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被一噎,哼了一聲就沒再說話。段三北從門外一直走到段皓叔面前,一直都沒有斜過視線,她徑直走過去,一言不發,忽然就跪下了。
段皓叔被嚇了一大跳,跟在段三北后邊過來的段安然也急匆匆過來,想要把她攙扶起來,卻被段三北揮手制止:“父親,北兒今有一事相求。”
段皓叔皺眉道:“何事?北兒,有事大可起來說,一家人何必說跪就跪?”
段三北搖搖頭,將風月樓一事全盤道出,在一干人震驚的眼神下,她揮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段皓叔與段夫人。門被走在最后、神色復雜的段安然關上,段三北見沒了別人,直接向下狠狠磕了一個頭:“父親娘親,北兒不孝,從不知名處來,在真正的北小姐尸身不見時冒充她的身負,卻得以父母親收養,能有今天也多虧了您二位多次提攜,只是今當遠離,但求您二位體諒。”
段皓叔一哆嗦:“北、北兒!你這是什么意思?”
段夫人更是淚流滿面,急忙把段三北從地上扶起來,連連搖頭,求助的看向段皓叔,道:“這、這孩子今天晚上是怎么了?怎、怎么就忽然說出了這等荒唐話?段府就是你的家,除了段府,你還能去哪里?賢王呢?賢王你也不要了么?”
段三北給她擦去眼淚,道:“娘親,您別難過,我只是有事要出遠門,過上幾個月就回來了,您跟父親莫要擔心。”
段夫人的眼淚還是止不住,段皓叔想勸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家人又傷情又溫情脈脈,一時半會兒沒有人開口說話。就在這時,段三北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功德箱艷麗的顏色居然在慢慢消失,逐漸變成了淺白色,隨后門外有人急促的敲門——
段安然氣喘吁吁,急道:“姐、姐姐!不好了!源家出事兒了!”
段三北腦海中一震,想起了提示音。
【間接害死源家三百五十六條人命,罪大惡極,功德分清零!功德分清零!功德分清零!】
“什么?怎么了?!”段三北一愣,沖過去去打開門,一張精致小臉上全是惶恐——她剛剛把鳳鳴放到源稚那里源家就出了事兒,她怎么能不將這兩件事聯系起來?!
門外段安然手中牽著一匹馬,馬上血跡斑斑載著兩個人,正是一身血跡的源稚與明先生!兩個人都是疲憊不已。源稚翻身下馬,剛剛還笑著的臉上,如今竟然是一片滄桑,他一句話也不說,彎腰抱住段三北。
像是抓住了此生最后的希望。
段三北沉默著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臉上卻忽然感受到了濕潤的水滴。
源稚,竟然哭了。
明先生也是疲憊不已,淡淡的用手扶額,閉著眼睛沒有說話。段三北沒有詢問,這個時候問話無疑是雪上加霜。
段皓叔與段夫人匆匆趕出來
,見此情景自然大驚:“這!?源家出了何事?!”
明先生清了一下嗓子,嘆出一口長氣:“夜半遭到襲擊,有一伙兒黑衣人殺了進了源家,見人就殺,幾乎殺進了源家所有人。索性半途賢王帶人感到,與那一伙兒人纏斗在了一起,最后殺盡惡人,卻只救下了——”
源稚悶聲悶氣的接了上去:“——只救下了我爹與我娘親。”
段皓叔倒吸一口涼氣,段三北卻是煩悶的閉上了眼睛。
這事兒算來算去,終歸還是要壓倒她頭上。剛才功德箱的提示音,還有明先生一事,這事兒必定是與那大慶的王位之爭關系甚密,如果不是她將明先生送到源家,那么今晚出事兒的,必定不是源家。
她睫毛顫抖,眼神兒卻堅定無比,眨也不眨的看著明先生,一字一頓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不愿意承擔起你的責任么?!”
夜色如水,所有人的臉上都是茫然與慌亂,只有明先生,一派平靜。
許久之后他輕聲開口:“明日啟程罷。”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段三北就收拾了東西,跟明先生一起坐上了馬車。段安然與他們一道,他駐守的陣地正巧在前往大慶的方向,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就拍了板,只是源家險些被全員滅口,源稚還沉浸在痛苦之中,段三北心有愧疚,強行要求他留在段家修養。
早晨的空氣帶著一點霧氣,馬夫揚鞭催馬,車上只有段三北、明先生跟丫丫三個人,段安然駕駛著另一輛馬車,上面載著一些吃食衣物跟物資。
馬車出了段府,明先生閉目養神,段三北靜靜的看著功德箱,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一個機靈,抬手掀起了馬車上的簾子。
那人身姿挺拔,像是一顆輕松,烏黑纖細的發絲上沾滿露水,不知道已經站了多長時間,他嘴角含著笑,眼中卻全都是痛苦。軒轅昊站在段府門口,背對著龐然的家族,像是一個等待妻子的丈夫,孑然一身,笑著為她送行。
段三北面無表情,許久之后放下簾子,坐回了座椅上。不久之后她伸手輕輕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發現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自己的臉上竟然劃滿了淚水。
“后悔么?沒有在臨走前跟他再說幾句話。段小姐,你該清楚,我們這一趟行程是兇多吉少。”明先生斜斜瞅她一眼:“我前夜與你說的那番話,倒也不是無真心,只是現在男尊盛行,他心只屬于你一人已是足夠幸運,何必求著身體也只歸你?”
段三北冷笑一聲。
功德箱中的功德值全部清零,索性任務進度還在,她卻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這時候說話也不客氣了起來:“我早前就與他說過,我這一生,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做得到我便與他攜手一生,不離不棄,若他背棄諾言,我必定睚眥必報,讓他再也娶不了!”
明先生
一愣,無奈的搖搖頭:“小丫頭真是倔強啊。”他嘆完這句話,忽然一愣,輕聲道:“我生而便是大慶最尊貴的皇子,可惜我只求一個浪蕩自在的生涯,從來無意于皇位。倒是其他幾脈,步步緊逼,竟然逼得我淪落異鄉。可是就算是這樣,我心中也無甚大追求,只想著給賢王做一輩子門客,求口飯吃罷了,卻從未想過……”竟然會被一個小丫頭說動。
他向她看去,只見她一雙琉璃眼眸咕嚕咕嚕轉個不停,總像是打著什么壞主意,做的事情卻是至剛至烈、義氣得很。
段三北這姑娘,大概就是他所追求的人生的終點了吧。她的灑脫太讓人羨慕,卻又求之不得,只能退而其次,想想她這個人了。
明先生狐貍一樣的笑了起來,心想她已經跟軒轅昊恩斷義絕,那源稚小子雖癡心一片,可惜郎有情妾無意,到時候花落誰家,還真真是說不定呢。
段三北卻是全然沒想到他的心思,一點點詢問著他的大慶的勢力,大體搞清楚之后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人還真是個閑散王爺,大慶現在五龍奪嫡鬧得正歡,他這個本該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人,居然真的半分準備都沒有!
“那追殺你的人呢?有什么線索么?”段三北皺著眉問。
明先生不急不躁,慢慢道:“我先給你講講大慶的幾位皇子吧。我曾經嫡長子,受封過太子,不過后來讓我想辦法丟給下邊的兄弟了。”他一聲淺笑,把那萬人求不得的地位當成了個輕描淡寫的東西:“”
丫丫在一旁已經睡著了,小丫頭年紀小,處事靈活身體卻也稚嫩,根本受不了舟車勞頓。
明先生一張臉逐漸放柔,看著躺倒的少女,手指微動,輕輕的碰了碰她的側臉,只覺得心下一片柔軟。
怪不得,智多近妖的軒轅昊會愛上她甚至不能自拔。
真真是個人間的妖精。
段三北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馬車停在了人煙罕見的地方,明先生等人都下了車,在路邊生了火,烤了一些吃食。
她身上披著一件毯子,倒也不冷。段三北伸個懶腰走了下去,丫丫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他們這一次行程是為了什么,只覺得難得一次出遠門,整個人都興奮得很,興沖沖的拿著烤紅薯,獻寶一樣遞給了段三北。
段三北結果紅薯,做到火焰旁邊坐了下來,旁邊卻忽然伸過來兩只手,都抓著水壺,一只略白一些,是明先生的;另一只來自段安然,是健康的小麥色。段三北面不改色,兩個都接過來,隨手把明先生的那個拋給了丫丫。
小姑娘不會看臉色,笑瞇瞇的道了謝,也不客氣,就灌了幾口水。
明先生也不在乎,倒是段安然略有敵意的看著他。明先生微笑道:“姐弟情深,讓人羨慕。不過可惜再過幾日,我們就要就此別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