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不寧,是不能強行運功的,搞不好,還有走火入魔的危險,所以,到了最后,陶心然索性停了下來。她長吐了口氣,身子輕輕一躍,就躍上了旁邊的一株花樹,然后將身子倚在還彌漫著淺淡花香的枝干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寂靜午后,心浮氣躁,使陶心然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前塵往事。
她也是穿越大軍的一員,至今日止。她來到這個沒有歷史記載的異世里,已經有八年的時間了。本著隨遇而安的原則,她盡力地適應著一切,也創造著一切。將這個身體的本尊,由一個人人欺凌的長房弱女,變成整個陶家舉足輕重的人物。
而今,由她締造的商業帝國已是蒸蒸日上。而她數年來暗中培植的另一股勢力,也在漸如日中天。
女人做到這份上,應該算是成功了吧,可是,她發現,隨著她年齡的增長,煩惱卻逐漸多了起來。
這些年,雖說她一直躲在幕后,可依舊無可避免地成了別人的目標。自從一年前江湖出現傳言,鄴城陶家的當家人原來是一個不過雙十的少女之后,各路求婚者開始絡繹不絕。
然而,奇怪的是,任她窮盡己力,卻無法發現這個散布謠言的幕后可疑者,究竟是誰。
被人當成活靶子的日子不好過,整天想著怎樣退婚退彩禮的日子,也不是感情生活還一片空白的她所能容忍的。所以,她才放下一切,來到終南山上,名為三月前逝去的母親守孝,實際仔細地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以及從今往后,應該何去何從!
可是,自從中途碰到那四個化骨龍之后,向來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拘束的她,居然把自己的頭套進了枷鎖里。也開始了家無寧日的生活。
趕他們走,也只是氣話。相處了三個月,說沒有感情是假的,若真是后悔的話,她真寧愿自己,從來都沒有碰見過這四個人……
“師傅,師傅,您生了半天氣,一定渴了吧,我給您送來了蜜糖水……”遠遠的,跑來了四個人影,不用說,又是那四個闖了禍的小子來煩她了……
陶心然閉了閉眼,假裝沒有聽見。這幾個小子,真的就不能讓她清凈一下嗎?
“師傅,師傅,我們給您陪罪來了,您不是說過的,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撐船嗎——您的肚量,一向比宰相大多了啊?生了這大半天的氣,也應該消了吧……”
“是啊,最多,我們下次不再偷偷地掀師祖母的棺材蓋就是了……”
“什么?”陶心然一聽,差點從樹上跌了下來,見過賠罪的,可沒有見過這么賠罪的——不偷偷地掀,難道還光明正大的掀不成?嘿,小子們,你們是在拿師傅她當節過呢……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以后只要師傅不喜歡的事,我們都不做就是了……”
看到小唐氣得陶心然又變了臉色,機靈的朱英武連忙接口。
然而,他的話才只說了一半,陶心然就沒有耐心聽下去了。
她伸手一按樹端,身子一動,就跳下了樹端。明麗的陽光下,一抹淺色的衣袂隨著女子曼妙的身體左右旋轉,遠來的風,輕輕地拂過,女子烏黑的長發閃過水潤一般的光澤。而那個飄然而落的白衫女子,帶著年輕女子特有的香氣以及清閑自在的閑適氣息,更象是迎風蹁躚的百合一般,隨風輕盈而落,清新脫俗,高貴無比。
一剎那的驚艷,使四個少年同時呆在當場。然而,一看到陶心然的微紅的臉上,還淡淡地浮現著的,輕淺的冷意,還有似笑非笑的怒意時,四人登時就醒了過來。
霎那間紅了臉的四個少年,連忙各自后退兩步,開始微微地低下頭去。
敢情師傅的氣,到現在還沒有消嗎?
要知道,平日的師傅,雖然在督促他們練功時嚴厲一點,別的事,向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啊……
而且,這闖禍,也并不是第一次了,相處這三個月來,他們幾乎拿闖禍當過節,一天三小禍,三天一大禍啊。怎么,這一次,師傅會如此生氣較真呢?
比如上次,他們試驗陶心然剛剛煉好的迷藥,結果將全庵的尼姑都迷暈了,庵主前來投訴,師傅也只望了他們一眼,冷冷地說了句:下一次再試驗,你們干脆將師傅迷暈得了……
又比如上上一次,他們四人閑來無聊,竟然賭起庵里最年輕的尼姑的腳有多大起來,鬧到最后,竟然將那尼姑打暈,脫下她的鞋子,好一局定輸贏。
最后,那尼姑尋死覓活的,鬧到陶心然這里,陶心然左右安撫,才打發了那尼姑回去,回過頭,冷下臉來,也只望著四個不知悔改的徒弟,罰他們三天不準吃飯,然后恨恨地說道:“你們真是越來直成器了啊,要不要師傅也脫了鞋子,讓你們看看師傅的腳有多大……”
又比如說……
三月以來,諸如此類的禍端,真是數不勝數,最后,因為和終南派的人打架,甚至連終南派的雪千尋都驚動了。那時的師傅,當然也很生氣,卻只是因為被人擾了清凈,雖然事過之后,也狠狠地罰了他們一次,卻也從來沒有興起過要趕他們走的念頭啊……
而這一次……
難道,他們四人,終于都觸到了這個向來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師傅的底線……
看到四人又再圍了上來,陶心然冷冷地哼了一聲,腳一落地,就轉而向別處走去。子曾經曰過:不要把我對你的容忍,當成你們不聽話的資本——可這四個小子啊,每一次都是這樣,到闖了禍,才想起來獻殷勤。可是,他們哪里知道,日前,陶家有信使自遠方來,要陶心然速速歸去,而陶家事務繁忙,陶心然自顧尚且不暇,哪里還有空去管自己的幾個寶貝徒弟呢……
她這也是恨鐵不成鋼,因為擔心他們在陶家會被人當槍使,才不得不狠下心來,說要趕走他們呢?
要知道,一入陶家深似海,陶心然真的是害怕,自己會無法保證這四個被自己慣得無法無天的徒弟們的安全啊……
那一抹白影,帶著晚風初起時的涼意和飄逸,在四人的視線之中,冉冉而去。因為女子的腳步極其輕盈,所以,從她的背后,遠遠地望去,宛若一朵飄在天際的云彩一般,不染絲毫的塵埃。望著,望著,四人的眸子里,竟然同時閃出不同意味的冷光出來。
眼看陶心然走得遠了,四人先是互相交換了一個頗有敵意的眸光,看到陶心然沒有再責罰他們的樣子,膽子也狀了起來。然后屁顛屁顛地趕上她,七嘴八舌地圍了上來:“師傅,真的,我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
一向淘氣的朱英武大著膽子上前,一邊捏著陶心然的肩膀,一邊柔聲細語地說道:“師傅,我們都知道錯了,而且,我們再不敢做您不喜歡的事了……”
不會說話的薛正直被擋在了外面,沒有辦法獻殷勤的他心里一急,漲紅著臉,半天才憋出一句:“師傅,最多,你罰我幫您暖床就是了……”
“師傅,三師兄的主意不好,這大熱天的,暖什么床啊,還是徒弟幫你打扇好了……”
“不,還是幫師傅洗腳吧……”
……
天,這是什么話啊,幫她暖床?她以后還要嫁人的好不好……
陶心然翻了翻白眼,然后無語望天。得,這歉若一直道下去,她擔保自己會比他們先暈過去……
夕陽退役。
夜幕在滿天華麗的夕陽之下墜落,日月交替之時,天地間,一片漆黑。山里的夏天,一到晚上,就涼氣悠然,十分舒暢。陶心然沐浴完畢,靠在床頭,拿起一本書,倚在床頭,看了起來。
月光慢慢地升起,來到陶心然的窗前,照著她臨時窗靜坐的影子。而她的手里,正拿著一本書,在月下,燈下,靜靜地研讀。
要知道,前世的陶心然,可是個標準的夜貓子。也是個不到半夜不歸巢的主兒。穿越來到這異世之中,也早已習慣了沒有電燈,出門只坐馬車的習慣。只是,這夜睡的習慣,卻是一直都沒有改變。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晚上的時候,點一盞油燈,看一本自己喜歡看的書,直到夜靜更深,這才慢慢地睡去。
門外,傳來輕俏的腳步,有誰,似是想進來,卻又在遲疑。要知道,陶心然,是一個極敏感的主兒,而且,一聽腳步,就可以分辨來人。此時,聽到有人在自己的門前流連,她放下書,用力地揉了揉眉,淡淡地說了句:“到了門口,怎么不進來?”
門,應聲而開,桌上的燈火仿佛受驚似地,閃了一閃。下一秒鐘,門口就傳來一個囁嚅的聲音:“師傅,是我……”
陶心然扯了扯唇,冷笑,我當然知道是你,要不,怎么會讓你進門?她眉色不動,冷冷地說道:“有什么事,說吧……”
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那個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走進來的,在明明暗暗的光線下,正一分一分地清晰呈獻的臉,此時,慢慢地移到了燈影子下——劍眉眸眸,沉默冷定,這男子,赫然就是那個下午說要給陶心然陪罪,然后主動請纓,要幫陶心然暖床的那個一向沉默是金的薛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