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是豐饒草原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它矗立在豐饒草原東北部克勒爾地區一帶,整片草原上到處都是這種由巨大花崗巖組成的柱狀石塊。傳說中,這里是豐饒草原莫楞族起家的地方,他們是最好的馬上民族,也是大梁人的前身。
莫楞族向西發展的過程,持續了大約有三百個年頭,他們最終和草原外的人民結合組成新的族群——梁。
天風人,其實也就是梁人。
五十年前的石林,依然還有少許真正的莫楞族人的存在,他們依然保持著原有的莫楞族的民風,保持著逐水草而居的馬上民族的生活習慣,同時也保持著他們一貫的飚悍本色。
他們是草原馬匪的主要組成成員。
占地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的天風帝國,其中擁有有六分之一的土地是草原。豐饒草原成就了天風人強大的不可戰勝的騎兵,同時也由于豐饒草原的存在,而飽受馬匪的困擾。
天風四十六年時,天風皇帝曾下令動員十五萬大軍奔赴豐饒草原,清剿草原馬匪,大戰經年,消滅馬匪三萬余眾,自此,馬匪們的好日子算是到了頭?,F在的馬匪,大都是些零散組織,再無法產生對帝國有效的威脅,也與莫楞族人再無絲毫關系。
一個種族的后人,對他們的前人,進行了種族滅絕式的屠殺,如今,石林地區的莫楞族人已徹底被滅絕了,代之而起的……是熊族武士。
熊族武士,其實也是莫楞族后裔的一個分支,只是他們更強壯,也更粗野。他們擯棄了馬上民族的生活方式,轉而游弋在草原與山林之間,依靠捕獵和搶掠為生,成為了一支擁有獨特的山地文化和掠食者文化的民族。
說起來,天風人和熊族,其實就是同一個祖輩的兩個分支,一個崇拜團體的力量,建立起強大的帝國勢力;一個崇拜個人的武勇,他們的戰士,個人素質天下無敵。
豐饒草原上的莫楞石林,景色優美。
在這里有著長得高大的白樺樹,銀白色的樹干組成的防風林和天地融為一體。到處散落的巨大石柱千奇百怪,相映成趣,或三五成群,或獨柱擎天。奇形怪狀,有的如秀女望月,有的如飛馬奔日,有的若母子相依,有的長劍戳天。
在那片浩瀚石林的中間,一個圓形的大石盤底座上,刻印著莫楞族人的圖騰印記。
那里,就是他們祭祀上天的地方,不過現在成了熊族人的圣地。
同一塊圣地,莫楞族人用它來祭拜太陽,感謝上天賜予他們糧食與土地。熊族的武士卻用它來祭祀天地,贊美勝利。
淺水清望著這一帶壯觀瑰麗的景色,一時間有些沉醉其中。
“熊族崇拜自然,信仰天上有神靈。他們的力量,是神靈的賜予,因此對神很虔誠。我們既然來了,就要尊重別人的思想與習俗。過一會看到他們,千萬別表現得太無禮。”
他叮囑說。
夜鶯拖長著語調回答:“知道啦!”
看她的表情,到是全不在意。
一聲來自遠方哨探的尖銳呼嘯突然響徹云霄。尖利的呼喊撕裂蒼穹,如戳天之針刺透蒼茫。
隨著那聲凄厲的警報,無數高大壯碩的戰士從石林后現身。他們有的躲藏在石柱后,有的埋伏在叢林里,有的隱蔽在草叢中,這刻隨著警報,在同一時刻赫然現身,由數百道細流轉眼間便凝聚成一股龐大的滾滾洪流。
無數個黑壓壓的人頭,手中高擎著重型武器,粗面獠牙上猙獰出最血腥的斗志與殺氣。
是熊族武士!
那場曾經讓淺水清迄今難忘的戰斗里,一個個表現出自己最剛勁不屈的力量的野蠻斗士們,他們再一次高舉著他們的武器,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了淺水清的面前。
高大,威猛,兇厲,頑強,所有形容強壯戰士的詞語都盡可以用在他們身上。
那一個個壯碩而厚大的身體,坦露的粗毛胸膛,一柄柄沉重而厚大的巨斧,重錘,還有那充滿血腥殺意的眼神,在粗重的吐息中將一股龐大到令人恐懼的壓力送到了淺水清和他的同伴的身邊。
數以千計的熊族戰士,在草原上迅速排成了一個個浩大的步兵方陣,他們象騎兵一樣站位,士兵與士兵之間的間距隔得甚開。這使他們的陣型尤顯浩大,而更具震懾力。弓箭手對他們的殺傷力卻極劇減小。
熊族戰士是天生的步兵,他們沒有騎兵,沒有遠程射手,近身作戰是他們唯一的作戰方式,也是他們讓敵人喪膽的方式。
淺水清永遠不會忘記,當初的護糧大戰,只是五百個熊族兵,就給多達四千人的部隊造成了多大的傷亡。他們的實力,強悍到令人震驚。
而今天,在他的眼前至少出現了三千個熊族武士。
這幾乎是熊族所有的武士人數的總和。
這震撼人心的大場面一瞬間形成了一股浩大沖天的殺氣,卷成盤旋狂風,兇猛地絞向淺水清。
那一刻,淺水清無畏無懼,唇邊卻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他說:“看起來,這接待的場面還是很隆重的嘛?!?
夜鶯沉聲道:“石林是熊族圣地,數十年來,無人敢輕易靠近。對他們來說,每一個在他們祭祀的日子里靠近的人,都是敵人?!?
“難怪這里這么多熊族武士,估計全族的武士都來了吧。今天是他們祭祀的日子?”
夜鶯回答:“熊族一次祭祀耗時三天,每個月祭祀一次?!?
淺水清脫口問道:“就是說他們一生中有十分之一的時光在祭祀中度過了?”
他現在開始明白為什么熊族的武士打起仗來如此悍不畏死。將一生中如此漫長的時光用來信奉神靈,熊族的狂信精神已經狂熱到一個無與倫比的地步了。
拓拔開山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深邃而幽遠,落在前方石林中那片鋼鐵鑄就的大漢們身上。
他贊嘆,這是他見過的最強大的士兵,他贊嘆,這也是他見過的最無畏的士兵。
他們視戰場為歸宿,視戰死為榮耀。
而他們,此刻就攔在自己的面前,喘著大氣,用一雙雙兇猛的眼神狠狠地盯住自己,就象是狼群看到了待宰的羔羊。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熊族武士,在那之前,他只是聽過這些武士的威名。
淺水清說得沒錯,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相當于一個拓拔開山!……
風,仿佛凝固了??諝饷C穆得令人窒息。
天空中太陽那斑斕的光線折射出數千把兵器映射的光輝,陸離出一片足以擎盡天下的光芒火焰。
強悍粗獷,野蠻張揚,士氣高漲,身高體大,裸露全身卻身體靈便若人型暴獸的熊族武士們,端緊了手中的武器,若兇狠的豺狼般虎視著淺水清他們。令人奇怪的是,他們竟然沒有發起攻擊,而是小心翼翼地在戒備著什么。
“他們為什么不向我們進攻?”淺水清問夜鶯。
“在熊族人眼里,祭祀是神圣的。我們還沒進入他們最后劃定的圣圈,所以他們也不會輕易沖出來絞殺我們。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族長和祭祀長老應該都在這里。首腦沒有命令,他們不會隨意進攻?!?
淺水清長嘆一聲:“誰說熊族是無組織無紀律的個人英雄主義部隊?我看他們也很團結嘛?!?
夜鶯立刻接口:“只是不懂得團結外人罷了,他們很排斥外人的。”
“若非如此,擁有這樣強大戰力的部隊,又怎會放到今天都沒人想要呢?”淺水清笑道。
遠處的石林中央,那個刻著莫楞族人祭祀圖騰的大平臺上,一個高大的人影赫然而起。
四方的大腦袋上,一張猙獰丑惡的兇臉,兩顆巨大獠牙的彩繪一直從嘴唇畫到面角底部,就象是兩半被撕裂的唇。兇狠的眼神大如銅鈴,瞪向淺水清,就象是在看一只小雞崽子。
他的頭上還綁著一根粗長的羽毛,卻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
“那是族長的尾羽?!币国L看著那高大人影說。
淺水清的眼神收縮著,再收縮著,半空中和那個長相兇惡的族長做了一次激烈的碰撞。
淺水清只覺得就象是有根針扎進了眼中,刺痛無比。
“吼?。?!”石臺之上,那名熊族武士高吼出聲,震徹出天地的蒼茫雄翰。
“吼?。?!”無數熊族武士持戈,滔卷起最狂暴的草原風歌。
他們吼聲震震,低音隆隆,向著前方邁動他們巨大的腳步,渾厚的腳掌踏在地面上,掀起大地的震動。地面如水面,震動的漣漪一波接著一波,波浪般涌至腳下。帶著無盡的壓力,如烏云漫卷,重壓而來。
他們向著淺水清等人走來,如一片滔天海浪,直可將這三葉小舟轉眼間傾覆于水下。
那一刻,拓拔開山突然跨前一步。
他擋在淺水清的面前,面對著這龐人的兇猛氣勢,運足全部的力量瘋狂大吼起來:
“吼!!!”仿佛炸雷高響,聲裂長空。
這一聲吼,若九天龍吟,竟然蓋過了三千名熊族戰士發出的大叫,在無盡殺氣間盤旋出一股獨特的風浪,勁舞出剛烈昂揚的斗魂。
三千雙熊蹄,同時停下了對大地的踐踏,他們虎虎地看著拓拔開山,眼神中崢嶸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什么時候,天風人里竟然也有了象熊族武士這樣的異類存在了?
看上去,他竟是絲毫不比任何一個熊族武士弱。
而即使面對這三千個強大的敵人,這個人也絲毫沒有懼怕,反而一個人站了出來,擺出一副一夫擋關,以一挑千的架勢。
這份氣勢,這份魄力,這份天地豪情,世上幾人能有?!??!
趁著這眾人停滯的一刻,淺水清策動飛雪,以無比的高速在熊族武士的步兵大方陣之前,劃出了一條雪色銀線。
轉眼間,已經從這一頭,跑到了另一頭。
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又是令眾熊一起發呆。
夜鶯什么也沒做,只是輕輕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任那如云長發流瀑般橫灑在自己的玉肩上,陽光下嬌好的面容,如圣女般圣潔明亮。
這三個人,一個擁有閃電快馬,一個擁有無雙力量,還一個……竟然是個女人?……
高臺上發出了一聲長嘯,熊族戰士終于停下了進攻前的喧囂。
他們若被一只無形的鞭子困住的猛獸,眼神所向,卻全都是拓拔開山。
他們對力量的渴望,和對榮耀的無盡追求,在那片森森眼神中畢露無遺。
最前排的熊族武士,突然如潮水般分流至兩旁。
一個蒼老的熊族老者,緩緩地走出了隊伍的行列。
他向著淺水清走去。
戰士們的眼中,只能看見猛士。
而頭領的眼里,則只有對方的領導者。
老者來到了淺水清的身旁,向他微微鞠了一躬:“你好,遠方來的客人,我是熊族長老猛勒?!?
淺水清跳下飛雪,微笑道:“我叫淺水清?!?
猛勒的眼神一陣收縮:“那個創下兩關大捷的淺水清?”
“正是?!?
“那個擄盡天下權貴之子的淺水清?”
“正是?!?
“那個現在還在草原上追殺馬匪的淺水清?”
“正是?!?
一聲比一聲凌厲的詢問,若哄鐘巨鳴,敲蕩在淺水清的心間。淺水清只覺得心窩仿佛被人掏了狠狠的三記重拳,說不出的難受,卻還是微笑著回答了對方三個正是。
熊族長老猛勒深深地長吸了一口氣,他仰天長嘯起來。雖年紀老邁,卻中氣十足。
他大喊:“來的人,是個英雄!”
“唰!”所有熊族武士同時收起了了武器。
猛勒轉身對淺水清說:
“不可對英雄無禮,這是熊族的規矩?!?
淺水清和拓拔開山還有夜鶯,面面相覷。
熊族人對武力的崇拜,卻是已到了極度癡迷的地步。
猛勒又看了看拓拔開山,這一次,淺水清主動說:“他叫拓拔開山?!?
猛勒的眼睛再一次睜圓。
他湊近拓拔開山的身邊,就象一只老狗在嗅著什么,上下左右地端詳著,好半天,才點點頭:“就象我們熊族的漢子,也是一個英雄!”
他回頭看看淺水清:“你們來做什么?”
淺水清笑道:“我代表佑字營,來和你們族長談一談?!?
“好,你們有這個資格見族長?!泵屠盏绞菢O爽快的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