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流火,在天邊變幻著千種姿態,紅云漫天,閃爍著令人驚心動魄的極致光華。流火,碎金,暈染了天際流云,當璀璨流金的光華,影射在雕著繁復花紋的窗欞上時,將他最后的余光,靜靜地投射在廳堂之上,冷著臉,斂著眉,眸子里微微地泛著怒氣的陶心然的臉上。
此時的陶心然,身著一套月白色的流光絲的衣衫,款式簡單,落落大方,她的一頭的長發,簡單地梳起了,高高地盤在腦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還有潔白如玉的臉龐。
由于剛剛趕回的原因,她鬢間的發絲有些亂了,調皮地在她的耳旁閃來閃去。她索性將長發全部披開,然后隨手一挽,再一綁,一個簡單的發型,就做好了。端起小香剛剛送上來的茶水,她先是一飲而盡,這才開始傾聽那個向來一臉嚴肅持重的習長老對她的徒弟們進行的義正辭嚴的投訴。
她的面前,站著四個剛剛闖完禍的徒弟。四個高低不一的年輕徒弟,在師傅的面前,罕見地低下了一向高傲的頭顱,在陶心然看不到的角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神情,仿佛如墮煙海。
而陶心然的右下首,則坐著剛剛來投訴的習長老。
就在剛剛,陶心然剛剛將許仲的案子移交給官府之后,才一回到陶家,就看到了早已等候在客廳的,習長老怒氣沖沖的臉。也是第一次的,向來保持中立的習長老忘記了要在陶心然的面前,保持應有的尊敬和謹慎。也忘記了自己的本份和風度。怒發沖冠的他,伸出輕微地顫抖著的手,一一地指過陶心然的四個徒弟,聲言厲色地說道,就是這四個掌門弟子,仗勢欺人,為所欲為——就在下午的時候,和他的愛子習伶狹路相逢,竟然因為一言不合,就聯手將他的最小的兒子打成了重傷。
聽到習長老的投訴,陶心然的眉,慢慢地蹙了起來,然后擰成了一股繩般地緊緊地皺著——這四個小子,不是跟隨師兄去集市上逛去了么?怎么還有時間在陶家莊惹是生非呢?
他們在陶家莊,那么師兄呢?要知道,陶家正逢多事之秋,師兄也真是的,怎么不好好地看著這四個小化骨龍呢……
一想起這段時間已經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事情,向來樂天的陶心然罕見地在心內暗暗地嘆了口氣。她循著習長老的眸光走去。正看到習長老那個不過十七歲的小兒子習伶,正斜斜地躺在臨時支好的擔架上,正“哎喲,哎喲”地哼著,哭爹叫娘。
再看他的臉,還真的是五彩紛呈,一臉的鼻青臉腫,再看他的身上,也有多處包扎,習長老則稱這是骨斷筋傷,十分嚴重。
愛子被傷,習長老又是心痛,又是惱怒。他一氣之下,就將習伶置于擔架之上,來向陶心然討回一個公道。
聽完習長老的講述,再望一眼四個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的徒弟個個一臉的若有所思。陶心然的臉,已經完全的沉了下來。
不得不說,這四個小子,自從來到陶家莊,可是一天闖三小禍,三天闖一大禍。搞得家無寧日。
于是,陶心然先和習長老道歉,然后俯下身來,細細地問了習伶的傷勢之類的問題,最后,表示會對四個徒弟嚴懲不貸。這才令心有不服的習長老,怏怏離去。
看到習長老一行小心翼翼地離去,陶心然冷著的臉,這才慢慢地轉了過來。炎夏暑氣之中,臉色蒼白的年輕師傅環視著個個高她一頭的年輕徒弟,忽然間冷哼一聲:“你們四人,可知罪么?”
“師傅,我們……”首先說話的,是那個向來喜歡闖禍的朱英武——見過冤枉人的,可沒有見過如此有恃無恐地上門興師問罪的——自己玩厭了的伎倆,忽然之間被人以己之道,還彼一身。這下,朱英武不服氣了。此時聽到陶心然質問,看到她一半失望,一半憤怒的神色,他心中一急,就要急急地替自己和師兄弟們開脫罪責——是他們做的,他們一定供認不諱,可是,如果不是他們做的,那可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啊……
“師傅,我們知道錯了……”誰知,朱英武的話才開了個頭,站在他身后的唐方連忙跨前一步,替他將下面的話說了下去。然后,在擦朱英武身體而過的瞬間,還冷哼一聲,丟了個“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沒有出息”的表情出來。
乍一看到唐方臉上的表情,朱英武頓時一愣,可是,他還未來得及再開口,唐方已經眨著一雙清透如水的眼神,對著陶心然表示認罪。
陶心然的眼神凝了一下。她依次向著自己的徒弟們望去,發現除了神情還在懵懂不解的朱英武之外,其余三人都是一副大膽承認,堅決不改的欠揍表情……
可是,還是不對啊……
要知道,她的徒弟調皮是不錯,一天闖三小禍,三天闖一大禍也不假。可是,卻也從來不會毫無分寸地傷人致殘啊……
因為,陶心然查看過那個被傷少年的傷勢,那樣的內傷,是用混厚無比的內家真氣所傷,莫說她的四個徒弟沒有那樣的本事,即便是有,也絕對不敢在陶家莊之內,如此的放肆啊……
疑云,如輕霧一般地升起,然后,慢慢地在陶心然的心頭凝聚,變幻成各種可能發生,又或者是已經發生的場景。
再想起習伶伶俐的辯駁,還有那閃爍的眼神,陶心然不由地蹙了蹙眉——這四個小子,明明沒有做過的事,也獨攬上身。是不是又想她的背后玩什么鬼把戲呢?
“是啊,師傅,這次都是徒弟們的錯,所以,徒弟們認罰——”認真的表情,無辜的神態,幾乎使陶心然認定,這四個小子,一定又在想什么歪主意了……
于是,心內逐漸篤定的陶心然慢慢地緩和了臉色,淡淡地說道:“真的知錯了?”
“嗯……”
“是的……”
徒弟們爭先恐后地點頭,張張俊美得人神共憤的臉上,還帶著誠懇無比的憨厚表情,靜靜地望著陶心然,天真無邪。
“那,去祠堂,跪到師傅準你們起來為止……”陶心然微微瞇起眼來,望著一臉嫉恨的習長老一眼,冷冷地說道:“在那之前,先和習長老,還有習伶道歉……”
“掌門……”一看到打傷了自己兒子的始作俑者,到頭來只是落了個跪祠堂的輕微懲罰,習長老有些不樂意了。他上前兩步,抱拳道:“劣子傷得如此之重,下手之人又是如此的狠毒,可是,掌門卻不予追究么?”
“習長老,我們已經知道錯了……”一看到習長老上前的身形,唐方等四人身子一挺,“恰巧”地擋住了他走向陶心然的方向。四人對望一眼,然后將視線同時都默契地投向了站在最中間的軒轅子青。
要知道,陶心然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她的四個徒弟團結互助,尊老愛幼。所以,只要陶心然所在的場合,軒轅子青就一定會是徒弟們的代言。
此時的軒轅子青,在背過陶心然的一剎那,臉上那謙和淡然的真誠褪去,重新換上了一種陰晴莫測,玩世不恭的奇異表情出來。
他站在習長老的面前,眼睛卻是望向了那個躺在擔架之上,仍然“哎喲,哎喲”地高一聲,低一聲地呻——吟呼痛著的習伶,英俊不群的臉上,頓時浮上一抹詭異的笑來。然后,他跨前半步,貼近習長老,低如耳語般地說了句:“習長老,要知道,您的公子身上一半的傷,可是被倚紅樓的打手們打的呢……因為……”
話只說到一半,剛剛還在呼痛不止的習伶連忙眨了眨眼,用畏懼十分的眼神偷偷地睨了一眼眉峰蹙起的習長老一眼,連忙分辯道:“哪有什么倚紅樓啊,我身上的傷,就是你們四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