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遷安回到了駐地,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去了。現如今他已不僅僅是一個戰斗員那樣簡單的身份,隨著隊伍的擴大,隨著周邊百姓不斷投奔進山,隊伍的人多了事兒雜了,周玉成忙不過來,也該給周玉成分擔一些。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野副昌德這老小子即將動用主力清剿抗聯。
在馬遷安離開駐地這一個月中,十支隊的戰斗主要圍繞著山區邊緣進行,目的是擊破離山區不遠的“集團部落”,消滅部落里駐守的偽滿警備隊,解救被迫居住在里面的居民。
當然這些被攻破的“集團部落”里,有很多人并不愿意跟著抗聯走,跟抗聯走?那是提著腦袋的活計,指不定哪天就完了。抗聯對于愿意跟自己上山的百姓持歡迎態度,對那些疑慮頗深的百姓也不強求。
即使是每個部落中跟隨抗聯上山的人口比較少,但抗聯攻破的部落實在是多,這個月中陸陸續續也有上千百姓拖家帶口上了山。
除了抗聯號召百姓進山而進來的百姓,還有一大批百姓隨后不請自來,人數大約2千多人,還在陸續增加中。
抗聯襲擊“集團部落”并經常得手,讓野副昌德極為震驚,這迫使他加緊實行一條“毒計”。野副昌德遷移百姓的工作“如火如荼”展開了,凡距離山區30公里內的百姓全部內遷,他準備隔絕抗聯與百姓的接觸,也避免抗聯瞄準那些“集團部落“猛攻,獲得給養,他要將沿山區30公里的地段都變成無人區。
野副昌德不管百姓死活,在初冬季節大規模遷移人口,又沒有完善的安置措施,執行指令的警察或偽政府官員往往將遷出的人口隨意安置,絕大多數人只得到了一個安家的地點和少量過冬的糧食衣物,只能動手建立簡易的地窩子暫時安身。
沒有潔凈的飲水,沒有御寒的房屋,苦不堪言。百姓流離失所冷餓交加,死亡率居高不下,僅鐵驪、慶城附近遷移的3萬多人口中,一個月內非正常死亡高達1千多人,嚴酷的冬天就要到了,死亡態勢還在上升中。這種情況終于迫使饑寒交迫的“膽子大”的百姓逃亡,聽說山里有抗聯,不少人偷偷逃到了山里。
這一大批人口進了山里,除了給抗聯增加了一些勞動力和后備兵員,最令人擔心的是口糧問題。十支隊前期儲備的食物在迅速減少,原本能挺上半年,現在看能堅持3個月就不錯了。這令周玉成很撓頭,近處的湖泊山林能抓到的野獸和魚類、林蛙等越來越少,已經供不上消耗了。
哎吆!這還真是個新情況,自己才走了一個月,這山里的人口就增加了這么多,原本充裕的食物也不充裕了。馬遷安坐在周玉成對面,拿一根手指頭戳著自己的額頭揉來揉去。
周玉成跟馬遷安“抱怨”了一會兒糧食問題,見馬遷安若有所思不吱聲,只得雙手一攤說道:“小馬,你要是沒辦法的話,我只好下山搶糧了!”
搶?聽到周玉成這樣說,馬遷安緊鎖的眉頭豁然開朗。
“對!政委說得對!沒糧咱就搶啊!搶鬼子他小舅子的。”
周玉成乜了馬遷安一眼。
說得容易,那么好搶的?出了山還要通過沒有人煙的30公里封鎖線,再找到鬼子屯糧的地方與敵人重兵打上一仗,我看沒等糧食運回山里我們就被鬼子包圍了。
“談何容易啊!”周玉成重重嘆了口氣,“你打算動用多少人力?到哪里去搶?根據我們的情報表明,離我們最近的糧庫都在鬼子的封鎖線后面。”
馬遷安不理愁眉苦臉的周玉成,興致勃勃的道:“我沒打算去搶糧庫,山人自有妙計。”
“哎?”周玉成精神一振。
馬遷安帶著傳道授業的神態,輕輕點出了自己的想法:“政委你來抗聯來的晚,我這對你的普及教育做的還不夠,唉!錯在我!要是你了解了鬼子的圍剿方式,自己就想出辦法來了,也不用向我請教不是?”
周玉成郁悶的“瞪起眼睛”,小馬這小子,有機會就“得瑟”。
“快說!再賣關子當心我收拾你!”
挨了周玉成一飛拳后,馬遷安收回了戲謔的臉孔,神情一變變成嚴肅的模樣,速度快的驚人,讓周玉成很是適應了一會兒。
“我們縱隊現在有2千5百精銳戰士。”
周玉成糾正馬遷安道:“還有5百多新組建的民兵。”
馬遷安接著道:“我們抗聯訓練有素、英勇頑強、夜戰如神、行軍如風,神出鬼沒、戰場控制能力強對吧?”
“對!你這是廢話,我還能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還有,今天總部發來電報告訴我們即將補充一批彈藥對吧?這是我們的本錢,我得跟你說清楚。”
周玉成沒有再插話,靜靜地等待馬遷安下面的思路,這小子,有時候說話喜歡彎彎繞,不聽完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達什么。
“我們這支部隊經過上個月的大戰,戰斗力之強出乎敵人的預料,給野副昌德造成了極大的傷亡,以鬼子睚眥必報的性格,他們一定會瘋狂反撲我們這支隊伍,但是最近他們進攻的力度一點瘋狂勁都沒有,僅僅派出了小規模的偵察型的小隊伍對我們進行試探,你不感覺到奇怪嗎?”
周玉成點點頭,這事兒是透著蹊蹺,自從上月大戰后,鬼子反倒縮回去了。
“我有一種直覺,那就是野副昌德絕對是在麻痹我們,他想趁我們松懈的情況下,集中重兵單獨向我進攻,而要達成完全消滅或擊潰我們這支部隊,他就要有一個長期的計劃,這個計劃的主題肯定是“堅持不懈”!不把我們消滅絕不收兵。而要完成這樣一個艱巨的任務,他的后勤必須提供強大的支持,他必然要把兵站等后勤補給站建到山里,這樣才能給他的搜剿部隊提供最便捷的支援。”
周玉成眼睛唰的亮了,“你是說……搶他的兵站?他會把后勤基地建到山里?”
“然也!根據前兩年鬼子的討伐方式,這次討伐估計也脫不了那種“成功模式”,一種方案如果是證明有效地,我想野副昌德就會一直迷信這種方式,這是慣性!也是惰性!野副昌德這個老鬼子也逃不出這個定律。”
在南滿大討伐行動中,野副為了驅使士兵能夠長時間征戰,不惜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在長白山中建立了后勤倉庫,并命令討伐隊自帶半月到一月的糧草,解決了因糧草補充不利追襲距離不遠的問題。
周玉成從馬遷安那里了解到了詳細的鬼子“討伐”方式,對馬遷安提出的破壞敵后勤,搶奪糧食為己用的思維給與了大力支持。
“要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看這買賣值得做,一舉兩得,讓他顧頭顧不了腚!”
馬遷安的參與,完全否定了周玉成前期做出的作戰計劃。在馬遷安還未回到駐地之前,周玉成制定的作戰計劃主要針對鬼子主力,現經馬遷安提醒,忽然發覺鬼子的弱點也不少,既然有又好吃又好看的鬼子后勤,當然柿子是要撿軟的捏了。用馬遷安的話說,打鬼子,打死一個少一個,管他是戰斗兵還是后勤兵,都是日本鬼子。部隊是一個整體,后勤垮了,戰斗部隊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玉成又盤算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剛才說野副昌德要一舉消滅我們,那你估計他要投入多少兵力?”
這我哪知道?馬遷安不好估計,但他依然念念有詞的掐著手指頭算了一會,笑嘻嘻回道:“這老家伙不是自詡為軍事專家嘛,我想他一定知道《孫子兵法》上所說的,十則圍之!也就是說,這家伙會動用2萬到3萬部隊來專門包圍我們這個縱隊。”
什么?3萬?這個數字嚇了周玉成一跳。
“他會下這么大本?”
“如果你被人家抽了一頓大耳瓜子,你想不想找回場子?”
周玉成眨巴著眼睛說不出來話。如此一來,形勢還真不是一般的嚴峻。現在散居在縱隊總部附近方圓十幾公里的地方,還生活著4千多因各種原因逃進山來的百姓,這些人中的壯年男女只進行過最初步的武裝訓練,短的只有幾天,他們完全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家小突出重圍,若鬼子真發了狠心拖著糧食進山作戰,找到他們是輕而易舉的,這些百姓就是羔羊啊!
周玉成將自己的擔心對馬遷安一說,馬遷安細細傾聽之后,反問道:“這確實是個問題,我也正在考慮,這冰天雪地的搞一場大遷移確實不容易,但必須搞,趁現在天氣還不算最冷的時候,這項工作能快就盡快,把他們向深山中遷移。”
41年的冬天是幾十年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天,馬遷安是知道的。現在氣溫一天比一天下降,再晚一些時候,那些老弱想走都走不成了。
研究了一下百姓撤走方案,知道了百姓具體數字的馬遷安有些奇怪的問:“看他們這些人的青壯年比例,出乎我的意料,這群人都是老百姓啊?”
“你什么意思?”周玉成摸著額頭不解,可不都是老百姓嗎。
“我的意思是,這些人中沒有修路的勞工?要是有大批勞工,青壯年的比例就應該很高,我在總部那里聽說很多部隊都曾襲擊過鬼子的筑路工程隊,就沒補充點青壯?”
周玉成有點尷尬,嗨了一口,“嗨你說那個啊,咱也打了鬼子的什么勤勞奉仕隊,也曾動員那些人參加抗聯,可除了極少數人外,人家就是不參加,說破嘴皮也沒用,后來我一細問,你知道那些“勤勞奉仕隊”都是一些啥人?”
“嘁!都是偽政府的職員、學校里的學生、老師啊,反正都是一些生活安定不愁吃穿的,膽小怕事的,跟咱不是一路人,都借口家里這個那個的,亡國奴當的還挺有滋味。咱得執行政策吧,既然不愿意參加抗聯,咱也不勉強,把他們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