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章 情之所化
龔曉月和慕竹和尚露出一臉的驚愕、困惑、驚訝、疑懼,死死盯著斑竹枝。
鑄劍老祖見到他們這種癡呆表情,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連聲哈哈大笑,越笑越放肆,徐徐伸手想接斑竹枝。
這時斑竹枝的靈力瞬間大漲,啵的一下失去控制,橫著直衝過來。
鑄劍老祖一時沒反應過來,竟被斑竹枝堪堪掃中胸膛,痛的慘叫一聲,身子被凌空打飛,朝龔曉月飛去。
這一變故委實讓三人措手不及。好在龔曉月道行深厚,反應敏捷,運使全身道法,形成結界,正好接住鑄劍老祖。
慕竹和尚深知龔曉月道行不凡,爲灕江三友之首,遠遠超出他和鑄劍老祖二人,已到頂尖高手之水準,即便不如五大派的掌門,也差不了幾分。見曉月出手接鑄劍老祖,暗暗籲出一口氣,以爲憑曉月道行,定保鑄劍老祖性命無虞。
誰曾想到,龔曉月的結界剛碰到鑄劍老祖,轟的一聲巨響,好似山崩地裂一般。以龔曉月的修爲之高,被磅礴大力彈出半丈有餘,後背重重撞在石門邊縫上。
鑄劍老祖“啪”的一聲,直掉下去,摔在石門角落,一口鮮血噴出,瞬間蒸發,只留下一條淺紅痕跡。
慕竹和尚吃了一驚,衝到龔曉月身邊,急道:“酒鬼,怎麼了?”
龔曉月本想朝和尚做個笑臉,讓他不要太擔心,哪知那一撞痛徹肺腑,這一笑不但不夠瀟灑,反而成了奇怪的苦笑。
慕竹和尚驚道:“你沒事吧?”
金嘆月年紀不大,但屢經變故,遇事反應極快,見變故已生,飛到鑄劍老祖身邊,想將他扶起。
誰知那斑竹枝一舉重創鑄劍老祖後,毫無收手之意,繞著火焰轉個圈,又斜斜飛來,直取金嘆月。
金嘆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已感覺到了,只是畏懼它那可怖靈力,不敢迎頭硬撼,只得放棄鑄劍老祖,閃身避過。
斑竹枝襲擊金嘆月落空,並不停頓,徑直向前,飛向龔曉月。
龔曉月道行根基深厚,雖在不提防時受了重創,稍一凝神,右手一揮,一根藏青色的毛筆從右袖飛出,發出淡淡青光,嗖的一聲,在身前結成一層淺青結界。這枝筆便是龔曉月所說的“馬良神筆”!
慕竹和尚擔心龔曉月不敵,急忙祭出看家法寶無相玉盤。無相玉盤祭出後,一片祥和的銀白月光發出,好似滿月光華一般,瞬間照的石壁霜白,往馬良神筆上蔓延過去。無相玉盤的光華與馬良神筆的結界一結合,一時聲勢大振。
斑竹枝蓄勢而來,兇巴巴的撞在淺青結界上,龔曉月和慕竹同時晃了一晃,斑竹枝被震飛數丈,差點回到火焰中。眼看不敵二人聯手,斑竹枝停在空中,上下浮蕩,像在觀察形勢。
慕竹和尚關心鑄劍老祖安危,急忙去把他扶起,見他受傷極重,身前衣襟全被染紅,臉色慘白,慌忙掏出懷裡瓷瓶,倒出兩粒白色藥丸,喂他吃了。藥丸剛入口,鑄劍老祖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噴了和尚一臉的血,那兩粒藥丸,不知被吐到哪裡去了。
鑄劍老祖囁嚅道:“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啊!”
慕竹和尚忙道:“老頭子,莫急,先別說話,把藥丸吞下。”又從瓷瓶倒出兩粒藥,塞進鑄劍老祖嘴裡,道法集中右掌,貼在老祖脣邊,把藥丸逼進去。
龔曉月調息完畢,也不顧斑竹枝窺伺在旁,衝過來拉著鑄劍老祖的手,喊道:“老頭子,你沒事吧?”聲音有些發抖,話沒說完,那儒雅的臉上,滾下一顆滾燙的淚水。
男人的淚是罕見之物,尤其是一個瀟灑的男人,想讓他流淚,絕不是容易辦到的事情。
可是,龔曉月竟流淚了!
他的聲音梗塞!
因爲他看到鑄劍老祖的臉色,跟死人一樣灰敗。
灕江三友,三十年的兄弟!
能夠讓血性男人爲之流淚的,一般是深厚的兄弟之情。
對道門中人來說,也不例外。
龔曉月顫聲問慕竹和尚:“他...沒事?”
慕竹和尚深深呼了口氣,淡淡道:“臉色雖差,可還算運氣不壞,只斷了兩根肋骨,吃了我的丹藥,不出三日就能復原。莫擔心。”
三人正說話,那斑竹枝歇了片刻,重整旗鼓,又大搖大擺朝金嘆月攻來。
龔曉月正在惱火時,見斑竹枝飛來,勃然大怒,戟指罵道:“都是你這妖物作祟,我要你粉身碎骨。”大喝一聲,抓住馬良神筆,左手從懷裡取出一件華麗袍子,匆匆披在身上,卻是儒家寶物——孔聖人袍。他怒火沖天,神筆一劃,一道凌厲青光迎向斑竹枝。
斑竹枝雖是不世出的神物,靈力再強,畢竟是死物,正面對敵,如何是龔曉月這等高手的對手?適才龔曉月一時大意,才被它佔了一步先機。如今龔曉月憤恨交加,全力迎敵,斑竹枝便抵受不住了。
眼見青光飛出,如電如劍,斑竹枝不知死活,硬衝過來。斑竹枝發出一層濃郁綠光,綠光與青光一碰,嗤的一聲,竟讓青光在綠光上劃破一道口子,在斑竹枝上留下一道傷痕。
就在這道不起眼的傷痕上,突然發生了詭異的變故。
一滴血,從斑竹枝上流出!
猩紅的血,‘滴’的一聲,滾下!
斑竹枝會流血!
龔曉月怒道:“原來是斑竹成精,我要你的狗命!”
他憤怒之下又祭起馬良神筆,淡淡青光以更輝煌的氣勢撲去。
突然,他的雙腳被人抱住,然後,整個人失去平衡,斜斜向前倒下去。
非常滑稽的一幕!
他既怒且驚,猛地回頭一看,見抱住他雙腳的,卻是重傷的鑄劍老祖,不免怔了一怔,急忙叫道:“老頭子,你沒事了?”待見他臉色紅潤,有了生機,胸懷爲之一寬,頓覺大喜過望。
鑄劍老祖吃了和尚的救命藥丸,神智稍微恢復,瞪著龔曉月罵道:“老酒鬼...你...你...敢傷我的法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龔曉月一怔,急道:“老頭子,你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斑竹枝成精,他傷了你,我要替你報仇。”
鑄劍老祖緩緩搖頭,搖的很慢,輕聲道:“你...你...不知道...不怪它...不怪它...你們聽我說...”
龔曉月忙道:“好好,你別急,我聽你說,你別急,喘口氣...”
鑄劍老祖笑了,笑得很開心,道:“老酒鬼,和尚,有幾句話,要說給你們聽。”
慕竹和尚輕聲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們聽著呢。”
鑄劍老祖歇了一下,繼續道:“老酒鬼,你總是笑我庸庸碌碌一輩子,卻沒煉出一件有用的法寶,今天這件法寶怎麼樣?厲害吧?”
龔曉月怒道:“它幾乎要了你的性命,你還以它爲榮?這是什麼破妖物?”
鑄劍老祖笑道:“它不是妖物,不怪它,不怪它,老酒鬼,你要答應我,千萬不要找它的晦氣。這十幾年來,我所有的心血都花在它身上,一心想收服它,把它鍛造成一柄絕世神兵。只是,我道行終究太淺,收服不了它。”
龔曉月狠狠瞪了一眼斑竹枝,道:“這鬼東西是什麼來頭?你從哪裡弄來的?”
鑄劍老祖道:“我家世代鑄劍,鑄的都是神兵利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現在正邪兩道的神兵,恐怕有大半出自我先人之手,如太戊神鋒、天嘯神劍等。可是,到了我爺爺那一代,祖傳的鑄劍技術就失傳了一大半,到了我父親這一代,鑄劍技術所剩無幾。我自小對鑄劍癡狂,一心想鑄造一柄絕世神兵,遂自號爲鑄劍老祖,這也是激勵自己的意思。我在鑄劍一道上的天賦遠超旁人,在七八歲的時候,就學會了祖傳的鑄劍技藝,還拜了不少鑄劍名家爲師,學到了天下無雙的鑄造技藝。我野心勃勃,不屑於鑄造凡品,只想鑄造絕世神兵。爲了找到一件鍛鍊絕世神器的材質,我一生周遊天下,遊遍神州大江南北,很少回到鑄劍谷,這事你們應該知道吧?我找了好多年,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十五年前,機緣巧合下,終於讓我在九嶷山的舜源峰上找到一樣東西。這樣東西,就是你們眼前那段斑竹枝。你們可知這斑竹枝的來歷嗎?嘿嘿,想來你們也不知道。傳說,舜帝南巡,死於九嶷山。娥皇女英南下尋夫,在九嶷山找到了舜帝的陵墓。兩位奇女子痛失夫婿,一直哭了九天九夜,把眼睛哭腫了,嗓子哭啞了,眼淚流乾了,終於死在九嶷山上。娥皇女英的淚水灑在九嶷山的一段竹子上,竹竿上便呈現出點點淚斑。二女死後,她們香魂不滅,依附在淚水撒過的竹竿上。這段竹竿被無知樵夫砍倒,當成柴火燒。斑竹入火不焚,化作女鬼啼哭,以陰力擾亂人間。從此九嶷山附近,凡是癡情男女因情而死者,其魂魄皆爲斑竹枝啼哭所吸引,化入斑竹枝中,不入輪迴。之後數千年中,悠悠歲月,滄海桑田,這段斑竹枝被遺落在九嶷山的舜源峰上,承接雨露陽光,吸收天地靈氣,養成一身靈力。你們可別小看這小小的一段竹枝,它匯聚了天地間癡情男女情愛之靈力,深不可測,若被癡情人掌握這股靈力,無疑會是一柄傲視天下的絕世神器。”
慕竹和尚見他重傷之餘,卻大有得意之色,忍不住嘆道:“老頭子,你說斑竹枝乃是娥皇女英的香魂所化,情之所繫,爲何有無窮暴戾之氣?”
鑄劍老祖嘆道:“哎,這也怪不得它,怪我不好,把它拘繫在玄陰地火中鍛鍊了十幾年。哎,你能想象,你若被人用火烤了十幾年,會沒脾氣嗎?其實,這股情愛之靈力,乃是天地間至純、至善、至美的神力,一點也不暴戾。”
金嘆月越聽越奇,忍不住朝斑竹枝多看了幾眼,眼神複雜而憂傷。
斑竹枝上的傷口滴血一段時候後,便停在空中,打量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