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還沒有完全落下之前,城內便再一次動盪起來,就在他們剛剛吃完飯的時候。
“大人,不好了,大夫還沒送到疫區,那些疫區的村民便開始暴亂了,衙門的兵將不多,往附近借調的兵馬又還沒到,這下子攔不住,這會兒已經快衝進縣衙來了。”一名鋪塊在他們正抹嘴的時候,適時的衝進來跪地彙報。
“這、這怎麼會暴亂呢?”張府尹顯然沒有料到事態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一下子有點手足無措。
“這一定是有人煽動的,這才幾天啊,怎麼會引起這麼大的民怨?”蘇欠跟夏司麟對視一眼,也有些始料未及。
“村民說,朝廷既不派人給他們救治,也沒個說法,只是一未的把他們隔離起來讓他們等死,果然玉璽丟了老天爺發怒了。”鋪弱弱的說著,小心的朝夏司麟看了一眼,然後便等著上司發令。
似乎容王蒞臨楚縣的事情手底下已經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了,他們說話都非常小心,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拖出去斬了,衙門裡那臺狗頭鍘刀貌似還沒有見過血光,誰也不想成爲第一個喂刀人。
“看吧,張大人,還是你的錯,你本該第一時間找人去給他們看病的,這下好了,有人惡意煽動民心,這要是鬧出大亂子,恐怕張大人頭上這頂烏紗就要保不住了吧!”蘇欠說著往他頭頂上瞥了一眼,雖然他此刻是便裝,並未戴帽子,但蘇欠那一瞥,不是嚇得張府尹瑟縮了一下。
“下官知錯了,下官這就去親自勸說那些村民。”張府尹慌慌張張的說完便趕緊逃也似的出了府門,那名捕快見狀也飛速跟著出去了。
張府尹不禁暗暗叫苦,上任一年沒出過什麼亂子,日子過得相安太平,怎麼偏偏剛好出事兒,就來了個大人物,嚇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且一向無能的他,此刻攤上這堆麻煩事兒,要是解決不好,搞不好還真得回老家種地去。
而容王身邊的那個,典型的吃人嘴不短,就算是用了大半個月的俸祿巴結他們又怎麼樣?到時候還不是該下手的就下手,該砍的就砍?
思及此,張府尹恨不得掩面痛哭。
“咱們兩要不要出去看看?”蘇欠吃飽喝足不怕事兒大,伸著脖子往門外張望著,頭也沒回的問夏司麟。
“你管人這那麼多幹什麼,這是他楚縣自己的問題,你讓他自己解決,不行他就辭官還鄉,省得佔著名額不幹事兒,他以爲一個縣官兒是這麼好混的?”夏麟麟冷哼一聲,淡這的揹著手踱著步回到張府尹爲他安排的房間。
“那萬一他解決不了,這可是暴亂啊,搞不好會出大事兒的。”蘇欠一路跟在夏司麟屁股後面一邊說。
夏司麟驀然回身望著她,眸光一閃,眉輕輕一挑,面色平靜的問:“我看你是想出去看熱鬧吧?”
“嘿嘿。”被拆穿了,蘇欠也沒什麼好反駁的。
“當心被傳染。”夏司麟照著屋子裡那張小牀悠然的往下一躺,雙手枕住頭說,:“放心吧,這點小暴亂他一個府尹還是鎮得住的,雖然看起來很無能,但他應該不想回家種地。”
“你不去,我去,我爬在門牆上偷看一下總行了吧。”蘇欠說著,轉身便消失在門外。
府門外,一片動亂。
只見一幫面色蒼白,形容枯槁的村民擁在府外,一時間怨聲,哭聲,漫罵聲混成一片,衙役們堵在府門口,拼命的攔著。
放眼望去,府門外那一片空地烏泱泱坐了一片,還有好多是被擡著過來的,大概是手無寸鐵又得了瘟疫,那些負責守住村口的兵將也沒能攔住,更不敢濫殺無辜,因此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往衙門擠。
“鄉親們,鄉親們,聽我說,我是這縣城的府尹......”張府尹剛從府內冒了個頭,正要開始往下說,誰知道他自然介紹剛說了一半,便被人扔了一片菜葉子。
那片蔫了巴即的菜葉子就那麼軟趴趴的掛在他的臉上,讓他有一瞬間的驚愕。
“呸!人個狗官,還敢出來,我們找的就是你。”
“你個狗官!”
“狗官!”
“有種你下來,我們今天就要爲民除害。”
“......”
本來還沒那麼大的民怨,在見到張府尹的那一刻情緒又開始引向了棚爆值。
“鄉親們請聽我說一.......”張府尹拿下菜葉子,咬咬牙,又重新笑著試圖往下說,可沒想到他連說一句完整話的機會都沒有,接著什麼蘿蔔啊,白菜葉啊什麼的,就統統向他頭上招呼過來了。
蘇欠趴在牆上,冷眼看著。
張府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這麼遭人恨哪,他雖然不算是個好官,但也自信從沒虧侍過民衆,也不搜刮他們的民脂民膏,可他沒想到他在他們眼裡是這般的不堪。
他終於明白,正是因爲他的不作爲,所以他沒有給民衆豎立一下良好的形象,以至於一出事兒,他們就罵他。
“鄉親們聽我說,我已經派人去把全縣最好的大夫去村裡給你們看病了,朝廷是不會不管你們的。”張府尹一咬牙,再把聲音提高了N倍,終於得以說了句完整的話。
“你這個昏官,疫情都發現好幾天了,你們一直不派人去給我們看,不還派兵圍村,你想讓我們統統死在裡面啊?”這時,一箇中年婦女中氣十足的站出來,對著張府尹高聲叫著。
“這個......”張府尹嘴角抽了抽,一時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藉口來,臉上仍然維持著僵硬的笑容,內裡早已淚流成河。
“就是,我看你就是怕事兒。”
“對,怕我們傳染你們,所以你們就讓我們自生自滅。”
“狗官,去死吧。”
又了陣瘋風暴雨般的爛菜葉扔過來,這時,守衛的衙役們都有些衝動了,吼著:“你們幹什麼?退回去,退回去!”
“再圍在這裡就不客氣了。”
這不吼還好,一吼村民的情緒一下子又彪升到了極點,頓時兩股勢力互相推搡起來。
“官府打人了。”
“要殺人了。”
“把我們都打死吧,反正染了病,最後都得死。”
“就是,打死了我們讓這縣裡的老百姓也看看,這是什麼衙門。”
人羣裡又開始叫喊,而且情緒居高不下。
張府尹見狀,心急如焚,突然,他眼珠轉了轉,吩咐身邊一名小捕快:“你去,把大夫給我直接帶到這來。”
“是。”
“鄉親們,不要激動,聽我說,你們到這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真的來尋死的,本官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你們如果不相信,就在本官門口,讓大夫就地給你們瞧病。”張府尹張開雙手,衝下面作了個停止的動作,高聲對著下面一羣人喊話。
“哼,你是怕我們在這鬧久了,把你們都傳染了吧?要不然,這麼多天了,咋這會兒纔想起請大夫?”又是那名中年婦女,看樣子,她是領頭的,此刻她叉著腰,聲如哄鍾,臉色也沒有什麼病態。
“不是不是,本官說的都是真的,請大家冷靜聽我說,這兩日突發疫情的也不止你們一個村,還有旁邊周邊的好幾個村,本官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呀,這縣城太小,大夫又少,所以難免會有些延誤,還請衆鄉親們理解一下。”張府尹說著,兩手一拱,朝著府外的村民深深鞠了個躬,頓時那些村民的情緒有點緩和了。
雖然他說的有些忽悠的成分,但有一半也是事實,確實大面積的爆發了疫情,沒有大夫願去也不能怪到他頭上,可這個不能說啊。
蘇欠笑,原來還不算個草包官嘛。
少頃,大夫被請來了,確切的說,是被押來了,因爲他臉色極爲難看,面上每根神經都顯示著不情願。
“大夫,我看他們未必是瘟疫,也許就是被人下了毒,你好好替他們瞧瞧,回頭診費朝廷報賬。”蘇欠帥氣的坐在牆頭上,兩腳一前一後的彎曲著,一手撐著牆,一手搭在膝蓋上,淺淺的笑著,臉上滿是自信,語氣裡也衝滿著不容質疑的誠摯。
“你是誰啊?憑什麼相信你?”這時,人羣裡又有人喊。
“我是朝廷派來的,你放心,我是來幫你們的。”蘇欠吹牛不費勁,說話也不用上稅的隱約的把自己當成欽差了,雖然她的確是奉了皇帝老兒的命出來的,但卻不是爲了查疫情。
但是,善良的謊言有時候能夠帶來和平。
“對,對對。他說得對。”張府尹此刻不知道有多感謝蘇欠替他說了句話,讓他終於不用忍受衆村民帶著怨毒的眼光,也不用再承受那些爛菜葉了,看來,吃食伺候好了還是沒有錯的。
張府尹使勁的揩了把汗,努力笑得一臉和善的樣子,不停的衝著府外的那幫衣衫襤褸的村民點頭哈腰。
那大夫一聽不像瘟疫,此刻臉上的表情才終於緩和了下來,不容察覺的長舒了一口氣,慢慢的走到一個病得很重的孩子面前,仔細的把著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