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維拉：“無論如何改變，我們終究是一群亡靈，神詆們不會容忍我們這樣的存在，在這個宇宙中，唯一可以讓我們保護自己的辦法就是聯合起來并提高力量。”

維拉沉默著，她無法否認幽銀之火的話語，但同時，她難以接受眼前的巫妖，一個親手將她轉化成亡靈的人，一個被她視為親人的人，把彼此間的關系歸結于單純的利害。

“好吧，”幾分鐘之后，維拉開口道：“既然你認為這樣對我們有好處，”新的星空之神緊緊盯著幽銀之火：“但我要你知道，永恒盟約并不是我們維持目前關系的唯一保障?！?

多爾神域中，幽銀之火默默感受著來自神力之源的波動，緩慢地將不同的波動向同一頻率進行調整。

去掉交給維拉的星空神力，幽銀之火現在擁有四個神力之源：偽裝神力，假象神力，文學與釀酒之神的神力，以及水神之力。對于任何神詆來講，擁有來源如此駁雜的神力都不是一件好事，不同性質的神力會在他們身體內相互排斥和沖突，他們會設法將這些神力轉化為同種性質的力量，并借此來提高自己的實力。盡管幽銀之火靈魂內的神奇力量可以把任何性質的力量轉化融合，巫妖還是希望能夠把四個神力之源融合在一起，從而減少轉化造成的損耗。

這是一個極為繁瑣而漫長的工作，好在幽銀之火并不著急，對于巫妖來講，這樣的工作最多只能算作是以防萬一，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來完成這項工作。

當巫妖終于把四個性質不同的神力之源調整到相對接近的頻率時，一個意念傳入了他的靈魂。

幽銀之火從自己的寶座上站起來，“我需要離開一下，”他對隨侍在身邊的海特說道，下一刻，他離開了神域，出現在深淵魔域的某處。

“你現在是神了，”卡倫的聲音依舊是那樣平淡而充滿魅力：“對于一個亡靈來說，這無疑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我想你叫我到這里來不只是為了慶賀，”幽銀之火并沒有因為對方了解自己近期的情況而感到震驚，這位魔王的身上存在著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他同時也很清楚，在對對方失去價值之前，卡倫絕不會因為自己的態度而對自己不利：“我有很多事要做。”

“神詆并非這個宇宙的至高存在，”卡倫果然沒有在意巫妖的無禮，他不快不慢地說道：“神力也并非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我想你對此早已有所了解?！?

“神力源自于原力，”盡管不清楚對方的用意，幽銀之火還是如實述說著自己的體會：“確切地說，它只是由原力演化而來的，最適于神詆體質的一種力量，在這一點上，它和其它生物的力量并無不同，唯一的區別在于，如果把其他生物的力量比作一個水杯的話，那么一個神詆擁有的力量就是大海?！?

“但神力同樣存在著缺陷，”巫妖繼續說道：“它的轉化會產生很多不必要的消耗，而在從神力之源傳送到神詆體內時，同樣也會有一定的消耗，雖然這些消耗對于海量的神力來說微不足道，但在同等級的戰斗中，一個避免了這種消耗的存在完全可以憑借耐力拖垮神詆。”

“很精辟的見解，”卡倫的聲音仍舊沒有半點波動：“把神力之源轉化為類似力量之源的存在，然后融合進體內，這個辦法怎么樣？”

“這是全然不同的兩回事?！庇你y之火搖搖頭，他已經隱約猜到對方把自己召來的目的了：“神力之源的力量來自不同的空間，而這些空間，據我目前掌握的情況，基本上屬于諸神共有，每個神詆都可以借助信徒從這些空間提取原力，沒有誰可以私自占有哪個空間，那會讓他成為所有神詆的敵人?！?

“而且，”巫妖接著說道：“盡管由于方法不同，使得不同神詆提取原力的能力和效率有著巨大的差異，進而造成了神力之源的強弱之分，但就是對諸神來說，任何神力之源蘊含的能量也都是極為龐大，那已經超過了諸神身體和靈魂能夠承受的上線。雖然每位神詆都在努力提高自己，以便容納更多的神力，然而沒有那個神可以將一個神力之源與自己融合在一起。”

“除非用另外一種方法，”一絲靈感突然擊中了幽銀之火，他甚至無暇思索這是否就是對方召喚自己的真正目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假想之中：“把神力之源的能量導入力量之源掌控的空間，利用力量之源的混沌特性將之同化，使之成為那些空間能量的一部分，進而加入到空間與力量之源間的能量循環之中?！?

“這樣做首先要克服的問題是，各空間能否容納著數量龐大的能量。但我想對于力量之源掌控的那些空間，這不是一個多么困難的事情，這些空間的能量密度并不高，而且所有的空間壁壘都極為堅固，其中一些甚至近乎密閉，只要不是一次性涌入，完全可以接受現有神力之源的能量?！庇你y之火已經忘記了對方的存在，他完全進入到一個學者的角色之中，巫妖的狂熱天性在這一刻支配了他的行為和思想：“但這需要時間，我無法估計這會花費多久，而且，這樣做會對那些空間中生活的生物和環境造成一定的影響，甚至導致毀滅——不過這并不是問題?！?

幽銀之火的狂熱并沒有持續很久，當他意識到自己的異常并奮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后，一種恐懼從他心底升起——除非有外來力量對其施加影響，作為一個巫妖，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會失去對情緒的掌控，很顯然，卡倫正在用這樣的方式提醒他，無論強大到何種程度，在前者面前，他依然只是一個可以被隨意操縱的對象。

“你目的究竟是什么？”幽銀之火終于問出了自己藏在心底已久的問題，無論怎樣，就算是做棋子，他也必須知道對方準備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你幫我擺脫了生命女神的懲罰，又迫使我為你除掉索倫斯，你幫我完成了深淵魔域和黑魔界之間的盟約，又要求我為你得到眷顧者的信奉和命運卷軸，然后，又給了我對于任何存在都是無價之寶的力量之源，并且教給我一些就連諸神也未必知道的能力，現在，你又在提醒我對神力之源最佳的使用方法。”他看著眼前全身發光的魔王：“就算是第一層的魔王也無法做到你所做的，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無關緊要，”卡倫并沒有因幽銀之火的提問而發怒：“至于一個問題，我可以給你一些提示?！?

一個水潭的影像出現在幽銀之火的面前，那是一個很常見的死水潭，在雨季來臨的時候，一些低洼的地方便會由于積水而形成這樣的水潭，而當干旱季節到來時，這些水潭便會漸漸干涸。

一塊巨大的石頭這時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水潭中央，激起高高的水花，借著這陣水花，一條魚從水中騰躍而起，沖向空中。

“你明白了嗎？”隨著影像的消失，卡倫的聲音再度響起。

“有三種可能，”在短暫的思考之后，幽銀之火沉聲說道：“它可能從此脫離水潭，進入一條河流，甚至大海中，但也有可能，它會再次掉進水潭中，還有一種更壞的可能，它將會被天空的飛鳥所抓走，或者掉落到一塊干旱的土地上?！彼ь^看著高坐在寶座之上的魔王：“這種嘗試失敗的幾率遠遠大于成功。”

“所以，”卡倫依舊平靜地說道：“我需要更大更重，沖擊力更猛烈的石頭。”

“但那樣的石頭有可能會毀掉水潭?！?

“誰在乎呢？”面對巫妖的疑慮，卡倫顯得毫不在意：“如果我超脫了這個宇宙，那么這里的一切就和我沒有任何關系，而如果我不能，”他沉默了片刻，隨后接著說道：“你覺得一個被永遠關在一個狹小牢房中的囚徒會在乎和牢房一起毀掉嗎？”

“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卡倫繼續說道：“不要有任何顧慮，這就是我想要你做的全部事情。”

幽銀之火沉默著。他相信卡倫的話，這個可以輕易掌控自己思想的魔王沒有必要撒謊，但他相信，對方并不僅僅是想在下落之前增加石頭的分量和沖擊力，這個神秘而強大的存在有著更為周密的安排，然而那和他無關，他已經清楚了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和作用，這就已經足夠了。

不過還有一些問題。

“是你導致了我的到來？”巫妖問道：“還是因為我來到這個宇宙而讓你產生了這樣的計劃？”他的眼中重新現出紫色的光焰：“我的一切經歷都是你的安排，包括成為巫妖之前？”洶涌澎湃的能量在他的全身激蕩，幽銀之火的直覺告訴他，在這一刻，就算是卡倫也無法對他隱瞞任何事情。

“在進入視線之前，你永遠也無法知道一塊石頭正在向你飛來，”卡倫并沒有因為幽銀之火那種劍拔弩張的態度而動容，他的聲音仍然顯得不溫不火：“尤其是當這塊石頭來自另外一個宇宙的時候，而當它落下時，你也根本無法改變它的落點和運動軌跡。作為一條渴望借助外力逃跑的魚，一個與眾不同，有一些智慧和魔力的魚，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增加這塊石頭的分量和加快它的下落，同時最大限度地利用它落下時產生的震蕩并且避免被這石頭傷到?！?

這番話語平息了幽銀之火因為對方可能是導致自己親人死亡和朋友背叛的幕后元兇點燃的怒火，他眼中的紫色光芒慢慢熄滅，下一刻，他向卡倫低下頭去，表達著自己的服從與敬意，接著，消失在空氣中。

黑魔界。

在這個由數千塊大大小小的懸浮大陸組成的世界中，在威爾那森大帝隕落后，長老會從來都享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沒有人可以違逆那些已經接近黑魔壽命上限的老家伙們的意志。無論是雄踞一方的領主，還是那些掌控著一塊甚至塊大陸的家族主人，沒有人敢于對他們有半點的不敬。

但此刻，這些掌握著黑魔界所有生靈生殺大權的老人們，卻如同屠刀下的羔羊一般瑟瑟發抖。

“你違背了黑魔界的法律，”面對周圍沉默不言的對手的強大壓力，一位長老終于抑制不住，他大聲地叫喊著，試圖借此排解心中的不安：“你違背了威爾那森制定的法律，所有的領主都會討伐你的！”

“也許會，也許不會，”克倫用一種輕慢的語氣說道：“但不管怎樣，你和你的那些同伴已經無法看到了。”在數百年的爭斗中，在通過一場又一場戰爭的勝利而掌握了長老會絕大部分權力后，率領毀滅者把所有長老團團包圍的黑魔軍統帥已然勝券在握，他用看待落入陷阱的獵物的眼神看著那些長老：“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們會有興趣知道，”他的身子微微向前探去，輕輕地說道：“威爾那森，那位你們口頭尊奉的至高者，被你們害死的偉大統治者，是我的父親?！?

“在你們受到該有的懲罰之前，”克倫轉身向毀滅者們走去：“我們首先要談談你們是如何背叛我的父親的，”他拍拍始終靜靜站在隊伍最前排的幽銀之火的肩膀：“很抱歉為了這點小事把你叫來，但我的讀心術無法突破這些老家伙的精神防御，只有你才行?！?

幽銀之火默默點了點頭，接著輕輕一揮手，因為魔法的緣故而對他無比忠誠的毀滅者們開始慢慢向長老們逼近。

“就是這樣，”幽銀之火在講述完自己得到的信息之后說道：“正如你所猜測的，那些長老沒有膽量，也沒有實力背叛和殺害你的父親，這件事情的背后有神詆的影子?！?

“自然之神和生命女神，”克倫輕聲念著這兩個名字：“看來這兩位神詆從一開始就對黑魔界很感興趣?！?

“作為游離在神魔之間最強大的世界，黑魔界從來都是天界和魔域注意的對象，”幽銀之火說道：“沒有人希望出現一個統一強盛的黑魔界。”他看著自己的盟友：“你打斷怎么辦？聯合惡魔，同天界全面開戰，為你的父親復仇？”

克倫沉思著。作為一名從來不知道自己母親是誰的私生子，他在名義上是愛羅家族某位直系顯貴的長子，但從他成年那天，他的養父親口告訴他，威爾那森大帝是他真正的父親時起，他就把一個年輕人對偉大英雄和帝王的崇拜轉化成了對生父深深的愛，他無法容忍殺害自己父親的兇手不被懲罰，無論那些真兇多么強大，他都要讓這些可惡的家伙付出代價，為了這，他不惜一切。

但他無法這樣做。

在放走巫妖之后，依靠戰爭時期獲得的巨大聲望，以及艾諾留下的一些人脈，他躲過了長老會的責難的處罰，而在諸神拒絕了求和的請求之后，那些老家伙不得不再次借重他在軍隊的威望和出色的指揮能力。

克倫并非一個多么高尚的人，為了目的，他可以使用一切手段，但作為一個黑魔，作為威爾那森的兒子，他無法坐視自己和父親的家鄉落入其他種族之手。借助黑魔界獨有的環境和毀滅者們的強大助力，還有惡魔們似有似無的幫助，以及諸神之間的彼此牽制，他在數百年里成功地抵御住了神詆們的進攻，而這也為他贏得了無上的威望，進而使得克倫逐步掌握了長老會的實權，如果不出意外，他將繼自己的父親之后再次統一黑魔界。

然而也正因為這樣，他的一切舉動都將影響到黑魔界的利益。在諸神因為久攻不下而逐漸放松攻勢的今天，也許只要做出一個姿態，天界就會撤回自己的軍隊，黑魔界將重新得到和平，進而統一，發展，壯大，但如果他執意復仇，黑魔界將被拖進一場毀滅性的戰爭——克倫很清楚，要不是由于某種原因使得諸神之間相互制約，從而無法動用真正的力量的話，黑魔界絕對無法堅持到現在。

“我需要時間。”克倫終于做出了理智的選擇：“黑魔界目前的力量還不足以同諸神對抗，長老會雖然借助戰爭掌握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但領主們依然保有著巨大的實力，他們的存在讓黑魔界的力量無法聚合起來，但取得絕對統治權之前，我無法采取強硬手段從他們手里收回權力，而且，數百年的戰爭讓黑魔界受到的重大的損失，恐怕上千年才能得到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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