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文柳的死,就象是一記當頭棒喝,沉重的打擊了一把占領軍。
每個人都知道,羽文柳是早晚要死的,他和他的王室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脫被野王殺掉的命運。
但問題是,他現在還不能死。
止水還沒有進入全面占領的過程中,人心的轉變也需要時間,天風軍依然需要羽文柳這面旗幟來維持其統治。羽文柳的死,帶給大家的是無盡的麻煩,最重要的是它很可能會嚴重刺激到一批死忠分子重新舉起反抗的大旗。
鐵風旗這一路走得太順利了,順利得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過會在最后的關頭,在一個女人的頭上栽上這么一個大跟頭。
那個時候,憤怒的淺水清恨不能生生活剮了姬若紫,不過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憤怒的感情,只是讓人把她押下去了事。
不管怎么說,目前的第一要務就是立刻封鎖羽文柳死亡的消息。同時,淺水清緊急召來手下各將,包括楚鑫林在內,將此事說了出來,征求意見。
云和殿里,楚鑫林唉聲嘆氣:“羽文柳死去的消息絕不可讓外人知道,否則必定出亂子。唉,你們太小看那個文妃娘娘了,這個女人……可不簡單啊。”
雷火沉聲問:“這個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楚鑫林搖頭道:“一個出身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而已,惟因如此,才見其可怕。”
雷火不明白,淺水清卻點了點頭:“是啊,我們是忽略了她。我也是聽了她當時的說話之后才想到,原來這世上的殘酷之地,可不是只有戰場與官場兩地。”
楚鑫林欣然道:“正是,后宮之爭,其實比前兩者更見殘酷。戰場雖血腥,敗的人,卻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輸,也不代表就一定死。官場雖殘酷,但終究還是有共榮共貴之可能,非到必要時,不會人人見血。可是后宮之爭,卻大不相同。后宮之爭,爭得不是天下,不是一城一地,而是王上國主的歡心。后宮之中佳麗三千,王卻只得一人。可以說是三千個人共同在搶一碗飯吃,其競爭也更加殘酷,更加激烈,更加沒有退路可走。那贏得人固然從此榮華富貴,輸的人卻也性命難保,就算偶有存活,過得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得寵的,想要專寵,那未得寵的,想要爭寵,人人都在爭,都在奪,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樣勾引男人,怎樣察言觀色,怎樣迫害對手身上。那贏了的人,會因為年老色衰而逐漸失去寵幸,所以在贏的時候就要加倍索取。那輸的人不會甘心寂寞宮中,也要加倍努力地板回一局,彼此間誣陷,暗害,嫁禍對手等手段那是層出不窮。因此后宮之中,永無安寧可言。”
淺水清沉聲道:“因此能在宮中受到王上寵幸的女人,素來都是心計深沉,心思狠辣的女人。她們永遠是外表無害,內心歹毒如蛇,誰要是敢信了她們,當真是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這個姬若紫,身后無憑無靠,卻能在數千人中脫穎而出成為文妃娘娘,要說她無能,那天下還真是沒能人了。”
說到這,淺水清苦笑:“難怪她敢自殺,察言觀色本就是這類女人最大的能力。她肯定是看出了我不會愿意讓沐少傷心的。”
沐血一滯,事情鬧到這一地步,可以說都是因他而起,而他到現在卻都沒交代那個蘇婷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為天風軍人,他是怎么和一個止水女子有了聯系的?
淺水清拍拍沐血的肩頭:“你也不用太過自責,這件事終究還是我太大意了。”
到是夜鶯嬌笑起來:“這正好教育大家,永遠不要小瞧天下女人。我到是挺喜歡這個姬若紫的,能在兩位將軍的眼皮子底下親手殺掉舊日國主,夠狠夠辣,也果然夠膽大。要知道這可是咱們的淺將軍,有史以來吃到的第一場敗仗哦。”
這話一說,大家都有些忍俊不禁,偷眼看淺水清,淺水清的臉一紅,狠狠瞪了夜鶯一眼:“這種時候別再說這些沒用的了,還是先想想后面該怎么辦吧。羽文柳的死瞞不了太久,我擔心萬一后方大軍未至,死訊就先傳出,事情就怕有變。”
夜鶯笑道:“這種事要說泄露出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目前羽家王室的那些人。羽文柳被我們帶了出來,卻遲遲不見回去,他們早晚生疑。雖說他們現在已經國破家亡,但是朝中死忠之人依然有許多聽命于羽家。一旦有人察覺到什么,說不定就會掀起一場暴亂。”
沐血一瞪眼:“他們有那個膽子嗎?”
楚鑫林搖頭:“平時自然是害怕的。可是這種時候,羽文柳的死會給每個人帶來不安全的感覺,會認為我天風軍出爾反爾,言而無信,辣手殺人。一旦他們自忖必死,只怕總會有人拼死一博的。大梁十萬守軍目前還未來得及接受改編,要想全面控制,至少也要三天時間。三天之內,走漏任何風聲,都可能給大家帶來災難。這個文妃娘娘,真是為咱們惹了天大的麻煩。”
楚鑫林的這番話說到了點子上,大家一時都沉默不語。以弱勢兵力控制優勢兵力的都城,兵力捉襟見肘的情況下,最怕出現亂局,亂局一起,則神仙難救。
那個時候,誰也沒想到平日里憨憨傻傻的雷火,竟然在這刻說出了一句有用的話:“俺娘常說,聰明的女人最可怕,但聰明的女人也最自私。女人越聰明,也就越怕死。那個姬若紫那么聰明,一定很怕死吧?為什么她還敢這樣做?難道她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眾人皆是一楞,眼前同時一亮。楚鑫林更是一拍腦袋大叫起來:“對啊!解鈴還需系鈴人。文妃的算計我素來知曉,她既敢如此作為,除非她真想死,否則她必有后手。”
淺水清眼中殺機暴現:“看來,還是得找這位前朝娘娘好好談上一談了。”……
榮萱宮里,姬若紫癡癡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入宮已十年了,曾經年少無知的心,在那一番番充滿爾虞我詐的算計中,早變得深沉冷漠起來。她十四歲入宮,現在也不過才二十四歲,這三千多個日夜里,到有大半是守在空閨之中。
先是做秀女,然后良人,淑儀,一步步升起,直到最后成為文妃,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這些年里,她數不清自己經歷了多少次暗算,她暗算人,也為人所算。
直到四個月前,天風人打下三重天后,她知道這個國家終于快要結束了。
那個時候,宮里的人也少了那份爭寵斗艷的心思,每日里惶惶恐恐,而她,卻已經在開始考慮后路了。
她跟隨羽文柳三年,雖不懂政治,卻憑著女人細密的心了解到許多東西。比如說,止水若敗,則再無幸理,羽家王室滿門皆死,只是早晚之事。自己貴為王妃,殉葬是最好的結果。
天下好笑之事莫過于此,你費盡心機,不惜一切,最終得到了王上的垂青,爭取來的,卻只是一個死亡的命運。
反到是那些白頭宮女,因為一輩子都沒機會親近過君王,反到有可能免死,那幸運些的,甚至還能借此出宮嫁個好人家,從此余生無憂。
她不服,所以終于放下一切,主動為羽文柳提出各種救國之策,但是羽文柳置若罔聞,根本就不理會她,反而將她冷淡。
她心中絕望,但天性卻絕不放棄努力,待到有關于淺水清的事跡一次又一次傳到她耳邊時,她漸漸發現,這個人,卻有可能是自己此生最后的救命稻草。
這個人,他有才有能,無法無天,他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他,正是那個唯一能救自己的男人。
榮萱宮里曾經被拿走的陳設又回到了她的身邊,一切就象是又回到了自己最美好的那段時光。
淺水清想說明什么,她心里有數得很。
那把象牙小梳歷來是她最喜歡的,只是這刻身邊無人,她只能自己獨自一人對鏡梳理那一頭如云秀發。
身后的大手輕輕拿過那把牙梳,用一把溫柔而好聽的聲音詢問道:“請問娘娘,要梳理個什么樣的發髻比較滿意?”
姬若紫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不到堂堂天風將軍,走起路來竟這么悄沒聲息的,到把人嚇了一跳。”
淺水清回笑說:“你不是早從鏡子中看到我了嗎?”
姬若紫在鏡中拋著媚眼回答:“那鏡子,是照自己用的,不是照別人用的。正所謂,以鏡為鑒,可正衣冠啊。”
淺水清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她的頭發:“那這以人為鑒,就可知行止了。我以文妃娘娘為鑒,今個可算是好好受教了一番。”
“所以堂堂虎威將軍,就親自來為我這個罪人梳發了?”
“古有溜須之相,今有梳發將軍,我淺水清也是不敢讓古人專美于前的。”
姬若紫抿著嘴笑:“將軍到是好修養,好學識,我到是沒聽說有哪個古人為人溜須的。”
淺水清微微一笑:“娘娘也是好膽識好氣魄啊,我也沒聽說有哪個娘娘敢在此國破家亡之際,動輒揮刀殺人,將那勝利的一方逼入到不堪境地的。”
“既如此,你為何不殺了我?”
“那也得看,你想不想死。”淺水清湊近她的耳畔輕聲回答。
兩個人的眼神在那一刻,做了個星火燦爛的交集,彼此之間竟同時震動了一下。
淺水清那握著長發的手,微微緊了一下,拉動著姬若紫的頭向后仰,同時緊緊捏住她的香肩冷冷道:“你現在之所以沒被下在獄中,是因為我對你還有些興趣。你既敢當著我的面殺人,那么這后果,你也該知道。”
姬若紫吃痛悶哼一聲:“無非為天風人統治此地,增加了些難度而已,其實也沒什么大礙。”
“但是我鐵風旗的處境,可就有些不妙了。”
“淺將軍既然敢來,應當就不是怕死之輩。”
“戰場上輸了,我沒話可說。輸給一個女人,我可就不太服氣。”
姬若紫吃吃嬌笑起來:“那么將軍恐怕又要輸我一次了,因為將軍若想解決此事,怕是只有一個辦法。”
淺水清冷冷地看著她:“說。”
姬若紫站了起來,一揚頭,將滿頭秀發重新從淺水清的手中扯了回來。
她眼中流出無限霞彩,下一刻,她櫻唇輕吐:“立刻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