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章 美人傷
那夜在荒山之中,蕭霸陵走火入魔之下受了嚴重內(nèi)傷,定力全失,神智大亂,瘋狂的想要殺死金嘆月。封芷蘭救人心急,一時倉促出手,以她那點道行,本來傷不了蕭霸陵,但蕭霸陵走火入魔后內(nèi)傷極重,已是風雨飄搖之勢,危險至極,又吃了日月精靈一擊,傷勢無疑是雪上加霜。而這一切偏偏為金嘆月看的清清楚楚。
須知金嘆月四歲時,老家鬧了一場破壞力極強的洪災,父母家人俱死于無情的洪濤之中,也算他命不該絕,在洪水中漂了一段距離后,恰好遇到蕭霸陵飛過,施展仙術(shù)將他從滾滾洪流中救起。蕭霸陵見他資質(zhì)上佳,世所罕見,一時興起收他為徒,且上陰山悉心教導。從此,金嘆月視蕭霸陵如師如父,尊崇愛戴有加。在他的心里,蕭霸陵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授業(yè)恩師,有再生之德、養(yǎng)育之恩和傳道之惠,可謂恩深如海。就算蕭霸陵要娶他的性命,他絕無怨言。
封芷蘭偷襲蕭霸陵致使其身受重傷,簡直是在金嘆月的心頭狠狠捅了一刀,他焉能不恨?于是乎,曾經(jīng)的情義瞬間如水蒸發(fā),一絲不剩,取而代之的卻是刻骨銘心的仇恨,所以一見到封芷蘭就忍不住破口道:“你這個瘋女人,壞女人,你為什么要傷我?guī)煾福磕阒恢朗菐煾妇攘宋业男悦盐茵B(yǎng)育成人,還教我舉世無雙的道法。我告訴你,如果師父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一定取你的性命,為師父報仇雪恨。”
封芷蘭早就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郁悶憂愁,卻不知向何人訴說。她錯了嗎?她明明沒錯啊,她只想救他罷了。難道救一個人有錯嗎?難道愛一個人有錯嗎?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晶瑩的淚水嘩啦啦的淌下來,瞬間打濕了臉頰,冰冷了情心。她明明是因為愛才出手,結(jié)果換來了恨。她只是凄凄楚楚的看著他,任憑淚水如雨流下,一句話也不說。
只不過,金嘆月仇迷心竅,已是勢若癲狂,竟忘了昔日情意,心如鐵石一樣,瞬間祭出大天寶月,無情的向封芷蘭刺去:“我要殺了你,替我?guī)煾笀蟪稹D闼乐螅乙鄼M劍自刎,以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原來他并沒有瘋,他還記得她的救命之恩。
封芷蘭早已經(jīng)肝腸寸斷,只覺得生無可戀,還不如死了,徹底解脫。這個心如明鏡的少女,在北極冰天雪地里居住了十幾年,從來不知情為何物,不料剛明白情為何物,就為情所傷,傷的七零八亂,傷的痛不欲生。
金嘆月的雙眼中跳躍著仇恨的怒火,右手顫巍巍的捏著大天寶月,冷酷無情的沖過去,冰冷無情的劍尖眼看就要插進這個溫柔美麗少女的胸口。
她會死在劍下么?在事關(guān)生死的危急關(guān)頭,她卻癡癡的傻笑起來,口里喃喃吟詠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就在劍尖將要觸及芷蘭衣襟的時刻,他的心陡然抽搐了一下,激靈靈的打個寒顫,然后,整個人僵住了,就這么,一動不動的,凝望著那個少女微微聳起的胸口。一滴滴清瑩的淚珠,正從少女臉上滾下來,滴在胸口。一滴,一滴,又一滴,沒有聲音,沒有言辭,卻牽動著他的心。
恰在此時,他的身后陡然刮來一股磅礴至極的妖風,如龍卷風一樣瞬間將金嘆月卷起來,拋向了空中。也許,上天都看不過眼了,要狠狠懲罰他一下。只是,強勁的妖風中,分明帶著低沉有力、勾魂蕩魄的嘶吼聲,是怪獸的聲音!
以封芷蘭的功力,若非為心如刀割的痛苦所迷,本應早早便察覺到妖風滾滾而來,可她心不在焉,直到金嘆月被風吹起來才驚覺妖風到來,情急之下想也不想,伸手就要去拉他一把。
然而金嘆月心里正在恨她入骨,如何肯接受她的援助?身子雖歪歪斜斜的飄到了空中,卻還是憤怒的咆哮一聲:“滾開,不要碰我。”右手隨意一拂,雖無傷她之意,但大天寶月恰在手中握著,鬼使神差之下,迎面刺入她的右手小臂,嗤的一聲穿手而過。頃刻間鮮血噴涌而出,撒了一地,腥膻血氣與妖風的腥氣融為一體。
可是封芷蘭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是存心要傷她,本來已經(jīng)傷透了的心,更是碎成了千千萬萬塊,瑩瑩淚水陡然停住,麻木的看著血跡斑斑的小臂,看著為鮮血染紅的大天寶月。沒有失聲喊痛,也沒有其他表示,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鮮血汩汩流出。
金嘆月雖是恨她入骨,卻始終忘不了數(shù)日來的殷殷情意,因此劍刃當胸時,無論如何刺不進去,此次傷她右臂,全然是失手所為,待見她右臂上血水淌出,而臉上分明掛著傷心欲絕到了極致的表情,不禁又恨又憐,又愛又悔,微微一怔后,似乎從瘋狂中恢復了理智,清醒過來,氣急敗壞的吼道:“你為什么不躲開?”
封芷蘭的心仿佛已經(jīng)死了,凄然道:“我為什么要躲呢?你要殺我為你師父報仇,怎么又要我躲開?你既然殺我,就痛痛快快的下手吧。”
金嘆月被風刮到了空中,因大天寶月插在封芷蘭臂上,才沒有被吹到更遠處。待見那只纖細的小手柔若無骨,如冰似玉的肌膚被血水染紅后,曾經(jīng)甜蜜的往事一幕幕奇異的涌上心頭,心里的柔情瞬間被喚醒,頓時悔恨不已,氣得大叫一聲,松開了大天寶月。妖風恰好停了,他失去憑借之力,轟然一聲摔倒在地,摔得七葷八素,全身骨骼仿佛斷成了一截截。
大天寶月乃是萬年寒鐵所鑄,有極強的陰寒靈力,能將萬物凍結(jié)成冰。如今插在封芷蘭的右手臂上,從傷口流出的鮮血迅速結(jié)冰,凝成一層晶亮可怖顏色鮮艷的血冰。封芷蘭本來以為心已經(jīng)夠冷了,不料手臂上更是寒冷徹骨,更有一股霸道陰煞的寒氣沿著右手往上逆流,從右臂到右肩,從右肩到頭頂,從頭頂流遍全身,竄入四肢百骸,頃刻間仿佛回到了北極最為陰冷酷寒的玄冥嶺,渾身如同凝結(jié)成冰,開始麻木不仁起來,且沉甸甸的無法動彈,眼前迷迷糊糊的,身子搖晃了一下,撲地便倒。
金嘆月頓時如夢初醒,嚇得臉都綠了,慌慌張張爬過去又痛又悔亂叫道:“芷蘭,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我該死,我該死,我不是有心的,你為什么不躲開啊。”
大天寶月的陰寒之氣十分厲害,傷人后玄陰之氣侵入肌膚骨髓,使人結(jié)冰,如無火焰珠這類至陽法寶或金光神咒這類純陽功力化解,那冰入火不融,千年不化。其實以封芷蘭的功力,只要稍作防備,金嘆月萬難傷她分毫,也怪她粗心大意,這才吃了大虧,還算她在流螢島修行多年,深知這類陰寒之氣的厲害和防御之法,當寒氣入體之時,情知輕易難以化解,匆匆將一身陽氣往里收縮,護住心脈。可是陽氣內(nèi)斂之后,四肢便失去所有與寒氣斗爭的屏障,瞬間全部凍結(jié)成冰,衣服表面上不多時便起了一層晶瑩透明的霜花,口中氣息成了一條條細長細長的霧氣。
金嘆月見她的臉色白得嚇人,又說不出話來,而大天寶月還插在右臂上,趁著血液尚未全部凍結(jié),小心翼翼想要拔出大天寶月,原以為并不為難,誰知有傷在身,剛一用力,就痛的冷汗直冒,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匕首拔出。匕首拔出的時候,黑油油的劍刃上還粘著一層血冰。封芷蘭只是輕輕哼了一聲,動都沒動一下。
金嘆月越看越難過,越看越懊惱,早把為師父報仇的事拋之腦后,只是尋思著:“她受傷時毫無防備,寒氣入體極深,如不能在三日內(nèi)祛除寒毒,必死無疑。可是要祛除寒毒,必須要找火焰珠或者懂得金光神咒的人。火焰珠在南岳祝融峰火神洞中,極難得到。那么,為今之計,只有去找五圣山或仙云嶺的人。可是五圣山距此有千里之遙,仙云嶺更遠,如能御劍飛行,晝夜不停的趕路,三日當可到達。然而我傷重未愈,功力全失,這可如何是好?”
封芷蘭重傷昏迷,宛如一塊冰雕躺在地上,金嘆月形同廢人,對著佳人只有長吁短嘆,半點法子也沒有。此時他唯一想通的一點,其實他是愛著她的,非常在乎她。
可是,他似乎忘記了不遠處還有一個絕世妖物,正在緩緩靠近。剛才那股強烈的妖風,不過是它噴的一口小小的妖氣。一口妖氣已然如此厲害,勝過世間無數(shù)的修真高手,若是真身到此,該當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