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剛剛起牀,雜誌社打電話來了。
“之意啊,你的稿子出來了沒?”
“還沒。”
“哎呀,這可不行啊,再過兩天就要用了,你可是我們雜誌社的招牌,要是這一期沒有你的文章老顧客會不買賬的!”
招牌!
靠!
我做什麼招牌不好,偏偏是變態小說的作者招牌。
靠!
外面吵吵鬧鬧的,我媽又在外面和李強媽說說笑笑的了,真不知她倆咋想的。
“誒,菊清啊,你們家之意昨晚帶回來的小夥子是哪個啊?”
“嗨,就一相親對象!”
“看來這次像那麼回事兒了啊,我看那小夥子不錯,這次你家之意的喜酒我們總該喝定了吧?”
“喝喝喝……那還用說嗎,到時候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我的個娘啊,這八字還沒一撇呢,都在商量著喝喜酒了啊?
算了,我捂住耳朵,就當聽不見好了!
打開文檔,仔細的看了看這麼些年來我寫的文章,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初初到成都,我什麼都沒有,身體初好,腦子裡整天渾渾噩噩的,沒有曾經也看不見未來。
想找工作,沒有文憑,好工作沒法做,便去酒樓應聘服務員,做了一天就被人家掃地出門,原因是我與生俱來的犟脾氣不會低聲下氣的做事兒。
去應聘售貨員,卻又因爲不能穿高跟鞋站太久而作罷。
偌大的一個成都居然就沒有了我的容身之所。
我媽心疼我,叫我就在家裡呆著,我閒來無聊就寫了一些小說來發,卻始終也沒能揚名立萬,作家的夢想也就此作罷。
後來偶然看見我現在工作的雜誌,心想反正試試吧,開始寫色/情小說,卻沒想到這一寫居然就算是找到飯碗了,我媽也樂得我爲她上稅,但她每次問我,我也只是說寫東西,從來也沒有把真正在做什麼告訴她。
這麼幾年熬下來,嘿,還成招牌了!也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悲哀。
—
“啊……”我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滿臉早就累的無神了:哎,這篇稿子總算是趕出來了,下個月的稿費,這下拿定了,沒問題了吧。
拉開房門,我媽坐在好幾年不變的位置上喜笑顏開。
贏錢了!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
見我出門,我媽喜滋滋的招呼我:“之意,今天晚上小季來不?”手卻一刻也不停住的換牌,打牌,換牌,打牌……真懷疑她眼睛和手夠使不?
人都說一心不能二用,我媽不僅二用,還不出一點岔子!
我換上拖鞋,頭也不擡:“媽您可別胡說啊……人小季就是一好孩子一活雷鋒見我腳受傷了送我回來而已!誒,媽,我這會兒要出去一趟,要買啥子回家來不?”
“買點菜吧,晚上要是人家小季來了呢?”
我:……
得,我媽現在就一大理想,那就是趕緊的把我嫁出去,我知道。
腳痛,我下樓梯也是輕輕的,慢慢的。
下到三樓的時候,幾個年輕人正從樓梯下面上來,樓道里響起“起庫起庫”的腳步聲,我剛好站在樓道轉角的位置,還沒拉好扶手,他們就打我身旁走過了。
全是清一色的小夥子,年齡在20幾歲的樣子。我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他們已經“起庫起庫”的又踩著拍子上了樓。
一直下了樓梯,我都在心中直嘀咕:我們這個樓道里的人我都見過啊,沒見過這麼幾個小夥子呀?這些人是來幹嘛的?
正想的起勁,小季清朗的聲音傳來:“嘿,之意,還說來你家樓上找你呢,這麼巧你就下了樓?”回頭間,他從另一個地方跑來。
我驚訝的看他:“你叫我什麼?”
“之意啊!”
“得,小子,給點面子!我比你大,叫姐。”
“誒,姐,你也給點面子,再說我也是男人呢,你叫哥?”
我轉身就是一拳直接揮在他小腹上,他臉一下子就綠了。
肯定很痛,我想。
後來,我拉著小季坐在茶館裡商議,他說爲了他捱得那拳,用他的話說,就是差點就把他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了的那拳我得叫他哥。
我誓死不願。
女人是無賴,又特別是我這種流氓型的。流氓起來嚇死人,他沒辦法,然後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叫我姐,我叫他哥。
亂套了。
聽說要是倆人呆在一起要是太瘋了,笑的太開心了就得出事,因爲老天爺他會嫉妒。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只知道現在這個礙眼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一手挎著閃亮的“LV”包包,一手像只八爪魚一樣纏著妖孽一般的馮智蘅的手滿臉堆著假笑的看著我——
“哎呀,姐姐啊,最近過的好不好呀?”一邊撥弄著兩指不沾陽春水,纖細雪白修長的手指一邊吃吃的笑著。然後回頭看著昨天我才彪悍的整蠱了一盤的帥哥說道:“智蘅,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夏之意。”
妖孽眼睛根本不看我:“嗯,見過了!”
然後我那同父異母的妹妹誇張的驚叫,誇張的扭動著像蛇一樣的腰肢:“見過啊,什麼時候的事情啊,我怎麼不知道啊?”
我懶得理她,自顧的喝了一口一杯才十塊錢的廉價茶水:“夏大小姐,您到這種地方來也不嫌地兒太小難得裝下你這麼大一尊菩薩啊?今兒怎麼有閒心來這種地方呢?”
她扭扭腰:“嘿,意姐姐,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人家是從外面經過正好看見你在裡面,進來打聲招呼,怎麼不歡迎啊?”
我再次狠狠的吸了一口茶不開口。
也許她也覺得再呆下去沒意思,匆匆的說了兩句話走了。
看著她一搖一擺的纏著妖孽出了門,我狠狠的在心裡罵了句粗口——
靠!
小妖精。
這馮智蘅眼睛有問題吧,咋喜歡妖精?昨兒還道他生理上有問題,咋?今兒就帶著妖精來宣誓不成啊?
不過妖孽配妖精,也還算門當戶對啦!
然後我回頭看著小季:“剛剛那女的,看了有何看法?”
小季一攤手:“很漂亮啊,還特有氣質。”
我便沒有開口了,但心中還在悶著:瞧,就這就證明了一件事兒,男人都喜歡妖精!
夏澄洛是我爸還沒和我媽離婚就在外面生出來的妹妹。
她媽是有錢人家的女兒,當初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偏偏死心塌地的喜歡上了當時已有家室的我爸。我爸被千金小姐的愛情感動,不顧一切和我媽離了婚。
那一年,我聽我媽說我才七歲。
夏澄洛卻已經三歲了。
七年之癢也得有七年吧?可我爸的承諾只是四年而已。
他和他的千金小姐帶著他們的“承諾”去了廣東落足,然後在我剛剛來成都的那一年,又宣佈他們的公司搬回成都。
我也就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隨時能在成都碰上面。
成都不大,常常在你心情好的時候就碰上他們,本來的好心情就會消失不見,就像今天。
但是成都又很大,比如我已經在成都生活了六年了,卻還常常在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就迷失了方向,找不到我原本生活的軌跡。
其實照理說,我的23歲以前一片空白,我不記得我那麼些年都活到哪兒去了,也就不存在會怎麼咬牙切齒的恨我爸,恨他們那一家子人。
但我卻是典型的認媽,媽說的話那就是聖旨。
我媽說:夏澄洛和她媽胥顏歌一個樣,都是妖精的樣兒。
我就暗地裡喊她們妖精。
我媽說:你爸真的就是一狠心的守財奴男人,你生病了那麼些年,他也只是每個月出他該給的那份生活費,即使他早就家財萬貫了。
我就暗地裡喊我爸“葛朗臺”。
真正開始討厭夏澄洛其實是從四年前,我25歲的時候開始的。那時候我本來有一個談婚論嫁的男朋友,但是因爲夏澄洛的原因,我們的婚禮不了了之。
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真正認同我媽說的那句話了,夏澄洛就是和她媽一樣是妖精。
我承認,我心裡確實是有不平衡的,我就是一個惡寒到有些猥褻的女人。
夏澄洛長的好,漂亮,有氣質。我每□□於市井之中,人都說教好一個人很難,要一個人學壞那可容易了,所以,我身上就是市井流氓的真實寫照。
我要是站在夏澄洛面前,她就是王子們眼中的公主,至於我,得,那就一巫婆。
夏澄洛從小過得好,有爸有媽的疼愛,上貴族學校,名牌大學畢業,學鋼琴,學書畫,淑女該有的,公主該有的她都有了。
我七歲沒了爸,19歲得了精神病一直到23歲,然後過去的23年在我的意識裡一股腦的就全忘記了,我什麼都沒有,甚至連曾經都沒有。
這就是我們倆人的比較。
她就像是生活在元帥府裡的陸如萍:
我就像是生活在市井之中的陸依萍!
唯一超過她的是我的年齡。
我抓心抓狂的對她羨慕嫉妒恨的很。
和小季道別後悶悶的回到家,倒在牀上就睡。
我媽進來見我不對勁,拉過我四下亂摸摸,然後她說,“咋啦?沒發燒啊!”
我攤手,“我今兒見到妖精了。”
我媽:“大妖精還是小妖精啊?”
我再次攤手,“是小的。”
我媽笑,“難怪你心情不好了。沒啥,小妖精殺傷力不大,我幫你燒點紙錢就趕走了。”
我:……
笑了。
我媽總有辦法在我生氣,不高興的時候逗笑我,有時候我都會不厚道的想:要是哪一天我媽不在了,我可能真的會尋死覓活的。
在我現目前29年的生命裡,我媽就是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