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纓是個明事理的,瞧見我臉色極為難看,趕忙跳開去,不敢繼續(xù)在我們中間攪合。
“你們師徒二人繼續(xù)討論南榮烈的生死,我去看看馮昌文那邊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要想贏得漂亮,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準(zhǔn)備。”
他走出去沒兩步,又倒了回來,問我:“那個炸藥還放不放?”
“放。”我橫眉冷對的沖著古濤來說出這個字,卻覺得這分明是給自己打氣。
古濤來對燕飛纓吼道:“都說放了,還不快點(diǎn)滾蛋。”
燕飛纓沒好氣把墻角上那盆蘭花一腳踢飛過來,古濤來不得已伸手去接了。只聽燕飛纓念念有詞:“臭小子,下次再敢出言不遜,一定劈了你。”
我的余光掃過燕飛纓離開的身影,整個人無力的坐在椅子上,不想再說話。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返。”
古濤來莫名其妙唱著沒調(diào)的詞句抱著盆花跟著燕飛纓后面走了出去,暖閣里一時之間只剩下我一人,安靜的連心跳的聲音都能聽到。
我仔細(xì)辨聽卻覺得每一聲心跳都帶著心傷后的唏噓。
黃昏時分,我登上城西一處少人把守的城墻,踮著腳手搭涼棚瞭望一望無垠的茫茫沙漠,久久凝視著西邊盡頭那輪欲沉的紅日。
“廣漠杳無窮,孤城四面空。馬行高磧上,日墮迥沙中。”兒時爹爹常教我一些與大漠有關(guān)的詩句,經(jīng)年后,詩句猶言在耳,親人卻已亡故。
我從肺腑發(fā)出一聲嘆息,前塵往事都要在今日做個了斷才好。
剩下的時間我就陪著師父,安安靜靜、平平和和的等待與家人團(tuán)聚的日子到來。
站到落日已沒,城內(nèi)街道燃起燈火,望著那道蜿蜒的紅光,城墻下的人對我招了招手。
我裹緊身上的黑色披風(fēng),整張臉隱沒在兜帽中。
我爹曾經(jīng)教過我,行兵打仗一定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我沒有機(jī)會發(fā)揮他老人家教我的那些個兵法,便都把這些對付敵人的東西演變了一下,用在了白蒹葭身上。
不是我有多小氣,容不得南榮烈身邊有其他女人。我其實(shí)早已經(jīng)打定主意想個法子讓他早早忘了我,尋個命長的女子來愛,就算不能天荒地老,至少能陪他到牙都掉光,總算一生不孤單。
當(dāng)然這人要是怡姝公主那便是最好不過的結(jié)局,我走也走的踏實(shí),死也死得了無牽掛。
可是,我容不下他身邊有蛇蝎心腸的女子。這樣的人留在他身邊一日不除便會禍害他一日,倘若他登基做了皇帝,萬一怡姝公主斗不過她,被她害了奪了皇后之位,那南國豈不是又多了一個袁樂瑤?
我知南榮烈是個比他父皇剛烈有手段的主,白蒹葭的那點(diǎn)子伎倆在他眼中也許輕易就能拆穿。可是,男人這種東西,終究在美色面前靠不住。
萬一他一時被迷惑犯下什么無法逆轉(zhuǎn)的錯,我九泉之下也會恨得抽自己幾記耳光。
何況,白蒹葭今天準(zhǔn)備著要逼婚呢。
不為我自個,為了怡姝公主我都要替天行道除了她。小星九泉之下才能瞑目。
這般心思兜轉(zhuǎn),人卻不由自主隨著涌動的人流進(jìn)入了大漠城池集權(quán)中央所在地。
燕飛纓推了推我,提醒道:“打起精神來,進(jìn)入敵人眼皮子底下了。”
他提醒的正是時候,我剛才說的那個百戰(zhàn)百勝的辦法便是人多的時候才要發(fā)揮的。
下午那會兒古濤來專門從沙王那討了份受邀人員的名單。上面有一些大人物也有一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
我們幾人揣摩了半天名單不明就里,猜不透這份由白蒹葭親擬的名單到底有個什么特殊。最后還是傾城夜殤一語道破迷津。
名單中,有他熟識的幾個人背景身份不一般。他們或是夷狄族,或是蚩神族。這些人都隱了身份混在各國中。
我是不太明白這些人為什么離開自己的部落,到異國他鄉(xiāng)隱姓埋名的生活,但我知道白蒹葭此舉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詭計。
蒼王完顏不敗的大殿外,每隔五步便立著一盆油燈,許是燈芯有些短,每盆油燈都有裊裊黑煙隨風(fēng)消散在夜色中。
完顏不敗怎地這樣浪費(fèi),點(diǎn)幾處火把不是一樣照亮嗎?我凝眉悄悄靠近油燈,隱約聞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我掃了一眼星空下坐著的兩百余人,燈火下每張面孔影影綽綽的蒼白著,透著讓人不安的詭異。
我又望向臨時抬建的看臺,臺子上已經(jīng)坐著幾個大人物,其中有唐仲仁、南榮恒,還有衛(wèi)國的那位囂張的國舅。其余人我并不認(rèn)識。
不知南榮烈此時在哪里,已經(jīng)多日無法和他取得聯(lián)系,心中隱隱不安。
看來今日一戰(zhàn)萬分兇險。
以防萬一,我低聲附耳與古濤來交待了幾句,又從袖中掏出一樣?xùn)|西塞進(jìn)他手心,他想打開手心查看,被我阻止。
“萬事小心。”我囑咐他,眼神中全是希冀。
他神情肅穆的點(diǎn)頭,反握住我的手:“交給徒兒你就放心吧。”
我目送他消失的身影,一直吊在嗓子眼的那顆心臟往心窩里落了落。成敗在此一舉,絕不能出現(xiàn)任何紕漏。
空著的椅子陸續(xù)坐滿了人,我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瞧著前面黑壓壓一片的腦袋,心思又落在袖中藏著的那包東西上。
正在走神之際,前方看臺處突然熱鬧起來,但見所有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恭敬的向看臺處行禮。
“參見圣女,圣女壽與天齊,洪福齊天。”
他們低頭間,我才得已看清看臺上發(fā)生的一切。
白蒹葭一襲飄逸的白衣,在南榮烈、秦?zé)o涯、完顏不敗、衛(wèi)國太子衛(wèi)成軒的簇?fù)硐抡镜搅丝磁_中央。
這陣勢簡直堪比女皇巡視。隔著百米的距離,因著圣女心經(jīng)的精妙,我得已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莊嚴(yán)背后透著一絲對下面俯首之人的不屑,矜重背后隱藏著掌控一切的驕橫。這個女人的野心如大殿外熊熊燃燒的燈火,在她那雙眼睛中熾烈的猙獰著。
她傲視天下的目光緩緩掃過下面的人群,突然定格在我的方向。
我不得不低下了頭,讓自己隱沒在這一群懵懂無知的人群中。
我抬眸,遙遙透過人頭的縫隙,瞧見她的目光終于從我這個方向移開。
耳邊響起她那一如既往嬌嫩的聲音:“今天邀請各位前來,不僅要公布銅環(huán)的秘密,本尊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公布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