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凈,給了涂婳創作的空間和靈感。
從瞎畫和反復刪除、修改、再瞎畫開始,一絲靈感的雛形,會在一筆接一筆的繪制中,慢慢呈現出一點點初稿的模型。
她其實也不指望今天晚上,就能完成工作的主要部分。
但創意工作就是這樣,好的東西總是要在不同的嘗試中,反復碰撞后,才會在某一個剎那間,讓人找到那一個“沒錯!”、“就是它了!”的一瞬間。
反復在實踐中,找到屬于她的那一瞬間,對涂婳來說很重要。
一旦找到完美的切入點,后面的創作總是容易水到渠成的。
身旁謝家女眷們之間互相交談的聲音,給了涂婳一種很神奇的親近和舒適感。
就像老朋友在身邊,一種來自于她和謝家人之間這種莫名的連接感,讓涂婳的筆下絲滑而充滿靈氣。
偶爾,畫累了,涂婳會不自覺地偏頭看看她們。
那種眼睛看過去了,神魂還沒跟上的感覺,在涂婳看了兩三次后,突然在最后一次時終于把神兒帶上了。
她停下畫筆。
這一次,她認真傾聽了一下謝家女眷們的交談聲。
謝老夫人年歲大了,用過晚飯躺在睡袋里先去休息了,甚至懷里還摟著小重孫謝嘉睿一起。
低聲聊天的,是謝豫川母親周氏等人。
“大嫂,我怎么總覺得小六回來后,心思有點變重了,是不是那個王翀以勢欺人,威逼他做什么事了?”張氏眼望著遠處早早睡下的謝豫川,跟周氏念叨。
身為母親,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反常之處,她又豈能不知?
周氏嘆了口氣,道:“此事白天我還跟老夫人聊過。”
“老夫人如何說?”
“婆母說,但凡是個人,經此一難誰的性情能一點未變,豫川排行不高,打小上面就有父兄一堆人替他頂著,替他撐腰,如今,那些人都不在了,他能不滅謝家志氣,已是不易,給他時間讓他慢慢適應吧。”周氏復述道。
張氏嘆了口氣,“其實,我覺得豫川這孩子如今也挺不容易了。”
“跟小時的脾氣大不相同了。”說完又朝長嫂周氏補了一句,“他少時多犟啊!他二叔當年摁著頭給家神磕頭,他都能把老二頂翻。”
周氏也想起了記憶里那一副畫面,噗嗤笑出聲,“誰說不是呢,全家屬他最小,屬他最犟!老祖宗們傳下來的規矩,別人都聽得好好的,偏他想法多,竟問一些長輩們無法反駁的話。”
張氏也笑:“對對,我還記得,他二叔有好幾次,被他那些歪理噎到說不出話來。”笑過后,摸著眼角笑淚道,“他二叔要是還活著,知道咱們謝家供奉了一百多年,神明終于顯靈了,還是豫川這最不信家神的小子通了神,不知會是什么樣子的。”
周氏聞言,眸光柔軟地看向妯娌張氏還年輕的側臉。
“流放的日子太苦了,你當初有機會離家的,真不應該再這樣,何必什么苦都吃?”周氏仍很心疼她。
張氏嘖嘖道:“大嫂,你又提這事,這事不都早過去了么。”她細長的指尖輕點身旁幫三夫人沈氏穿針引線的侄媳婦阮氏,道:“阿南娘家那般好,最應該歸家的就是她,大嫂怎的不放你兒媳歸家,偏勸我一個沒娘家可歸的人,哼。”
這無妄之災頂的,阮氏一聽就回頭道:“二嬸與母親閑聊,干嘛說到侄媳身上,阿南何時不孝敬您了,二嬸這樣扯我。”
張氏一把摟住她,“就你耳朵尖,嘴巴利,是不是?小沒良心的,二嬸平日里對你不好嗎?”
“好、好、好!”阮氏哪里說得過她。周氏拉了她一把,“你別拿她打趣了,聊的是你的事,京師侯府回不去,總能回江南外祖家不是,一封書信的事,母親都能應。”
張氏低頭輕撣了撣破舊的衣袍,“母親能應,我不應,我就喜歡做二郎妻,就喜歡跟大嫂你做妯娌。”
周氏欲再說,被張氏打斷,笑道:“大嫂如今說這個可晚了,咱們都已經走到這了,您還想著讓家去呢?”
這話才說到了根本上,周氏長嘆一口氣。
張氏想得開,扯來沈氏旁邊幾塊碎布,幫著她整理。
“自從公府抄家下牢那日,我就想得清楚,謝家遭了宮里忌恨,我身為謝家妻,別說侯府那種腌臜地方我嫌太臟,就是回了江南外祖家,也不見得能過的多好。”
做女紅的沈氏抬頭看了二嫂一眼。
這些話,她還從未在張氏的臉上看到過蛛絲馬跡。
張氏的話,觸動了她某根神經,不自覺看向在另一邊跟謝武英、謝文杰他們正說話的女兒謝禎。
張氏口中預測的處境,不正是謝禎已經經歷完的么。
沈氏低頭,一邊做好一邊聽著。
張氏也注意到了三弟妹的變化,伸手輕輕拍了拍沈氏的手腕,“不是說謝禎,三弟妹別往心里去。”
“我知道。”沈氏微微笑了下。
張氏把整理好的碎布交給她,跟周氏說:“當初侯府把我嫁到謝家,是為了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可我偏不如他們意,我娘的嫁妝我死都不會留給他們。”
“出嫁那日我早就把侯府得罪了,回去沒必要,回江南我也不想給外祖他添麻煩。”
她抬頭沖周氏笑了笑:“大嫂,謝家才是我的家。”
周氏神情動容,輕輕攏住她單薄的肩膀,“大嫂不對,再不說這些胡話。”
張氏輕哼道:“就是,你怎么不勸三弟妹?是不是因為三弟妹膝下有女,我沒有?”
“瞧你這張嘴,真是一點不饒人!我能那么待你?”周氏睨了她一眼,“大嫂錯了。”
張氏低笑了半天,“下次再勸我,我就去母親那里告你狀!”
周氏無奈失笑。
妯娌倆你來我往,看得沈氏和阮氏也忍不住跟著笑。
幾個人帶著其他女眷,把白日里來不及做的事,邊聊邊做。
說話間,張氏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好奇道:“你們說,上次我們托豫川供奉給家神的東西,我供奉的那東西,家神會喜歡嗎?”
涂婳聽到這,指尖轉了下筆,噗嗤也笑了,應景道:“超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