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篝火搖曳。
“小女孩不知道恐懼這個詞匯,但是切身體會過,那些叔叔阿姨們,在孩子們的眼中,就是最可怕的惡魔,每當他們進入大房子,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孩子們剛開始,都是本能的擠在角落,像幼獸一樣抱團取暖,可是沒用,會有兇神惡煞的士兵把他們拖出去!”
“等叔叔阿姨們走掉,關上門房門后,那一刻,世界安靜,真的像死了一般!”
衛梵的耳邊,是女孩的輕聲低語。
“日子就這么過去了,小伙伴們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癥狀,感染、嘔吐、痙攣,一個一個的‘睡’了過去。”
“小女孩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相信了叔叔阿姨的話,以為同伴們只是被帶走了,送去治療,直到有一天,她迷路了,沿著通風的管道,爬到了一個冒著火光的地方,然后看到那些孩子,像垃圾一樣堆在一輛小車上,被那些粗暴的士兵直接丟進了焚化爐中。”
“孩子們被燒死了,就連那些重傷的也不例外,小女孩親眼看著昔日的好玩伴,漸漸地被燒成一灘灰燼,空氣中,有一股脂肪燒焦的味道,哪怕抽風機開到了最大,都經久不散。”
衛梵抿著嘴角,抱緊了安夕。
“從那以后,小女孩沉默了,然后聽說讀書,可以讓人知道很多事情,她無法走出去,于是只能通過書本了解。”
“一個小女孩的要求,不會得到回應,叔叔阿姨們笑過后,就忘在了腦后,甚至連一個虛偽的承諾都不愿意給出。”
“直到那一天,一位新叔叔到來了!”
“他說,你們想要什么?”
“孩子們站在屋子中,眨著眼睛,完全不理解叔叔的話,想要什么?這是什么意思?”
“叔叔看上去很難受,但還是笑著,挨個摸著孩子的頭,分發糖果,然后他看到小女孩膽怯的舉起了手。”
“叔叔,我不要糖果,我想要一本書!”
“或許是小女孩弱弱的聲音感動了叔叔,隨后,小女孩得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禮物,也漸漸懂了很多常識,比如什么叫生日、什么叫做媽媽,什么叫做壓歲錢,可是這些東西,小伙伴們統統都沒有。”
安夕靠在了衛梵的肩膀。
“小女孩她們,每天穿的都是一種白色的病號服,寬松、肥大,很容易脫穿,因為那是為了方便進行試驗。”
“有一天,一個漂亮的小姐姐來了,她穿著好漂亮的小裙子,帶著閃閃又可愛的發卡,女孩子們不知道什么叫漂亮,但是都希望自己能夠擁有一條花裙子!”
“那一天,孩子們也發現,總是對他們兇神惡煞的叔叔阿姨們,全都圍在那個小姐姐身邊,叫她大小姐,臉上是最謙卑的笑容。”
“小姐姐見到了這些孩子們,給了他們好多東西,可是小女孩卻覺得,小姐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群家養的小白鼠,毫無感情,冰冷要凍結一切。”
“小姐姐走了,孩子們的生活一如既往,卻是有了更多的追求,他們努力地完成著叔叔阿姨們的要求,就為了擁有一條花裙子!”
“不過這是一個奢望,即便有了,女孩子們也不舍得穿,因為它們的胳膊上,身上,全都是針眼和疤痕,難看死了,根本配不上一條漂亮的花裙子。”
……
“不要再說了!”
衛梵很難受。
“有一天,叔叔阿姨們欣喜如狂了,整個大房子都在歡呼慶祝,好像實驗有了重大的突破。”
“孩子們也跟著開心,可是隨后才發現,這是他們噩夢的開始!”
“實驗進度加快了,孩子們接受測試的次數也成倍增加,而且好多都沒有堅持下來。”
“一個月內,歡聲笑語的大房子里,就剩下了小貓兩三只,冷清的可怕!”
“自從從大叔手里拿到第一本書之后,小女孩就喜歡上了這個和藹的大叔,沒事就跑去找他借書看,有一次還書的時候,她偷看到他和另一個伯伯吵架了,說實驗必須停止了,死的實驗體太多了。”
“實驗體是什么?小女孩不知道,但是伯伯說,實驗體沒了可以再培育,但是實驗成敗在此一役,不能停!”
“由此想來,實驗體肯定很普通,是垃圾一樣的存在,小女孩堅定的認為,她安慰叔叔,不想他因為一些垃圾,得罪了伯伯,因為伯伯的地位很高,可是管理著所有的叔叔和阿姨,那些兇神惡煞的士兵,也聽他的話。”
“最終,叔叔在爭吵中失敗了,實驗開始加速進行。”
“口渴嗎?”
衛梵想打斷話題了,他實在不想繼續聽下去。
“有一天,叔叔陪著剩下的幾個孩子,說了很多話,還送給了他們一個蛋糕。”
“那一天,小女孩看到叔叔,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哭得很傷心。”
“第二天,小姐姐又來了,還跟在一個很威嚴的男人身旁,伯伯很興奮的介紹著試驗大進展。”
“伯伯告訴孩子們要聽話,好好表現,試驗成功,會有獎勵,可最終,出現了紕漏。”
“威嚴男人很生氣地走掉了,伯伯大發雷霆,讓實驗員們廢棄掉這些已經被疫體污染,沒有用的孩子,他自己去整理實驗報告,然后偶然發現,是叔叔篡改了數據。”
“叔叔接過了廢棄孩子們的臟活,想偷偷把他們送出去,可還是功虧一簣,被發現了,于是一場大戰開始!”
“他們一定逃了出來!”
衛梵很肯定。
“是呀,他們逃了出來,叔叔受了很重的傷,差點死掉,可是他挺了過來,因為好人有好報呀。”
安夕笑了。
“從那以后,生活很艱辛了,一日三餐,需要自己去賺,哪怕是二手的舊衣服,也要花錢去買,還有學費……”
“但是小女孩過得很開心,也漸漸長成了一個大女孩。”
“叔叔,也變成了父親!”
“父親不開心,看著亭亭玉立的女兒,他的心都要碎了,因為早年的過多實驗,已經傷害到了小女孩的身體,她隨時可能死掉。”
“為了延長女兒的生命,父親絞盡腦汁,做了能做的一切,他的滿頭黑發,也在短短的時光里,變得全白,蒼老的讓人不敢置信。”
“其實女孩很想告訴他,活下去,真的太痛苦了,每天都要忍受劇痛、窒息、不過為了父親,他決定堅強的活下去。”
“在學校中被嘲笑,是沒有媽媽的孩子,在學校中被欺負,被扯掉頭發,擰的身上青腫一片,女孩都忍了下來,每天努力的笑著,堅強地活下去,因為她不想辜負父親的心血。”
“時光在流逝!”
“然后,女孩很慶幸她沒有選擇死亡,因為在十五歲那年,一個夏日的那天傍晚,她見到了那個男孩!”
“男孩救了他,就那么突兀地闖進了她的生活!”
“她至今都記得,那一晚,星空燦爛,月光溫柔,而那個男孩的臉龐,雖然嚴肅,但是寫滿了擔心。”
“十五年了,女孩終于遇到了,第二個為她擔心的男人!”
“男孩很善良,他救人,男孩很厲害,他滅疫術高超,女孩最喜歡看著他站在手術臺上,眉頭微皺地為病人斬除疫體。”
“認識了十六天,他一共做了一百一十五場手術,平均每天七場,沒有一敗,總共救下了三十二位瀕死的病人!”
“他真的很厲害,厲害到一向瞧不起任何滅疫士的父親,都贊嘆出聲,說他擁有競爭京大首席的資格!”
“京大,女孩之前,對這所學校,可有可無,可是現在,她真的很想考進去,她想陪在男孩的身邊,做他的助手!”
“安夕!”
衛梵低語,抱緊了女孩。
“可惜,這注定了也是一個奢望!”
安夕笑了,很苦澀:“為了讓女兒活下去,父親答應了天火的要求,決定幫助他們在京大考核中,測試一種藥劑,以便得到天火的醫學援助。”
“不要再說了!”
衛梵心痛。
不知何時,叨叨也回來了,坐在旁邊的木頭上,眨著寶石綠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安夕,聽她的故事。
“呵呵,女孩知道,父親最懊悔的事情,就是年輕的時候,參與了那個實驗計劃,他痛恨手上沾染的鮮血,可是為了女孩,他不惜讓雙手,再次染滿鮮血。”
“父親真的很厲害,厲害到讓大名鼎鼎的‘天火工業’都主動找上來的地步,女孩心疼他,于是決定陪他走,安靜地走到生命的最后,可是,他遇到了那個男孩,那個男孩,要參加京大考核!”
“對不起!”
衛梵道歉。
夜風更涼了,有烏云湍急,星光暗淡。
“女孩勸了,讓男孩放棄,可是他不聽,其實女孩明白,一個懷揣著夢想的鄉下男孩,怎么可能因為一個認識不過幾天的女孩,就放棄。”
“其實呀,女孩也不忍心的,因為她知道,以男孩的天賦,將來注定要成為京大首席,然后躋身十大英杰之列,拿下各種偉業,成為受人敬仰的醫龍,超凡入圣!”
“只可惜,女孩看不到那一天了!”
安夕粲然一笑,晶瑩的淚水,反折射月光,劃破了臉頰,在白皙的下巴上暫留后,打濕了胸前。
“不會,一定有辦法的!”
衛梵雙臂用力,抱緊了懷中的女孩,她的身體在發抖,像一只無助的幼獸。
安夕搖了搖頭,然后掙開了衛梵的雙手,轉頭,望著他,淚眼婆娑,用力擠出了一個笑容。
“你好,我叫安夕。”
“嗯!”
衛梵點了點頭,他突然明白了安圖給小女孩起這個名字的希冀,安夕,只求一朝一夕的平安,因為每多活一天,對于她來說都是一種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