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蘇以素望著一臉嚴肅的父親，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立刻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就往外走，“我學校還有事，家裡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蘇域卻不如他意，沉聲道：“既然都回來了，也不差那一時半會。你坐下，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蘇以信頓時僵在原地，慢慢地轉過身，笑得比哭還難看，“爸，有……有什麼事要這麼嚴肅的？”
蘇以素見情況不對，爲了阿爸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不殃及她這條池魚，很沒義氣的道：“我去廚房幫阿媽洗碗！”
蘇以信投以她一記幽怨的眼光，蘇以素卻假裝沒看到，一溜煙跑了。
“坐下。”
聽到蘇域平靜的命令，蘇以信又不禁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坐下，心驚膽戰地看著他。沒有情緒什麼纔是最可怕的好嗎！
蘇域坐在蘇以信對面，輕輕地瞥他一眼，道：“放輕鬆。”
“爸，我……我沒緊張。”
“如此最好。我們來討論一下你的學習問題。”
“爸……”見果然不出所料，蘇以信連忙出聲阻止，心虛道：“我，我只是心態沒調整好，一時失手……”
“可是我怎麼聽說，你一連幾次的模擬考的成績都很差？”
“我……我……”蘇以信惴惴不安，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蘇域嘆了口氣，擔憂地說道：“阿信，我知道你的水平，也瞭解你的承受能力，你絕不是那種因爲到了高三就動不動就來個心態不好的人，告訴你，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蘇以信低下頭，滿臉愧疚。
蘇域不覺凌厲起來，“所以你是打算就讓我擔心下去也不肯說嗎？”
蘇以信吞吞吐吐，到最後索性保持沉默了。
“唉，”蘇域又嘆著氣，“阿信，你長大了，爸爸管不住你了。你只要知道你在幹些什麼，還有什麼需要你去幹，我也不插手了。”
聞言，蘇以信擡起頭，堅定地說道：“爸，你放心，我不會荒廢學業的，我會努力充實自己，以後回來幫你。”
蘇域寬慰地笑了笑，道：“我也不強求你做什麼，只要你和素素兩個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我就心滿意足了。”
蘇以信不覺眼睛紅了一圈，想著眼前這個還不到半百的男人，時常板著一張嚴肅的臉孔，經營著一家小工廠，本該是得意享樂之時，卻有著一雙尚未不成器的兒女需要操心。自己被攻擊，被誣陷，被打擊，卻隻字不提，還得照顧兒女的情緒，在兒女面前強顏歡笑，強撐著東奔西走，堂堂大男兒有淚不輕彈，但誰又能知道他心中的疲憊。
未幾，蘇域又轉到了另一個話題，言語間的關心盡顯無遺。
“不知道現在提是否過早了，阿信，你有沒有看好哪間大學？”
說起這個，蘇以信頓感壯志躊躇了，“我一早就確定目標了，就在尹市的理工大學，專業還沒考慮好，到時再看看。”
蘇域點點頭，讚賞道：“不錯，很有主見。尹市理工大學聽說挺名牌的，有信心嗎？”
“爸，放心吧！”蘇以信自信地拍著胸口保證，“你兒子我厲害著呢！”
“瞧你那樣！”蘇域忍不住潑他冷水，“下次模擬考證明給我看。”
“走著瞧。”
沒有拷問他成績下降的原因，蘇以信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其實認真說起來，蘇域也並不是嚴肅，他只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而已，所以除非大喜大悲，否則都是那張百年不變的淡淡的臉，在外人看來就是不易接近，在忐忑的蘇以信的眼裡也是令人畏懼的，但是倆爺們一旦聊開了，就很容易陷進哥兒們的怪圈，次次如此，無一例外。
這時沈秀蘭和蘇以素忙完了廚房的活兒也走進了客廳。蘇以素躲在沈秀蘭身後伸頭張望，發現沒有想象中的硝煙才悄悄鬆口氣，放心地站到一邊，調侃道：“我還以爲某人在劫難逃呢，怎麼這般和諧？”
沈秀蘭將端著的一盤蘋果放在茶幾上，笑著搖搖頭，眼神裡充滿了寵愛，“你還唯恐天下不亂麼？”
蘇以素吐吐舌頭不說話。
“正好全家都在，我們開個家庭會議吧。”
聽到蘇域這句話，蘇以素霎時嚇了一跳，道：“阿爸，什麼事這麼嚴肅要開家庭會議？”
“你坐下，”蘇域又板起了臉孔嚴厲說道，見沈秀蘭在那削著蘋果，不覺放柔了聲音，“秀蘭，你也坐過來。
蘇以素嘟嘟嘴，“阿爸偏心。”
蘇域只淡淡瞥她一眼，蘇以素頓時不敢說話了。但是蘇以素一點都不怕蘇域，她太瞭解她的父親了，什麼嚴厲，全都是裝出來的，若撕去那張皮囊，就會發現，裡面藏著的可是一顆熱血沸騰的赤子童心。這時的畏懼也不過是順便配合配合他罷了。
“江城太小了，我想借這個契機把小工廠擴大經營，也好完善一下生產線，如果反響好，順便引進其他食品加工。我和你們李叔、二伯他們商量過了，他們也同意這麼幹。一輩子窩在江城不甘心啊。尹市經濟發達，以後我們再去考察考察，如果有市場，今後就去尹市發展了。阿信也恰好在那讀大學，閒來時候也可去鍛鍊鍛鍊。”
蘇以信滿臉不贊同，“爸，這樣很冒險……而且，妹妹怎麼辦，她還在讀高二呢，難道要她轉校嗎？”
蘇以素嚇得連連搖頭，“我不轉校！”
“你們呀，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虧得還想得那麼長遠。”沈秀蘭不禁輕笑道，“我和你們阿爸也商量好了，若要真的搬去尹市，我暫時不去，一來我也捨不得這裡，二來，也好陪素素讀完高三。”
“阿媽……”蘇以素感動地抱住沈秀蘭。
蘇域嘆息道：“哎，這事也還要磨合很久呢，短時間是遷不來的。”
蘇以信問道：“爲什麼一定要去尹市？”
蘇域嘆息一聲，道：“幾年前我和尹市的一個客戶有過長期的合作，但後來因爲一點事就終端了，不過在尹市還是有一點關係存在的，這樣遷過去也不至於寸步難行。”
“你有你的一番大志，就放手去幹吧，我們不做你的牽絆。”
“阿媽，”蘇以素又大叫起來，“你真是中國好妻子！”
蘇以信冷笑道：“馬屁精！”
“阿媽！”蘇以素絲毫不甘示弱，“他說你是馬……額……”好像有點那個啥？
沈秀蘭出聲調和道：“你們呀，人家說歡喜冤家天天吵也就罷了，你們也天天吵個不停，真的是兄妹嗎？”
“阿媽，”蘇以信表情古怪地說道，“你自己生的都不知道麼？”
“就是我自己生的我才疑惑啊，要是別人生的呀，那直接就懷疑去了。”
“秀蘭，你太寵他們了。”蘇域也忍不住開聲道。他對這對兄妹也是完全沒轍。
“難道你不寵麼？”沈秀蘭也笑。
“我們相親相愛呀。”蘇以素笑瞇瞇道。
“好啦。”蘇域站起來，“閒話就不多說了，我回去大棚看看。”
沈秀蘭也站起來，“這就走了嗎？天天這麼忙來忙去的，孩子還在家呢……”
蘇域看了蘇以信兄妹一眼，淡然道：“他們也該回學校了。”
“……”蘇以素兩人默默扶額。這纔到家多久？
似乎是看穿了兩人的心思，蘇域又說道：“這都大中午了，今晚要上晚自修吧？早點去，休息一下，別太奔波。尤其是素素，一坐車就犯困，真不知道你這會怎麼還這麼多精力。”
“我也不知道。”蘇以素如實回答。大概是一路回來太緊張了吧。
母子三人送了蘇域出門後，蘇以素看著院子裡的那些花，心中一動，回頭衝沈秀蘭喊道：“阿媽，我們再種一樣石斛蘭吧，寓意父親的剛毅、親切而威嚴，我覺得，跟阿爸太像了！”
沈秀蘭不樂意了，“那我呢？”
“哎呀，阿媽……”蘇以素過去抓起沈秀蘭的手，撒嬌道：“那我們也種康乃馨？”
沈秀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不是我們，是你。這個當然得你自己種。”
“嗷……”蘇以素一陣哀嚎，“它們會死的！”
“只要你誠心足夠了，就會感化它們，它們就會好好活下去。就這麼決定了啊。”沈秀蘭心情愉快地向廚房走去，不再理會蘇以素。
蘇以素默默爲自己哀悼。阿媽什麼時候也這麼狡猾了？
蘇以信不客氣的聲音從後面飄來，“花花花，花癡！”
蘇以素淡眼掃過，“看不慣我啊？那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好了。”
“蘇以素，有你這麼當妹妹的嗎？”
“也沒有你這麼當哥哥的。”
蘇以信沒所謂地聳聳肩，往回走幾步，拉過院子裡的小凳子坐下，不打算再搭話。
蘇以素也沒想要再搭理蘇以信，從院子牆角的搭架裡拿出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一些不需要的花枝。這個搭架是蘇域特地爲了她的小花園做了，方便放那些需要的工具。
望著那一朵朵盛開燦爛的花，蘇以素心神馳往。
“我希望，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至死不渝，天地可鑑。“
聽到這話，蘇以信又忍不住擠兌她，“還好意思說語文學得好呢，前後不搭，還亂用成語。”
蘇以素拋給他一個白眼，“你管我呢！”
沈秀蘭又從廚房裡走出來，無奈說道：“還吵呢，你們趕緊收拾收拾回學校吧，聽你們爸爸的。”
兩人對視一眼，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