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曰上午，復(fù)社盟主張浦寓所。
包括盟主張浦在內(nèi)，周鑣、方以智、黃宗羲、陳貞慧、侯方域、冒闢疆、吳應(yīng)箕和其餘十幾位正好在南京的復(fù)社骨幹全來了，江左大家錢謙益也應(yīng)邀而來，錢謙益是東林元老，東林黨和復(fù)社又一脈相承，因此復(fù)社一直尊奉錢謙益爲復(fù)社領(lǐng)袖。
錢謙益也一直執(zhí)衷於復(fù)社的活動，實際上他是想借助復(fù)社的影響力助他重新出山。
張浦召集這次聚會，主要是爲了昨天晚上冒闢疆在暖香閣的事，假如冒闢疆真的做下了瓢記不給錢的糗事，他決定把冒闢疆逐出復(fù)社，假如冒闢疆是受人陷害，他就決定替冒闢疆討回公道。
張浦問道：“闢疆，昨天晚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冒闢疆道：“昨晚上，學(xué)生原本想和定生、朝宗去暖香閣小聚，可剛到了那裡，就有暖香閣的小婢跟學(xué)生說，小宛姑娘正在廂房相候，學(xué)生信以爲真就跟著去了廂房，誰曾想廂房裡根本沒有小宛姑娘……”
冒闢疆把昨晚上的遭遇如實訴說了一遍。
張浦沒有相信冒闢疆的一面之辭，轉(zhuǎn)頭望著錢謙益，恭聲問道：“聽說牧老昨天晚上也在場，正好目睹了闢疆受辱之事？”
錢謙益捋了捋頷下柳須，應(yīng)道：“老夫昨晚應(yīng)駙馬都尉王樸之邀，替新任的南京鎮(zhèn)守太監(jiān)張公公以及新任的應(yīng)天府尹魏大人接風(fēng)洗塵，當(dāng)時恰好在場，也目睹了闢疆受辱一幕，廂房內(nèi)的事情老夫不得而知，不過後來的事情的確如闢疆所說。”
張浦還想再問時，一邊的周鑣已經(jīng)起身說道：“事情已經(jīng)很明顯了，這分明是有人要陷害闢疆，故意讓他在暖香閣出糗！”
“事情恐怕還沒這麼簡單。”侯方域忽然陰聲說道，“昨晚是闢疆，明天也許就該輪到學(xué)生或者別人了，這很可能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其目的就是要搞臭我們復(fù)社的名聲，使我們復(fù)社在江南無立錐之地。”
侯方域這話一出，在座的衆(zhòng)人都變了臉色，事情要真是這樣，那這件事的姓質(zhì)就完全不同了，換句話說冒闢疆受辱一事就關(guān)乎復(fù)社的名聲了，假如不能替冒闢疆討回公道，那復(fù)社就會顏面喪盡，威信喪盡。
冒闢疆回頭感激地看了侯方域一眼，他知道侯方域是在爲他說話。
黃宗羲道：“既然是這樣，還有什麼好商量的？即刻去應(yīng)天府擊鼓鳴冤，讓官府派人徹查就是了。”
“太沖你糊塗。”錢謙益頓足喝斥道，“這是什麼光彩的事麼？真要告上了官府，最後不論結(jié)果如實，這事傳了出去就於我們復(fù)社名聲不利！更何況此事如果真有背景，是有人要下套陷害闢疆，應(yīng)天府未必就查得出來。”
侯朝宗道：“牧老的意思是說，這件事的幕後主指很有背景，連應(yīng)天府也不敢招惹？”
錢謙益臉色一變，冷然道：“老夫可沒有這麼說。”
侯朝宗目光轉(zhuǎn)向張浦，大聲道：“盟主你說吧，這事該怎麼辦？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是動用所有關(guān)係一查到底？不過學(xué)生得提醒盟主，假如不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闢疆不答應(yīng)，學(xué)生不答應(yīng)，復(fù)社上萬士子也絕不會答應(yīng)！”
張浦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堪，侯朝宗敢公然向他叫板讓他感到十分不爽，不過他對此也是無能爲力，因爲復(fù)社從本質(zhì)上來說只不過是個鬆散的文學(xué)社團，張浦本人對復(fù)社成員的號召力和約束力都十分有限。
“這樣……”張浦沉吟著說道，“闢疆受辱一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過牧老顧慮得也對，此事的確不宜聲張，大肆聲張於復(fù)社名聲不利，對闢疆的個人名譽也很不利，因此，這事只能暗中進行調(diào)查。”
誰都聽得出來，張浦雖然嘴上說要查，其實是打算不了了之了。
冒闢疆氣得臉色鐵青，侯方域還想再爭執(zhí)兩句時，張浦已經(jīng)站起身來，大聲道：“這事就這麼定了。”
南京城外，鐘山山麓。
幽深的密林中，有兩夥人正沿著野草叢生的林間小道相向而行，從東往西走的那夥人大約十幾個人，是清一色的男人，一個個大冷的天都只披著麻布短褂，**在外的肌膚黝黑黝黑的，一看就是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
從西頭往東走的那夥人足有三十多個，普通行腳商人裝扮，領(lǐng)頭的是個女人，一身火紅的勁裝把她完美的嬌軀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可惜的是一方黑紗矇住了嬌靨，讓人無法窺見她的相貌。
在林中僅有的一片空地前，兩隊人馬終於迎頭相遇。
西頭領(lǐng)頭的勁裝女子抱拳道：“顧大當(dāng)家。”
東頭領(lǐng)頭的漢子抱拳回禮道：“紅大當(dāng)家。”
勁裝女子道：“貨帶來了嗎？”
漢子回頭把手一招，大聲道：“呈上來！”
早有八條漢子擡著四隻大木箱走上前來，往空地上放好，又用鐵釺撬開了其中一隻大木箱，領(lǐng)頭的漢子肅手道：“紅大當(dāng)家的請看，這裡面都是最新式的西夷火器，長的短的一共一百八十支，都是燧髮式的。”
勁裝女子道：“顧大當(dāng)家的果然守信。”
漢子道：“紅大當(dāng)家的，銀子呢？”
勁裝女子回頭喝道：“呈上來。”
十幾名商人裝扮的漢子擡著六口箱子走了上來，在空地上一字排開，然後打開了箱子，東頭的漢子們擡眼望去，只見箱子裡擺滿了白花花的銀子。
勁裝女子肅手一指六箱銀子，嬌聲說道：“顧大當(dāng)家的，每箱三千兩，一共六箱，整整一萬八千兩，請過目。”
“好！”東頭漢子道，“紅大當(dāng)家的果然爽快！”
雙方互換了貨物與銀子，勁裝女子忽然又問道：“顧大當(dāng)家的，你有沒有辦法弄到西夷大炮？能打開花彈的那種。”
“能打開花彈的西夷大炮？”東頭漢子道，“那玩意可不好弄。”
勁裝女子道：“只要顧大當(dāng)家的能弄到，銀子不是問題。”
東頭漢子道：“西夷大炮真不好弄，這不是銀子不銀子的問題，不過老寨子裡倒是有兩門廢炮，找?guī)讉€懂炮的工匠修理一下沒準還能用，紅大當(dāng)家的如果想要，就以每門五百兩賣給你了，回頭你再派人去取就是了。”
勁裝女子不假思索地應(yīng)道：“要，銀子明天就能給你，顧大當(dāng)家的什麼時候回老寨？”
東頭漢子道：“弟兄們常年到頭在水上討生活，來一趟南京也不容易，所以都想進城見見世面，紅大當(dāng)家的，我們兩天以後在這裡碰頭吧。”
“行，那就這麼說定了。”勁裝女子道，“兩天後還在這裡碰頭。”
南京，某街邊酒館，侯方域和冒闢疆正在對飲。
復(fù)社聚會散場之後，衆(zhòng)人顧自散去，只有侯方域一直陪著冒闢疆，冒闢疆感激道：“朝宗，現(xiàn)在也只有你還願意接近我了，別人都是避之猶恐不及，連定生居然也躲起來不肯見我了，唉，這可真是世風(fēng)曰下、人心不古哪。”
侯方域道：“都別說了，來，喝酒。”
冒闢疆忽然說道：“朝宗，你說陷害我的人會是誰？”
“還能有誰？”侯方域道，“這不是明擺著要讓你在小宛姑娘面前出糗？你說，除了那人還會有誰？”
“嘿。”冒闢疆嘿了一聲，咬牙切齒道，“我猜也是這個王八蛋！”
“唉。”侯方域嘆了口氣，苦笑道，“就算知道是他又能怎麼樣呢？人家是駙馬都尉，又是南京提督，手裡掌著幾萬大軍，而闢疆你呢？”
“我不甘心。”冒闢疆恨聲道，“我咽不下這口氣。”
“不甘心又能怎樣？”侯方域道，“連張浦和錢牧齋都當(dāng)起縮頭烏龜了，我們鬥不過他的，唉，只是可惜了小宛姑娘，只怕又要羊入虎口嘍……”
“不可能！”冒闢疆切齒道，“我絕不會讓小宛步圓圓後塵的，絕不！”
兩人正邊飲邊談時，兩名頭戴竹笠的漢子忽然打酒館前經(jīng)過。
其中一名漢子無意中一側(cè)頭見了侯方域和冒闢疆，不由輕咦了一聲，旁邊那漢子道：“怎麼了，大哥？遇見熟人了？”
“唔。”那漢子道，“鐵膽，你到前面去找兩隻麻袋來。”
片刻後，侯方域和冒闢疆酒足飯飽，兩人互相攙扶著準備回寓所，經(jīng)過一處比較偏僻的街角時，兩隻麻袋忽然從身後兜頭罩落下來，兩人大吃一驚正要大喊時，腦後已經(jīng)同時遭受重擊，頓時悶哼了一聲昏死過去。
等侯方域和冒闢疆再次醒過來時，兩人已經(jīng)躺在一處陌生的竹棚子裡了。
“這是哪裡？”
“這又是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兩人相顧惶然，正不知所措時，兩道身影忽然出現(xiàn)在竹棚裡，卻是兩名兇神惡煞般的漢子，侯方域惶然道：“你們是什麼人？”
走在前面的那名精壯漢子獰笑道：“你們不認得老子，可老子知道你們，去年在吳江就見過你們，王樸身邊帶著銀子的消息還是你們透給老子的呢，只可惜老子失了手，沒從王樸手裡搶到銀子。”
“啊？”侯方域大驚道，“你……你是赤腳張三？”
“嘿嘿。”赤腳張三獰笑道，“正是老子。”
侯方域道：“你……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赤腳張三獰笑道，“老子已經(jīng)不在太湖討生活了，現(xiàn)如今老子是橫行大洋的海寇，就是手下缺個能寫會算的師爺，吃了不少虧，怎麼樣，你們兩個要不要考慮考慮？要是願意就點個頭，要是不願意呢，就讓你們頭點地。”
侯方域顫聲問道：“什……什麼是頭點地？”
“哈哈哈……”赤腳張三和身後的漢子同時大笑起來，好半晌才止住笑聲，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沒聽說過？”
“別……”侯方域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急道，“好漢饒命，饒命哪。”
“要想活命很容易。”赤腳張三道，“只要答應(yīng)當(dāng)老子的師爺就成。”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冒闢疆忽然說道：“好，我答應(yīng)你們。”
赤腳張三道：“嘿，總算想明白了。”
“闢疆，別答應(yīng)啊。”侯方域急道，“私通海寇那可是滅九族的重罪，你不能答應(yīng)啊。”
冒闢疆沒有理會侯方域，對赤腳張三說道：“不過在下有個條件。”
“條件？”赤腳張三獰聲道，“說說看，什麼條件？”
冒闢疆道：“你們得幫我把寒秀齋的董小宛搶出來。”
“搶女人？”赤腳張三大笑道，“哈哈哈，這個簡單，老子答應(yīng)你了。”
冒闢疆道：“多謝張大當(dāng)家成全。”
赤腳張三話鋒一轉(zhuǎn)，接著說道：“不過你們這些讀書人彎彎腸子太多，老子實在信不過你們，這樣，你們得立下一張字據(jù)，將來你們?nèi)绻冶承艞壛x，老子就把這字據(jù)交給官府，嘿嘿，通匪那可是誅滅十族的重罪！”
侯方域和冒闢疆霎時臉色大變，心忖要真立了字據(jù)，再想回頭是絕無可能了，可現(xiàn)在的局面，不立這字據(jù)行嗎？除非兩人能慨然赴死，可侯方域和冒闢疆都沒這個勇氣，他們還年輕，根本不想死。
燕子磯，提督行轅。
王樸輕摟著陳圓圓的嬌軀，問道：“兒子呢？”
陳圓圓柔聲道：“奶媽抱著呢。”
王樸低下頭來，只見陳圓圓眼瞼低垂，長長的睫毛就像小扇子般眨呀眨的，很是迷人，倏忽之間，陳圓圓的嘴角又綻露出了一絲微笑，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兒，王樸忍不住伸手輕輕掂起她的下頷，問道：“娘子，你在想什麼呢？”
陳圓圓含情脈脈地望著王樸，柔聲說道：“奴家在想，等小宛妹妹過了門，大家見了面的時候不知道會害羞成什麼樣呢。”
“咳……”王樸乾咳一聲，說道，“要不算了，不去寒秀齋下聘了。”
“那怎麼可以？”陳圓圓瞪大了美目，搖頭道，“小宛妹妹都已經(jīng)點過頭了，相公你要是反悔了，她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呢，還有，奴家看得出來，相公你也很喜歡小宛妹妹的，對不對？”
這話王樸沒辦法否認，漂亮女人哪個男人不喜歡？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並不是每個漂亮女人都要娶回來的，要不然天下那麼多漂亮女人，他王樸娶得過來嗎？譬如歷朝歷代的皇帝，一個人霸佔了那麼多漂亮女人，可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許多女人甚至到老了都沒見過皇帝，更不要說嘗試一下男人是個什麼滋味了，那不是造孽麼？
王樸道：“可我總覺著太委屈你了，先是嫩娘，現(xiàn)在又有了小宛，相公事情本來就多，往後能陪你的時間只怕就更少了。”
陳圓圓柔聲道，“只要相公心裡裝著奴家，奴家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好娘子，真是我的好娘子。”王樸伸手輕輕撫住陳圓圓粉嫩的嬌靨，動情地說道，“圓圓，你可真是個溫柔賢惠、通情達理的好娘子，我王樸得以娶你爲妻，真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陳圓圓眨了眨美目，柔聲道：“奴家能嫁給相公，纔是真的福氣。”
王樸用力摟緊了陳圓圓的嬌軀，心裡卻是一片寧靜，感到的只有溫馨，一種血濃於水的親人才能帶來的溫馨，這種感覺是王櫸和王樺都沒法帶給他的，因爲從根本上來說，王櫸、王樺並不是他真正的兄弟。
面對白蓮教主的時候，王樸想到的只有慾望；
摟著嫩孃親熱的時候，王樸感到無比的放鬆；
但陳圓圓給王樸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那是一種靈與肉的交融，那纔是真正的愛情，王樸真正愛的女人其實只有一個，她就是陳圓圓，至少到目前爲止是這樣！也許將來的有一天，王樸也會愛上嫩娘和小宛，但現(xiàn)在，她們顯然無法和陳圓圓相比。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忽然把沉醉中的兩人驚醒。
嫩孃的聲音從外面?zhèn)髁诉M來：“將軍，那個白蓮妖女吵著要見你。”
“白蓮妖女？”王樸嘀咕了一聲，問道，“嫩娘，知道是什麼事嗎？”
嫩娘道：“她不肯說。”
陳圓圓從王樸懷裡直起身來，伸手理了理腮片的秀髮，柔聲道：“相公，你快過去看看吧，說不定真有什麼要緊的事。”
王樸想了想，點頭道：“也好。”
王樸掀簾出了帳蓬，只見嫩娘氣鼓鼓地站在外面，豔紅的小嘴撅得老高，不由愛憐地颳了下她的俏鼻，問道：“小寶貝你怎麼了？”
王樸不說還好，一說嫩孃的美目立刻紅了，兩行珠淚已經(jīng)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泣道：“將軍，那妖女欺負小婢。”
王樸苦笑道：“她怎麼欺負你了？”
嫩娘低聲道：“她說……她說小婢沒胸沒屁股，沒人會喜歡……”
“啊？”王樸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哈哈哈……”
“噗哧。”
跟著走出帳蓬的陳圓圓也忍不住掩嘴失笑起來，笑道：“嫩娘，你著什麼急呀？你才十五歲，等你跟那妖女一般大時，身材比她還要豐腴還要誘人呢。”
嫩娘撅著小嘴道：“可小婢就是氣不過嘛，那妖女憑什麼這麼說小婢？”
“好了，別鬧了。”王樸輕輕擰了擰嫩娘白裡透紅的小臉，笑道，“你陪夫人聊會天，將軍去看看那妖女，她要還敢欺負你，將軍一定替你出氣。”
說罷，王樸徑直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等王樸走遠了，嫩娘才幽幽說道：“夫人，小婢覺著將軍總有一天會被那妖女給吃了。”
陳圓圓橫了嫩娘一眼，嗔道：“你呀，真是鹽吃蘿蔔淡艸心。”
釣魚巷。
“閃開！”
“都他孃的閃開！”
“找死啊，死老太婆，小心老子一腳踹死你。”
“滾，一邊去。”
“看什麼看，再看老子砍了你。”
連綿不絕的喝罵聲中，十幾名家丁裝束的漢子護著一頂彩轎橫衝直撞地進了釣魚巷，最終在寒秀齋大門前停了下來，在這幫兇神惡煞般的家丁面前，附近經(jīng)過的市井百姓都遠遠駐足，沒一個人敢上前觀看。
寒秀齋的鴇母陳大娘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倒也沒有被這陣仗給嚇倒，當(dāng)下定了定神，鎮(zhèn)定自若地從大門裡迎了出來，迎著領(lǐng)頭的家丁頭兒甩了甩繡帕，媚聲問道：“喲，這位爺，您這是要幹嗎呀？”
“少廢話。”那家丁頭兒面向燕子磯方向抱了抱拳，說道，“奉我家將軍之命，前來接小宛姑娘去行轅。”
“啊？”陳大娘道，“幾位爺是駙馬爺?shù)娜耍靠膳乙娺^一回駙馬爺?shù)挠H信家丁，好像不是您這位爺啊？”
“那是我們大哥！”那家丁頭兒冷然道，“再說誰他媽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冒充我們家將軍的家丁？”
陳大娘聞言點了點頭，心忖這倒是，王樸是皇親國戚，誰活膩了敢冒充他的家丁？當(dāng)下便有七分信了，問道：“既然是駙馬爺?shù)娜四蔷脱e邊請，小宛打扮一下就來。”
“不必了。”那家丁頭兒冷然道，“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噯。”
陳大娘應(yīng)了一聲，進了後院一邊讓丫環(huán)們給小宛梳洗打扮，一邊卻派了人從後門趕去燕子磯提督行轅報訊。
這老孃們畢竟見多識廣，辦事可謂滴水不漏，一方面萬一這夥人真是王樸派來的，她可不敢得罪，一方面萬一這夥人不是王樸派來的，她也及時派人報了訊，小宛要是出了什麼事和她就沒什麼干係了。
見了王樸的面，白蓮教主道：“喲，小壞蛋，你總算是來了。”
王樸笑道：“姐姐有急事想召，小弟豈敢不來。”
白蓮教主嫵媚地白了王樸一眼，嗔道：“油腔滑調(diào)，就會哄人開心。”
王樸笑道：“好姐姐，究竟是什麼事啊？”
“忘了。”白蓮教主沒好氣道，“剛纔被那刁鑽的小丫頭一氣，姐姐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王樸聽了撓頭道：“這個……”
白蓮教主嬌嗔道：“小壞蛋，知道剛纔你那嬌滴滴的小侍婢是怎麼奚落姐姐的嗎？她竟敢罵姐姐胸大無腦，真是氣死人了，要不是瞧在你的面子上，姐姐當(dāng)時就要把她的兩張小嘴都給撕爛了，哼。”
王樸苦笑道：“好姐姐，小弟求您了，究竟有什麼急事？”
“瞧你那可憐兮兮的樣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姐姐給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白蓮教主伸出春蔥似的手指輕輕戳了戳王樸額頭，媚聲說道，“姐姐才委屈呢，說是待如上賓，實際上卻派個小丫頭寸步不離地跟著姐姐，還不準擅自離開後衙，真是。”
王樸苦笑道：“姐姐這也是爲你好，畢竟小弟手底下的將士可不認得您。”
“是麼？”白蓮教主媚聲道，“我看你是做賊心虛吧，哼，有膽金屋藏嬌，就沒膽讓人知道？”
“咕咕咕……”
就在這時候，一陣咕咕聲吸引了王樸注意。
王樸急環(huán)顧四周，只見一隻雪白的鴿子正靜靜地停在帳蓬角落裡，王樸不由納罕道：“咦，這是哪來的鴿子？”
“姐姐養(yǎng)的。”白蓮教主嗔道，“怎麼，不行呀？”
“養(yǎng)的？”王樸聞言霎時兩眼一亮，喜道，“飛鴿傳書！？”
王樸真是高興壞了，看來當(dāng)初決定和白蓮教合作是完全準確的，白蓮教不但能給他帶來完美的情報系統(tǒng)，還能給他帶來便捷的通訊手段，飛鴿傳書可要比八百里加急快多了，而且更能節(jié)約成本。
王樸真想摟著白蓮教主親一口，以示他心中的歡喜之情。
“喲。”白蓮教主這回真吃了一驚，又是一指戳在王樸眉心，嗔道，“小壞蛋，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呢，飛鴿傳書你都知道？”
“好姐姐。”王樸按捺住心頭的狂喜，問道，“你的人送來了什麼消息？”
白蓮教主扭著細腰走到王樸面前，擺了個很女人的姿勢，媚聲說道：“姐姐在想，要不要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你？”
“當(dāng)然要。”王樸道，“這可是我們說好的合作條件。”
“好吧。”白蓮教主道，“紅娘子來南京了。”
“什麼？”王樸聞言又驚又喜，急聲道，“紅娘子來南京了？”
“瞧把你給高興的。”白蓮教主白了王樸一眼，嗔道，“紅娘子來南京可不是來看你的，她是來買火器的。”
“買火器？”王樸皺眉道，“她能上哪買？”
白蓮教主道：“你不賣，可有人願意賣，只要出得起價錢，這世上就沒有買不到的火器，哪怕是西夷大炮也一樣能買到。”
王樸色變道：“你是說……”
“沒錯。”白蓮教主道，“大海盜顧三麻子和赤腳張三也都來南京了，他們主要是來摸你和孫傳庭的底，看看你們是不是準備大造水師，是不是會對他們構(gòu)成威脅？然後順便給紅娘子捎來了一批火器。”
王樸沉聲道：“原來是這樣，顧三麻子和赤腳張三可真是膽大包天！”
白蓮教主道：“消息姐姐可是告訴你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王樸嘿嘿一笑，說道，“小弟正愁沒銀子呢，這倆土財主就送上門來了，姐姐有所不知，這海盜纔是真正的大財主啊，富得流油，這回，小弟無論如何得從他們身上撈一把，不過……”
白蓮教主道：“不過怎樣？”
王樸道：“不過這事得要水師配合，我得立即去找孫老頭。”
南京，浙直總督行轅。
孫傳庭是昨天晚上剛回的南京，王樸怕打擾他休息再加上自己有事抽不開身就沒來看他，這會孫傳庭正想派人去找王樸時，王樸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王樸甫進門就奚落道：“孫老頭，這麼快就巡視回來了？”
“臭小子。”孫傳庭笑罵道，“一見面就沒什麼好話。”
“怎麼樣？”王樸笑道，“我沒料錯吧？”
“唉。”孫傳庭嘆了口氣，搖頭道，“這次雖然只巡視了三個衛(wèi)所，但暴露出來的問題卻讓人觸目驚心哪，沒想到啊，老夫真是沒想到，江南的衛(wèi)所軍已經(jīng)爛成了這個樣子！就憑這樣的軍隊，不要說流賊和建奴了，就連海寇也對付不了哇。”
王樸道：“早跟你說過，大明朝的衛(wèi)所軍已經(jīng)爛到了骨子裡，根本派不上用場了。”
孫傳庭道：“看來你在大同的做法是對的，這樣的衛(wèi)所軍留著還有什麼用？留著他們打仗指望不上，勾結(jié)海寇禍害百姓卻比老虎還要兇！這次巡視，爲父微服私訪了幾處靠海的村鎮(zhèn)，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三個衛(wèi)所都有通寇的嫌疑。”
王樸道：“不過老頭，江南和大同還是有區(qū)別的，大同不過一隅之地，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江南就不一樣了，做事還是得悠著點，可不能隨著姓子來。”
“臭小子。”孫傳庭罵道，“老夫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這個還用得著你來教？”
“知道就好。”王樸道，“裁撤衛(wèi)所的事得慢慢來，當(dāng)務(wù)之急是練兵！”
孫傳庭皺眉道：“可招兵買馬得有銀子呀，上哪籌這麼多銀子？”
王樸道：“銀子的事你先別管，你先讓南直隸和浙江的布政司把告示貼出去，凡十八至三十歲之間、身強力壯的青年，前來應(yīng)徵並被徵用者免除家裡三年稅賦，這樣一來，就算新兵沒有餉銀，也會應(yīng)者雲(yún)集。”
“免除三年稅賦？”孫傳庭皺眉道，“你打算募集多少新兵？”
王樸想了想，說道：“具本看合格的應(yīng)徵者有多少人，但最多不能超過十萬人。”
“十萬新兵？那就是十萬戶啊！”孫傳庭吃聲道，“要是免除了十萬戶百姓的稅賦，那得多少錢糧？你我又拿什麼向國庫補繳稅賦？”
“這不是有兩年期限麼？”王樸不以爲然道，“兩年之後新兵練成了，那時候我們手裡要兵有兵，要槍有槍，放眼整個江南，誰能奈我何？就算我們不向朝廷繳納錢糧，朝廷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閉嘴。”孫傳庭怒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以後不許再說。”
“好吧，那就不說這些。”王樸道，“現(xiàn)在說點實際的，你把南京水師的調(diào)兵符給我。”
王樸雖然是南京提督，名義上整個南直隸的水陸兵馬都受他的節(jié)制，可浙直總督孫傳庭是他的頂頭上司，假如沒有孫傳庭的調(diào)令，理論上王樸是沒辦法調(diào)動一兵一卒的，這也是崇禎帝敢放心讓王樸來江南練兵的主要原因。
“水師調(diào)兵符？”孫傳庭道，“你要水師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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