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長眠(7)給死人的禮物
龍裴到傍晚才回來,夕陽西下,半個天邊都像被火燒紅了般,暈眩的光束籠罩著整個豪庭花園,卻溫暖不起來,到處的冷清與哀傷。
顧明希坐在棺材旁,一動不動,像是一個雕塑,這幾日眼淚似乎已經流盡了,干枯的雙眼空洞,麻木,只剩下黑暗與無盡的冰冷。
龍裴走到棺材的另一邊看著沒有氣息的女兒,多一眼都是一種懲罰。放在身后的雙手攥緊,眸光看向顧明希,“明天下午送煙兒走。”
雖然尸體可以再保存長一點,可是他們總要送煙兒走,不可能這樣留下她一輩子。
顧明希沒有像之前那樣情緒激動,眼神平靜的看著煙兒,一言不發,仿若未聞。清瘦的鵝蛋臉蒼白的如同白紙,手指一直放在冰冷的棺材旁,頭發垂落,那一束銀色的長發露出來,增添了幾分蒼涼。
龍裴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話到唇瓣又咽回去。她不能這樣一直沉浸在煙兒的死中,可心底也明白煙兒對她實在太重要。
許久她都沒有說話,龍裴深意的掃了一眼她和女兒轉身朝著樓梯走,他還要去書房處理很多事情。沒走幾步,身后傳來顧明希沉冷的聲音,“——閣下。”
龍裴停下腳步,轉身漆黑的眸子看向她,抿的很緊的唇瓣松了松,靜靜的等著她的話語。
顧明希的視線從女兒的身上一格一格的轉移到他的身上,機械般。黑白分明的瞳孔沒有波瀾,沒有悲痛欲絕,非常平靜的開口,“你說過不會有那一天出現,可是現在煙兒死了!”
龍裴的神色微怔,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陰翳的眸子凝向她,“即便煙兒死了,那一天也不會出現。你,永遠是我龍裴的妻子。”
龍裴,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1dscw。
這句“你,永遠是我龍裴的妻子。”想來要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他的意思是沒有孩子,他也不會離婚,就算是死她都要做他龍裴的妻子。
永遠做他龍裴的妻子,看著他和伊若生下繼承人,如何的一家幸福團圓?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懲罰和報復嗎!
顧明希一言不發的轉過頭不再多看他一眼,背對著他的眼神里充滿諷刺與陰寒,放在棺材上的白指越發的收緊,骨節泛著蒼白。
龍裴以為她只是因為煙兒的死又想離開自己,以這個借口來提離婚,并未多想,轉身上樓。
即便煙兒死了,即便她恨自己,他也無法放手。
離婚,這個詞永遠不會出現在他和她之間。
顧明希緊盯著煙兒臉上的疤痕,眼角倔強的淚花在閃爍,光禿禿的手指在棺材上磨的破了一層皮。
她說過,煙兒痛一分她都要那些人痛十分。
白言因為總統府的事來找閣下,在書房里詳談了兩個小時,走出書房已經是晚上十二點。所有人都休息了,大廳亮著的水晶燈有些冷清和涼薄。
顧明希依然陪在煙兒的身邊,寸步不離。
看到夫人整日這樣,白言的心里也覺得壓抑的難受,忍不住走上前在火盆里為龍子琦填了幾張冥紙。火光跳耀,映著在臉頰上有些暖,指尖卻是一片冰冷。
“夫人,給死人最好的禮物是遺忘,不是念念不忘。”他側頭看向顧明希,嘆氣,“您這樣,小姐只怕走也走的不安心。”
顧明希平靜的神色沒有什么變化,側頭看向白言眼神宛如一灘死水,毫無生機,也沒有任何的色彩,像是一個無欲無求沒有靈魂的人。
因為跪的太久,血液不循環,雙腿都麻木到僵住了,每走一步都宛如是赤腳走在玻璃渣上,割的雙腳生生的痛。
“夫人,小心。”白言起身扶著她走到火盆前,跪在了墊子上。
顧明希白希的手指拿著冥紙緩慢的往火盆里投,火光暈著她的眼睛,捂不熱一顆已經死掉的心。
白言也沒多說話,只是在她的對面,默契的往火盆里投冥紙。
龍裴推開書房的門,走到樓梯的護欄旁就看見這樣的畫面,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一前一后的往火盆里投冥紙,大廳靜謐而安寧,似乎一切的狂風暴雨都已結束了。
也許讓白言陪她說說話,會令她心里好過一點。
欲下樓的腳步收回,他轉身回了書房。
冥紙燒的差不多了,白言準備起身離開,顧明希突兀的聲音響起,“你愛南司嗎?”
白言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沒想到自己和南司的事情連夫人都看得出來!閣下是不會主動告訴夫人這些事的....
“愛。”
第一次在南司和閣下以外的人面前承認自己是愛著一個男人,并沒有覺得羞恥。不安的眼神看向夫人,有些擔心她會接受不了。
“南司他愛你嗎?”她低著頭,垂著眼簾,目不轉睛的盯著火焰,讓人猜測不到她究竟在想什么。
白言的神色在火光下變得慘白,心里在打鼓,或者是心虛;因為南司從來都沒有正面的承認過對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因為愛,還只是因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
“我,我不知道。”
“他配不上你。”顧明希抬頭看向他,白言長的清秀,肌膚白希,身上的氣息也干干凈凈的,讓人一點也不覺得他是身在政治這個大染缸里。在他的眼睛里是能看到他為煙兒的死而有的難過。
“夫人,感情的事沒有配不配,只有愿意不愿意。”白言嘴角勾起苦澀的笑。
所有人都認為南司配不上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配得上自己的人也許很多,可是能讓自己這般死心塌地愛了十年的人,除了南司再也沒有第二個。
光是這一點,“配”這個字就顯得格外的單薄與微不足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顧明希抿唇,聲音平靜的像是一條直線,沒有一點的幅度變化。
“夫人的意思……?”白言遲疑,不解的目光看向她。
顧明希再次垂下眼簾,干枯的唇瓣輕抿,“白言,有些東西執著不得,越是執著越是得不到,到最后可能反而會失無可失。你是為愛而生的男子!”為愛而生,為愛而亡,她不希望白言重蹈自己的覆轍,為了那么一點不可能的愛,心盲眼瞎。
白言唯一的弱點就是對南司的感情,這也是他此生最大的致命點。
白言的身子一僵,像是心底最深最沉的秘密被人發現了,臉色劃過一絲不自然。他突然發現,或許閣下與南司都沒有夫人這般的了解自己。
眉頭蹙起,低語輕喃,“白言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謝謝夫人關心。雖然小姐不在了,可未來的日子還長,夫人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中,早點走出來,生活總會有轉機的。”
“謝謝,我會的。”顧明希淡淡的回答他。
白言起身鞠躬,轉身離開。
顧明希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抬頭看到白言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白言是一個干凈的人,哪怕為龍裴做過很多見不得光的事,可他的心依然干凈著,有著別人沒有的溫柔。
感情,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希望他能早點清醒過來,這個世界最不能相信的便是情愛。
黑夜被白晝替代,清晨的風彌散著清晰與涼意,大廳的燈被關了,陽光透過玻璃灑了一地的溫暖。
顧明希白希的手指摸了摸煙兒冷硬的臉頰,聲音輕柔,“煙兒,天亮了。”一人下死處。
如冰走過來,語重心長道:“夫人,這幾日您都沒有好好的休息過,請您就算是為了小姐也要保重身體,她在天上看您這樣也會難過的。”
沒有血色的鵝蛋臉上掩藏不住的倦意,沒有休息,眼簾下有著明顯的黑眼圈,整個人憔悴不堪,像是隨時會倒下去一樣。
“如冰,你幫我把煙兒最喜歡的那一套白色裙子拿下來好不好?”顧明希沒有看她,像是對她說,更像是對自己說,“煙兒不喜歡黃色的裙子,我還想為她梳一個漂亮的辮子。”
“夫人……”如冰見她如此,輕喚了一聲,見她神色堅定無奈的嘆氣轉身去樓上為她拿小姐喜歡的裙子。
為煙兒換上了漂亮的白色裙子,顧明希將她抱在懷中,親手為她梳頭發,絲毫都不介意她冰冷僵硬的身子。盡管有特殊裝置可以保存尸體,但這么長時間,總歸是有一股淡淡要腐爛的氣息。
頭發干枯的像一堆草,沒有一點的柔順。顧明希的手指溫柔,小心翼翼的將女兒的頭發辮成漂亮的小辮子。
龍裴從書房出來就看見她抱著煙兒,輕吻落在煙兒的額頭上,畫面唯美而哀傷,尤其是她平靜到不悲不喜的神色與那一簇白發,看的令人揪心。
顧明希將煙兒重新放在棺材中,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戀戀不舍的油走,眼底的淚在閃爍,嘴角揚著淡淡的笑,詭異的讓人捉摸不透。
龍裴走到她身邊,視線緊緊的盯著女兒,嗓音低沉,“下午我們送煙兒走,墓地選好了,就在你母親的墓碑旁邊。”
按慣例煙兒應該葬進龍家的墓園里,可想著若能讓煙兒陪在她母親旁邊,或許能讓她心里好受點。
顧明希平靜的神色沒有任何的反應,黑白分明的瞳孔從他身上掃過逗留了幾秒,什么都沒說,轉身走向書房。
龍裴的眉頭蹙起,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到顧明希有點怪怪的,眼神里沒有厭惡與仇恨,甚至說把煙兒送去火化,她也沒有任何的反應。探究的眼神隨著她的背影一直到廚房門口,沒過多久她托著餐盤走出來。
她看了一眼他,徑自走到餐桌前。
龍裴沒有遲疑的走過去,坐在椅子上,面前放著一杯牛奶和一塊蛋糕,他認識這塊蛋糕。還是當初自己陪煙兒親手做的,要給她慶祝生日的生日蛋糕。
可那晚他知道伊若懷孕的時,連一口都來不及吃.....蛋糕還在,可煙兒已經不在了。
顧明希拉開椅子坐下,平靜無波的眼神麻木空洞的看著他,“煙兒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讓你吃一口她做的蛋糕,蛋糕放的有點久,味道壞了,可是為了煙兒你會吃一口,滿足她的愿望,是不是?”
“愿望”兩個字就好像一把刀凌遲著龍裴,答應過煙兒很多事,他好像一件也沒有做到。眼前放著煙兒做的蛋糕,自己卻因為別的事一直沒吃上一口,煙兒那晚一定很難過。
短密的睫毛垂下遮住劃過的傷痛,下意識的避開眼神,手指握住牛奶杯喝了意口,手指攥的很緊,遲遲的不敢去碰那塊蛋糕。
顧明希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卷翹的睫毛輕顫了下....
龍裴似乎掙扎了許久,手指捏著調羹骨節都泛著蒼白,眼神再次落在蛋糕上,腦海里全是煙兒和自己做蛋糕時候的畫面。
那是他們父女一起度過的最快樂的一下午,只屬于他們的小秘密!
他還答應過煙兒,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一小塊蛋糕就要到唇瓣時,手機突兀的響起來,像是突然找到逃避的借口般,他連顧明希都沒看一眼,連忙起身接電話,臉色瞬間陰沉,“什么?我立刻過來!”
切了電話,他回頭看顧明希,她黑白分明的眼神里彌散著冷冷的諷刺,嘴角的笑都是嘲弄……
“我有事要處理,下午一定會回來和你一起送煙兒。”龍裴刻意避開那塊蛋糕不看,肅殺的聲音對她說到。
顧明希仿若未聞,收回的眼神落在蛋糕上。龍裴蹙眉,擠出兩個字,“等我。”
轉身就要走時,身后傳來涼薄的聲音,“煙兒親手做的蛋糕,要你吃一口就那么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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