浪將她淹沒。很慎重的對她宣告道:“你要知道,我已經(jīng)得到你的喜歡,就不會允許你將這份喜歡收回;我已經(jīng)追求到你,就不會放你走,就算日后你對我的喜歡變質(zhì)為不喜歡,都不會,你聽清楚了嗎?就算……就算我不是一個好人,甚至有些糟糕透頂,你在發(fā)現(xiàn)了我的真面目之后,決定離開,我也不會放手,你明白嗎?我不會放的!”

“我很高興聽到你說不會放我走,從謹(jǐn)。”她點頭,微笑。“其實一直以來,我雖然對你的處世態(tài)度沒有意見,我也不覺得你是個糟糕的人,可是我唯一的隱憂是:你對任何人都不在意,也不挽留,若不是你天生冷淡,就是那些人還不足以重要到值得你挽留……對不起,說到這個,我還是得跟你提一下奉靜言。他……不需要我,即使我能夠?qū)⒁粋€大宅子整理得井井有條,我也受過嚴(yán)格的護(hù)理訓(xùn)練,可以將他照顧得非常舒適,而且我算起來是他僅剩的家人了,但是,他還是不需要我。在他最虛弱、最痛苦、最寂寞、最需要有人相陪時,我都不是他的選擇,他寧愿獨自一人。所以從謹(jǐn),我不打算喜歡上你,或許是因為怕在你身上寄托了感情之后,會再度得到不被需要的下場;當(dāng)我喜歡上你之后,這點,便成了我的隱憂。所以,我很高興聽到你說:不會放我走。”

“奉姎……”他將她的雙手收攏在自己手心里,心中有千言萬語,此刻卻只想好好握住她略為冰涼的手,永遠(yuǎn)握住,給她溫暖,也給自己空落落的心塞進(jìn)一份飽漲的、名為幸福的狂喜。

“這雙手,你握住了,那么就——”她額頭輕輕靠在雙手交握的地方,很輕很輕地道:“就請你,握住一輩子吧!”

奉姎,奉姎,奉姎……

他的心一遍一遍的喚著她的名字,每喚一次,心口就為之顫抖,那是幸福太過滿溢了的警告,再也容納不了更多更多了,再多的話,會爆的!

會爆!就讓它爆吧!

誰教他只是個在情感上饑餓了一輩子的人,如今能夠飽食,就算是撐死的結(jié)果,他也要拚命的朝心里去填塞,不斷不斷的填塞,讓他的身體里,滿滿的都是奉姎!奉姎!奉姎!

他的,奉姎。

☆☆☆

吃完了午飯,李從謹(jǐn)不打算放奉姎回家,而他,也決定不負(fù)責(zé)任的蹺班。今天實在是太開心的一天了,他覺得自己像是一顆灌滿氮氣的氣球,整個人輕飄飄的,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沒有踏實在地球上。

“奉姎,你得抓住我,不然我可能要飄到天上去了!”他就是給了奉姎這樣的理由,賴著不讓她走的。

于是,他們在吃完一頓完全不美味,但因為環(huán)境空曠,適合你儂我儂談情談心的午餐之后,算是對這間餐廳留下了不錯的印象。李從謹(jǐn)甚至在想,如果日后他跟奉姎結(jié)婚,而餐廳還沒倒閉的話,或許應(yīng)該在這里舉辦訂婚宴,因為這里實在是個太值得紀(jì)念的地方,有著兩人美好的回憶!

他們離開餐廳之后,他帶著她到處走,在每一個捷運站隨興的上上下下,走走看看,或者吃個路邊小吃,又或者找間電影院看場電影,然后在燦爛而短暫的冬日夕照里,他們來到植物園散步。

他們都是不懂得怎么玩樂的人,可是因為喜歡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所以不管身處繁華熱鬧的大街,或是杳無人煙的荒郊,只要兩人牽著手,偶爾互相凝視,交換一個微笑,就能覺得一天過得很美好,人間無處不美麗。

因為確定了彼此的情感,所以他們坦誠得無所不談。

李從謹(jǐn)會跟奉姎說他的家庭、他從小成長的環(huán)境,甚至大學(xué)時期怎么開始跟唐可恩交往、又怎么會分手等等的也都說了。

奉姎也會談自己的成長,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甚至談到她要選奉主的事,也說了如果當(dāng)上了奉主,未來將有哪些任務(wù)得做。不過李從謹(jǐn)比較想知道的是她的家庭,她想了好久,只說對自己父母的樣貌已經(jīng)沒有多大印象,唯一忘記是不斷的打罵。因為不記得了,所以也沒有什么怨恨。只是她承認(rèn),因為出自于那樣的家庭,所以她對親情很陌生,沒有學(xué)會怎么去愛去付出,也才會對奉氏姊弟那么的崇拜依賴,把天生對感情的渴望都放在他們身上——

“其實,對靜江他們而言,我這個人,也不過是眾多別人要求他們幫忙的其中一件事。除了收留我之外,他們也收留了其他人,而我,只是因為太想留在他們身邊,主動開口,所以才留了下來。我一直希望有人能愛我、關(guān)懷我。當(dāng)然他們對我是很好的,可是,也許我渴望更多……”她望著他,臉上淡淡的落寞突然轉(zhuǎn)為釋然的微笑,對他道:“從謹(jǐn),以前靜言曾經(jīng)對我說:我需要很多很多的愛,但可惜他給不了我,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去愛,那種濃烈的東西,他也不明白,但他衷心祝福我能夠找到。說我如果找到了,一定要把人帶給他看。那時我說,不可能的,這世上,除了他們,我誰也不會愛上。可是,我愛上了你。那么,是否同理可證,也許有一天,靜言也會知道該怎么去愛,也有了想付出這種濃烈感情的對象呢?”

“會的。一定會。”李從謹(jǐn)雖然不認(rèn)識奉靜言,但因為聽多了跟他有關(guān)的事,也漸漸覺得對這個人熟稔了起來,有些時候甚至覺得……兩人在某些地方,還真是相似……

對于跟奉靜言“長得像”這件事,以前他會有些介意的,但現(xiàn)在,不會了。嚴(yán)格說起來,奉靜言還算是兩人的“介紹人”呢,應(yīng)該感謝他的。日后結(jié)婚,媒人這個大位,自然非奉靜言莫屬。

再者,他只是個渴望幸福的平凡男人,天生趨善避惡,對于負(fù)面想法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不會把這種事情想得太深太糾結(jié)然后為難自己,連帶毀了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他眼界很短,只重視眼前已經(jīng)得到的、握在手中的,至于其它復(fù)雜的情緒陰暗面,他看不到,也不愿意看。

他就是這么平庸沒有遠(yuǎn)見的男人,幸好他對于自己的粗淺還算滿意。看著奉姎,他只想到現(xiàn)在她是他的,還有,未來,他們的人生將永遠(yuǎn)糾纏在一起……啊,對了——

“今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你要回奉家開年會,我可以一同去嗎?”

“一般來說是不可以的。”奉姎笑道。

“就算是未婚夫的身分也不能與會嗎?”

奉姎瞪他一眼,但那一眼沒有絲毫殺傷力,只讓李從謹(jǐn)笑著親她一下,起不了半點威嚇作用。

“就算我們結(jié)婚了,你也不能與會。”她明白說著。

李從謹(jǐn)見她神色認(rèn)真,知道這事沒有商量余地,正想笑笑的說沒關(guān)系時,奉姎又開口了:

“你不可以到會場,但你可以跟我一同回奉氏主宅。我們一起去見靜言。”

李從謹(jǐn)又驚又喜的望著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真的?!真的可以跟你一起回去見你的家人?”

“真的。”她點頭,為他的歡喜而歡喜,突然興起一股擁抱他的沖動,也真的做了。她用力的摟住他胸膛,聲音悶在他脖頸間,輕道:“跟我回家,跟我去見靜言。”

“好的!當(dāng)然好!啊,那我們應(yīng)該買什么禮物去拜見他才好?他喜歡什么東西?古董?字畫?茶?還是什么藝術(shù)作品?我們馬上去買!”

他興奮得就像個正要出發(fā)到游樂場狂歡的孩子。奉姎連忙拉住他,說道:

“你冷靜一點。這些都不重要。”

“怎么會不重要?對我來說很重要!我需要得到他的好印象!因為他是你最重要的家人——”

“從謹(jǐn),靜言會喜歡你的,因為你對我很好。”

“對你好是應(yīng)該的,重點是不能失禮,所以禮物——”

她不理他的著急,逕自將他拉著走。為了轉(zhuǎn)移他過于亢奮的情緒,于是慢悠悠地說道:

“你想不想知道,我會怎么跟靜言介紹你?”

真是神奇的一招,李從謹(jǐn)馬上從無法克制的興奮中回神,表情端正而緊張,快步跟上她的步伐,直問道:

“你會怎么跟他介紹我?”

“我會跟他說啊……”奉姎從來不吊人胃口,但現(xiàn)在她似乎開始培養(yǎng)起這個不良嗜好了。聲音拉得老長,也瞥見李從謹(jǐn)?shù)亩湟怖孟裥“淄媚敲撮L,滿臉期待的看著她,她別過頭,目光看向前方,裝作一副不想理會他的樣子。

“你會怎么說我?快跟我說!”他輕搖她的手臂,催促著。

“我會說……靜言!”突然,她聲音頓住,身形也頓住,看向前方的目光發(fā)直,再也移不開。

“靜言?好,然后呢?”李從謹(jǐn)起先并沒有注意到奉姎的異樣,滿心只想知道奉姎要怎么跟奉靜言介紹他。直到他發(fā)現(xiàn)奉姎臉上促狹的表情都已不見,才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想知道她在看什么,為什么臉上竟是一副想哭又想笑的噤忍表情。

咦?是那對漂亮的父女!

李從謹(jǐn)很快認(rèn)出來不遠(yuǎn)處那對正在公園椅上分享著一根棉花糖的父女,正是中午在餐廳遇到的那兩位。

“奉姎,我跟你說——”

奉姎此刻根本沒有辦法聽到李從謹(jǐn)?shù)脑挘?dāng)她從震驚里回復(fù)些許神智之后,用力抓緊李從謹(jǐn),沒有看他,只慎重的對他道:

“從謹(jǐn),跟我來!”

“怎么了?”李從謹(jǐn)跟著她快步走,但忍不住問著。

“你不是想知道我會怎么對靜言介紹你嗎?”

“是的,但是現(xiàn)在我想知道你為什么——”

李從謹(jǐn)?shù)脑挍]有機(jī)會問完,因為他已經(jīng)被奉姎帶到那對父女面前。

那對父女當(dāng)然發(fā)現(xiàn)了有人靠近,早已停止了搶吃棉花糖的童趣行為。小女孩沒開口說話,而女孩的父親目光則是定在奉姎臉上,在微微一怔之后,露出了和煦溫文的淺笑,淡淡的招呼道:

“好久不見,小姎。”

“好久……不見……”奉姎一時沒法順利說話,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澀得要命。

“這位是?”男子顯然也認(rèn)出了李從謹(jǐn)正是中午餐廳見過的那一位,客氣的點了點頭。不過當(dāng)他目光移到李從謹(jǐn)和奉姎交握的手之后,眼中閃過一抹審視,臉色也端正起來……就像是岳父第一次見到女婿的那種樣子。

自從意外見到這個男人之后,奉姎眼中就再也看不到別人,還是他提醒,這才想到手上還緊抓著李從謹(jǐn)。深吸一口氣之后,挽著李從謹(jǐn)?shù)氖直郏瑢δ凶咏榻B并報告著:

“靜言,他叫李從謹(jǐn),是我喜歡的人,我們正在交往,或許會共度一生。”

兩個男人目光對視而上,彼此眼中終于閃過一抹恍然……

一直覺得面熟的,原來不是因為見過面,而是兩人……有點肖似。

奉靜言,這個被傳得神乎其神、被奉姎崇拜不已的男人,對李從謹(jǐn)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介紹我們長得有點像嗎?”

“如果我們真的長得有點像,我也不會介意。”李從謹(jǐn)?shù)幕卮鸪錆M自信。

奉靜言笑了,他似乎是個很少笑的男人,所以當(dāng)他笑時,竟然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珍貴的感覺,不自禁的對他的笑容著迷,恨不得能夠收藏。

這樣的男人,沒有人會真的跟他相像吧?

“小姎剛才說,你們或許會共度一生,是嗎?”

“不是或許,是一定會。我們要共度一生。”李從謹(jǐn)語氣非常堅定。

奉靜言看著兩人,臉上的笑雖然已經(jīng)收了起來,但眼中仍然還是有些笑意,像是對李從謹(jǐn)這個男人頗為滿意。

“那么,你們就好好的吧。小姎,恭喜你,也祝福你。”

“謝謝。”奉姎見奉靜言似乎要離開了,連忙道:“對了,靜言,你怎么會在這里?要走了嗎?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奉靜言回身看她,眼中帶著點調(diào)皮的神色,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

“沒有人知道我在這里,你也沒有看到我。回頭奉氏主宅見。”

“啊?可是,怎么會——”奉姎震驚得無法言語。但更讓她震驚的還在后頭,因為她終于發(fā)現(xiàn)奉靜言左手還牽著一個小女孩。“她!她她!她——”

“來,順便介紹一下,她叫奉凰。因為跟你們同輩份,所以取了個小名叫娩澤。”奉靜言對女兒道:“娩澤,她是姎表姐,爸爸跟你提過的,記得嗎?”

什、什、什么!爸爸!?

今天第二塊被轟天雷狂劈的木頭于焉產(chǎn)生。

“姎表姐,你好,我是娩澤。”小女生完全不怕生的打招呼著。

奉姎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應(yīng)小女孩的招呼,她甚至不知道這對父女是什么時候走的。事實上,當(dāng)她回過神時,人已經(jīng)回到了李宅。

這真是天大的八卦啊!

奉靜言,代理奉主,奉氏上上下下女廚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竟然……竟然有女兒了!

☆☆☆

“還在想嗎?”李從謹(jǐn)好笑地問著失魂落魄的奉姎。

“我沒有辦法相信……”

“為什么不能相信?”

“感覺上……靜言像個神……是個很超然的存在,雖然希望他幸福快樂,但是,真正看到他過著像平凡人一樣的生活,還當(dāng)了爸爸……啊,那就一定有喜歡的女人……太不可思議了!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對!她現(xiàn)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這一點!那個女人是誰?

“奉姎,小姎,未來的李太太,你已經(jīng)花了五個小時去想奉靜言和他心愛的女人了。如果不介意的放在,可不可以分出一點零碎時間給我,讓我們好好的甜言蜜語一下?”李從謹(jǐn)很虔誠的請求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恍神那么久,實在是……我太震驚了,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簡直難以想像……”

“有什么好奇怪的?”李從謹(jǐn)不以為然。將她摟進(jìn)懷中,笑道:“小姎,我們的愛情已經(jīng)開花,就等結(jié)果了。而別人的愛情,有的還在努力,有的早已開花結(jié)果,各有各的精彩。不過,那都是別人的事了,你可以旁觀、可以關(guān)心,但我們的生活還要繼續(xù)下去,不是嗎?”

“是啊……”吁出一口氣,奉姎也摟著他。“你是我的生活,而生活,才是真實的。”

“小姎,我愛你,也感謝老天沒讓你愛上奉靜言。”

“你想太多了。”她翻了翻白眼,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憂慮些什么。

“小姎,我愛你。”

“你剛才說過了。”甜言蜜語聽多了,臉皮會厚,不再那么容易臉紅啦。

“有嗎?”

“當(dāng)然有!”

“我忘記了,再來一次——小姎,我愛你!”

“……你是打算把今生‘我愛你’這三個字的配額都在今天說完嗎?”

“別擔(dān)心,用不完的。”他笑,低頭吻住她,直吻得她再也不知道“奉靜言”三個字是什么意思之后,才又道:“我會用一生來證明,我愛你這三個字,永遠(yuǎn)用不完。”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別一直吻我,我還在想事情,那個奉——”

吻。“我愛你,小姎。”

然后,不斷重復(fù)著愛語與吻,做著戀人之間會做的、有些傻傻的事,賴皮而堅持的要求戀人心中只看得到自己,也只能想著自己。

這就是愛情,平凡人的愛情。不出奇,但身陷其中的人卻感到萬分甜蜜,愿意一輩子就這樣傻下去。

就這樣傻傻的,得到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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