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晚霞盡落,染得冬木市一片金黃,猶如披上了一層精致的外衣。
衛梵依舊是穿著那身洗得發白卻非常干凈的校服,靠在路邊的欄桿上有些走神,手中的冰糕都化掉了,不成形狀。
茶茶蹲在地上,仰著頭,張嘴接著滴下來的冰糕,甜絲絲的,讓她眉開眼笑,沒注意到叨叨正在偷吃她手中的零食。
長街的盡頭,依然沒有白羽袖的身影,不過衛梵已經習慣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家里肯定會為她舉辦宴會,想要偷偷跑出來,肯定要很晚才行。
“爬!”
茶茶扯了扯衛梵的袖子,指著南山叫了一聲。
“等會兒!”
南山是一座無名的山丘,只因為坐落在市區南郊,才被這么稱呼,它也不高,爬上去不過三十分鐘。
山上有涼亭,坐在那里,吹著夜風,俯瞰整座燈火闌珊的城市,是衛梵和白羽袖最喜歡的事情。
16路的巴士停下,白羽袖轉動著輪椅,出現在了站牌下。
“等久了吧?”
撩了一下長發,白羽袖注視著衛梵,笑容綻放嗎,宛若一朵空谷幽蘭。
“這么早?”
衛梵掏出懷表看了一眼:“你不會宴會還沒結束,就偷跑出來了吧?小心你姨媽生氣!”
“沒關系,走吧!”
白羽袖和茶茶打了一個招呼。
“嗯!”
衛梵推著白羽袖,來到山前的臺階下,然后背起她,開始爬山。
少女的身體輕盈柔軟,像棉花糖一般,似乎沒有多少重量。
“你走那么快干嘛?”
白羽袖左手抱著衛梵的脖子,右手扯了一下他的耳朵。
“啊?”
衛梵有些不解,以前白羽袖擔心累到他,總是讓他快一些,而且山頂的風景最是好看,他們更喜歡把時間消耗在上面,不過他還是放慢了腳步。
“這才對嘛,喏,給你的獎勵!”
白羽袖剝了一塊奶糖,塞進衛梵的嘴里,然后就把臉頰貼在了他的后背上,靜靜地聽著他的呼吸。
“果然是聽多少年都不會膩呀!”
白羽袖呢喃。
“你說什么?”
衛梵詢問。
“安靜,我要睡覺!”
白羽袖伸出手指,戳了戳衛梵的后腦,隨即悄悄的吸了一口氣,他身上的味道一直很好聞,有一股自然的馨香,還有這體溫,像春日里的暖陽,灑在身上,一片溫煦,讓人不舍的放開。
衛梵默默地爬山,數著腳下的臺階。
茶茶和叨叨受不了兩個人的磨蹭,已經早早地沖上去了。
“小梵子!”
白羽袖輕聲呼喚。
“嗯?”
衛梵側頭。
“這條路,我想和你一起,一直走下去!”
說完這句話,白羽袖的臉頰頓時紅透了,連白皙的脖頸和耳垂都被侵染,活了十五年,她從來沒有這么大膽的表達過感情。
“不可能,哪怕再慢,終究會登頂的。”
衛梵一本正經。
“不要,給我想辦法!”
白羽袖撒嬌。
“好,那就再爬一遍!”
衛梵完全沒明白青梅竹馬的潛臺詞。
“去掉后邊那句,只要說‘好’就可以了!”
白羽袖威脅:“不然我會把你從山上丟下去!”
“好!”
衛梵抬頭,看了一眼山頂,已經隱約在現。
“回答的不錯,給你的獎勵!”
白羽袖說完,突然探身,在衛梵的左臉頰上吻了一下。
猶如中了美杜莎的石化魔法,衛梵直接僵在了原地,和她在一起這么多年,這是最親密的一次接觸。
白羽袖的心臟也是砰砰直跳,還好躲在衛梵身后,不然被他看到自己的模樣,都要害羞死了。
“明明是你生日,為什么要給我禮物呀?”
衛梵調侃著,繼續登山。
“嘻嘻!”
白羽袖抱緊了衛梵,就覺得抱住了幸福。
是的,可以聽著他的呼吸聲,可以看著他的背影,可以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每一步的臺階,似乎都是一段記憶,承載著兩個人無憂無慮的幼年時光,一起抓蟬、一起捉魚、一起追著蒲公英滿山跑,一起開心地喝一瓶汽水,看盛夏的白云蒼狗變幻,一起哀傷的埋葬死去的小狗,聽冬季的萬物蕭瑟冰封……
白羽袖用力,緊緊地貼著衛梵,深怕這細碎的幸福,從指間滑落!
茶茶站在山頂,朝著衛梵賣力的揮手,然后又張開雙臂,嘴里發出飛翔的聲音,沖了上來,繞了他一圈后,再跑上去。
黃昏落寞,衛梵加快了步伐。
“到了!”
聽著衛梵溫柔的聲音,白羽袖抬起了頭,然后便看到了整座晚霞映照下的城市,宛若告白少女的臉頰,沁滿了紅暈。
有微涼的夏風吹來,拂起了白羽袖的黑色長發。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晚霞,如海潮般褪去,直到暮色漸起。
偶爾,會有茶茶一聲驚奇的叫聲響起。
“放我下來吧?”
白羽袖坐在了涼亭中,欲言又止。
“有事?”
衛梵拔出匕首,在地板上,隨手亂畫著。
“我要走了!”
白羽袖的聲音細弱蚊蚋,有一些事情,終究要面對。
“走?”
衛梵蹙眉。
“是的!”白羽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父親來信了,讓我和哥哥回去。”
“那畢業考呢?京大呢?”
衛梵猛的抬頭,盯向了青梅竹馬。
“考試肯定沒辦法參加了,但是我會有參加京大入學考核的資格。”白羽袖匆忙的解釋:“我會在上京等著你。”
“也就是說只有這幾個月見不到?”
衛梵追問。
“是的。”
白羽袖也沒辦法,她拒絕了回家,可是一向強勢的父親根本不給她任何自作主張的機會。
“不要自責了,你不是很想念你的母親嗎?這下就可以見到她了。”
衛梵努力笑了起來:“沒有分別,如何享受再見的歡顏?”
“小梵子!”
白羽袖抿著嘴角,想哭。
“好了,沒必要為這種事情哭泣啦!”
衛梵起身,坐到了白羽袖身旁,想抱她,可是手伸到半途,又僵住了。
“你一定要來上京!”
白羽袖挪了一下身體,靠在了衛梵的肩膀上。
“嗯!”
衛梵鄭重的點頭。
兩個人不再說話,他們眺望著遠方,兩道目光,猶如輕靈的飛鳥,偶爾交錯,又閃開,在天際留下莫可名狀的痕跡。
“哦!”
玩累了的茶茶沖了回來,一個飛躍,撲到了衛梵的背上,差點把他撞個跟頭。
“啊,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們!”
白羽袖打開了隨身的挎包,拿起一條藍色的緞帶,系在了衛梵的手上:“這是我在若草寺求的幸運簽,會保佑你平安!”
“喜歡!”
衛梵輕嗅了一下,緞帶上,繡著‘梵袖’兩個古樸的篆字。
“討厭!”
捶了衛梵一下,白羽袖取出一條帶斑點的粉色絲巾,幫茶茶把長發豎了起來,綁成了一個兔耳狀。
“耶!”
小蘿莉很開心,跑到了小水池旁,蹲在地上欣賞著。
“叨!”
叨叨跳上了石凳,眨巴著綠色的寶石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白羽袖。
“你也有啦!”
白羽袖先是給叨叨戴上了一頂親手編織的草帽,然后又在脖子上系上了一條牛仔方巾。
“叨叨!”
得到了禮物,盜草人開心的要死,圍著白羽袖,跳起了草裙舞。
“居然比我還多一件,不公平!”
衛梵打趣。
打鬧了一會兒,衛梵解下包著盒子的棉套,遞給白羽袖:“祝你十五歲生日快樂!”
“謝謝!”
白羽袖接過,打開,便看到歸云刀躺在那里,氤氳的紅色氣霧溢出,猶如天邊的火燒云,華麗而又璀璨。
“喜歡就好!”
衛梵很開心,隨后看到白羽袖看著自己,突然閉上了眼睛,頓時一驚,他也不是笨蛋,愣了一下,便明白了青梅竹馬的意思。
噗通!噗通!
衛梵的心臟跳得好快,又覺得口干舌燥,他看著白羽袖的唇瓣,吞了一口口水,緩緩的湊了過去。
美麗而又神圣的一刻,只可惜不屬于衛梵。
茶茶跑了回來,不客氣的親在了白羽袖的嘴巴上。
吧唧!
小蘿莉奪走了屬于衛梵的初吻。
“喂!”
衛梵無語。
“咦?”
茶茶抓了抓頭發,不是很明白。
“怎么辦?”
衛梵看著白羽袖。
“不管,是你自己錯過的。”
白羽袖掩嘴輕笑。
待到暮色彌漫,衛梵背著白羽袖下山。
“感覺到了嗎?”
白羽袖用力前趴,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部,擠壓了一下。
“什么?”
衛梵不解。
“笨蛋!”
白羽袖嘟囔了一聲,跟著又忍不住笑出聲,只是笑著笑著,淚水便劃破了臉頰,變成了哽咽,無聲的啜泣著。
“我不想和你分開!”
白羽袖抓緊了衛梵的衣服。
山腳下,白家的汽車已經在等著了。
“小姐!”
保鏢打開了車門。
“我走了!”
白羽袖揮了揮手。
汽車遠去,也載走了她的倩影,只留下衛梵,站在清冷的夜風中,久久的,駐足凝望。
星光灑下,一片黯淡的銀輝,仿佛迷路的螢火蟲。
茶茶不再喧鬧,而是站在旁邊,悄悄地拉住了他的手。
“叨!”
叨叨跳上了衛梵的肩膀,陪著他,一起遠望,只可惜看到的只有深邃幽深的公路,像怪獸的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