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重物落地的聲音。
……
冬天的天空再怎樣的晴朗, 也沒法如夏日的藍色媲美。陽光也是柔柔弱弱的,不像夏日那般的刺眼強烈,暖暖的從上空射下, 落在地上鋪成一層淡色的鵝黃, 看上去十分的漂亮、溫和。
現在距離被宮野寒囚禁已經差不多半個多月了, 就連新年也過了。司葵聽宮野崎說了, 宮野寒因為她為切原赤也擋槍并且墜樓的事變得郁郁寡歡, 被宮野明平送去英國療養,恐怕這輩子很難再回日本,至于宮野寒手上所有的權力和財產全部都轉交給宮野崎。
立海大網球部或冰帝、青學、不動峰等司葵所認識的那些人通通都沒有來送行,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司葵也沒有準備告訴他們。
沒錯, 司葵要走了, 用的還是出國那個借口。但這個借口借用了司玥親筆寫的一封信, 加強了不少的可信性,雖然千萬個不舍得, 手冢一家人還是放手讓司葵出國去了。
一如既往的,司葵穿得并不多,一件白色的長袖再加一件厚重的鵝黃色針織外套,一條牛仔褲,紅色的帆布鞋。
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彩菜媽媽已經哭得鼻尖紅紅的, 拉著司葵的手, 不停地叮囑著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情。
“要記得按時吃飯。不要隨便拿些零食就應付了事, 知道嗎?”
“天氣熱了記得脫衣服, 天氣冷了記得加衣服, 你看,怎么又只穿這么點?凍感冒了怎么辦?媽媽知道你們這些小女生很愛美, 但是就算再愛美,也不及身體重要知道嗎?乖,聽媽媽的話,多穿的。”
于是她脖子上又被手冢國光多圍了一條圍巾。
“出門在外一定要多多小心,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問問明非先生。明非先生,我家的小葵就拜托您照顧了。”
彩菜媽媽擦著眼淚,鞠躬拜托司葵身邊的明非。
“是。”明非非常有禮貌地回道。
司葵無語地看了眼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看上去明顯要顯成熟不少的明非,昨天晚上,她才知道他已經把她即將出國的事情告訴了手冢一家人,并且是以司玥的書信,也成功地解釋了他的身份:司玥臨死前委托的負責人。具體到底是怎樣的,司葵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她想以明非的能力,把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倒也不用懷疑。
不過,她現在想的卻不是出國那么簡單,便是黯然地笑了一下,便拎起了輕飄飄的小背包,仰頭看著還是帶著嚴肅表情的手冢國光,還有一旁目光顯然不舍的手冢國晴以及不善言辭關切默默的手冢國一。司葵心里充滿了感激,她沒想到在這個世界還能感受到許久未曾感受到的親情呵護。
“不要大意。”千言萬語盡在手冢國光的這么一句。
司葵‘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那邊哭哭滴滴還在邊擦眼淚邊拜托明非的彩菜媽媽也跟著笑了起來。
離別時凝重的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司葵吸了吸鼻子,眼圈已經紅了,她知道這一走,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再也見不到他們,再也沒有辦法和他們說話、聊天、吃飯、散步……再也回不來了。忽然心中仿佛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敲了一下,好像有東西就這么被敲碎了,直逼上眼睛,眼淚差點就要掉出來了。司葵咬著唇強忍著。
“謝謝您們多日以來的照顧。”
說完,用力地鞠了一躬,司葵轉頭就走,背過身,眼淚無法克制地往下流。在她的再三強烈要求下,她沒有讓手冢家的人送別,自然也沒有讓他們看到自己的眼淚。反正她一出門就奔上一直在門口不遠處停著等她的車上。
明非則拖著行李箱也上了車。
車默默地開動了。
轉眼間就離開了手冢一家人的視野。
司葵臉上的淚已經干了,時不時地回頭,不舍、高興、幸福、難過各種各樣的情緒使得她向來平淡的心境格外的熱鬧。
“為什么不告訴他們?”開了有段距離后,明非這才說話。
“告訴他們,我就能不走嗎?還是不要了好,離別這種事,總歸是傷感的。”司葵笑了笑,倒也輕松愉悅了起來,隨后她又搖了搖頭,“還是不要用出國這個借口了吧。直接把我從這個世界抹殺掉吧。連同記憶。不管是幸村天音還是手冢葵一早就死了,不是嗎?”
明非一驚,詫異地看著司葵,很是不可思議。
她話說得很是平靜,但是說得又是何其的殘忍。
“出國不是你提的要求嗎?”
“離開了還能回來嗎?你會讓我回來嗎?”司葵淡然地反問。看明非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又爽然地笑起來,眼睛燦若星辰,笑完,便是柔柔的一道嘆息,“既然不能回來,那還不如讓他們都忘了好,什么都不記得,總比記得卻再也見不到得好。”這句話,她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她自己,
還是其他人。
“所以走吧。”用力地甩甩頭,司葵微笑著,下巴微微上抬,像一只驕傲的天鵝。
明非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更是確定了自己的決定。
“那走吧。”明非深吸了口氣,加大了油門,一道光從車窗處亮開了。
司葵猛地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后面,再回過頭,閉上眼,在心里默默地說,‘永別了。東京。永別了。這個世界。’
這次離開,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所以,真的,永別了。
幾個小時后,切原赤也耷拉著耳朵從手冢家里出來了,活像一只被丟棄的小狗狗。就在不久前他打電話給葵,但沒有開機,于是他就打向葵東京的家里,本來少年一夜沒睡在前輩們的幫助下計劃好了一日約會的計劃,卻沒想到電話通了得到的消息竟然是葵離開了,當即他就坐車到了東京,奔向手冢家。
‘葵走了’‘她跟明非先生出國了’‘是司玥的要求’等等話語把切原赤也氣得差點哭了,他還什么都沒說,小小的戀情剛發芽就被一堆土給埋了。
少年很是不死心地打了個的,直奔機場而去,完全把手冢國光說的那句‘飛機早起飛了’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他才不要葵離開呢。咬著唇,少年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催促著司機,握拳。他要把葵追回來。
……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一段很長時間的黑暗之后,光明就在司葵眼前出現了。當她真正適應了光亮并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不在車里了,車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明非站在她旁邊,西裝領帶什么的打扮都不見了,此時的明非是她第一次見的時候所做的打扮。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不免一怔,這不是她當初被槍誤殺的那身衣服嗎?再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滿手的血,然后又拉上自己的頭發,黑色的。
她又變回來了。
果然如此。思考了一下,她就明白了,在那個世界里,她用的是幸村天音的身體,自然是藍紫色
的頭發了,現在回來了,她用的自然是自己的衣服了。
她也沒理會明非,隨意地掃了眼周圍的環境,就知道自己在哪了。
這里是墓園。司葵也沒管明非,直接朝前面走過去,走了不多久,她就看到了熟悉已久的一個笑臉,鑲在墓碑上的照片里司末的笑容還是一如當年那般燦爛奪目。
司葵會心地笑了笑,揉揉眼睛,并沒有向前,而是轉頭看向明非,“你不是要復活我嗎?為什么要把我帶到這里來?”她以為自己睜開眼睛后就會躺在病床上。
“是復活你。我想回到這個世界,你最想先看到的,應該是司末吧。”
“也許吧。”司葵笑著,低頭斂眉,這笑容卻不似以往那般憂愁愧疚了。
明非深深地望著司葵,露出了一個了然的表情。
wWW ?TTKдN ?¢ 〇 “去醫院吧。我想你父母一定還在那里守著你。”
司葵也沒多說話,就跟在明非身后朝醫院的方向飛了過去。
白天的醫院其實是很鬧的。
走廊上的病人,排隊看病的人,來往的醫生和護士,再小聲地說話交談,也會有種熱鬧得不行了的感覺。也只有晚上或午休的時候,才能安靜下來。
司葵靜靜地飄在窗外。
屋子里要比屋子外安靜很多。
司葵媽支著頭靠在椅背上,頭一上一下地搖動著,在她旁邊病床上戴呼吸罩的身體。
她的身體。司葵的心悠悠的嘆著,飄了進來,落地。床上的身體臉龐很蒼白很平靜,若不是一旁一跳一跳的心電圖,咋一看會覺得是死人。
“歡迎回來。葵。”明非笑著鼓掌,見她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便是拍了拍額頭,“我可以馬上讓你復活,當然,你也可以跟我離開,跟我去我的世界。”他眼中充滿了期待。
“等等。你說什么?”被明非這么一打岔,司葵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不是回來了就代表要復活
了嗎?那跟他去他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明非聳了聳肩,“還記得我說過要你幫我玩個游戲的事嗎?只要你把這個游戲玩完,就可以跟我去我的那個世界,作為我被我選中的人,一生和我在一起。”說歸這么說,不用司葵說,他就能知道她的選擇,只是,他還是想爭取一下。
聽到這件事,司葵并沒有表現多少驚訝,“那么這個身體呢?”
“消失。”
司葵愣住了,張大眼睛看向明非又看向自己的身體,最后轉向睡著了母親,還有她已顯得臃腫了的腹部。
“有寶寶了?”
“這里的你已經失去意識快兩年了。”
“快兩年了呀。這么快。”司葵站在司葵媽面前,手輕輕地貼上司葵媽的腹部,仿佛能感受到里面另外一個心跳,一種被丟棄的感覺。她又看了看周圍很顯清冷的環境,便低頭清清冷冷地笑了起來,“就這么復活,還真是不甘心呀。”她并沒有什么人緣,也少有關系較好的人,兩年的時間,足夠讓太多的東西淡下來。
明非的臉色被她這么說得一動,低下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摸上病床上自己的身體,看著自己真正的臉,一時間司葵竟覺得適應不過來,隨即哈哈地笑了起來,“果然還是漂亮的臉看起來舒服。”她這話說得甚是別有深意,明明是兩張相差并非很大的臉。
“好了。我準備好了,復活吧。”司葵歪歪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一直沉默的明非,“告訴我,怎么做?”有些事情是無法抗拒的,既然無法抗拒,那就只能順從。復活還是跟明非離開,這種答案實在是太明顯了。司葵知道自己該選什么。
果然。她始終不愿意跟他走。明非略微小小地失望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來,“閉上眼睛。會有奇跡發生的哦!”
怪怪地看了眼似乎很高興的明非,縱然有千般懷疑,司葵還是閉上了眼睛。
明非走到她面前,張開雙臂就擁住了她,司葵的身體一僵,明非急忙說,“不要動。就讓我抱一會好嗎?就一會。”
司葵沒有再抗拒,只是呆呆站著。
“小葵。我把你帶離網王世界,你是不是很生氣呀。”
“沒有。這不是之前我們已經說好的嗎?”
“如果,小葵,如果我比司末先遇到你,你會不會喜歡我?會不會愿意跟我走。”
司葵沉默了一下,才說,“也許會喜歡你,但不會跟你走。”因為沒有司末的出現,她還是很幸福的生活著,溫柔的媽媽,慈愛的爸爸,她家很幸福。
“我明白了。”明非深吸了一口氣,親了親司葵的臉頰,“我放你走。”
他剛說完,司葵就感覺自己被一團溫暖的物體給包裹了起來,身體漸漸地往上飄了起來,耳邊響起明非的聲音,清晰無比。
“小葵。我喜歡你。”
“小葵,要幸福。”
“再見了,葵。”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像是失了聲,想睜開眼睛,也睜不開,便只能任由身體無方向無止境地飄著。
大概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司葵也不知道多久了。突然,一陣冷風吹過,她就像個失去降落傘的人,猛然墜下。
落地。
司葵用力地踩了踩地面,是結實的地面。她這才緩緩地張開眼睛,繁華的街道,喧鬧的人群,她拉著行李箱正站在街頭。
“這是怎么回事?”司葵詫異地看著垂在胸前的頭發,藍紫色的。
難道,她回來了。司葵激動地拉著行李箱就跑到一家店面的落地玻璃窗前,玻璃中隱約照出來的人影,讓司葵的心扎扎實實地落了地。
滿大街的熟悉又陌生的招牌字樣,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讓司葵有種想流淚的沖動。她以為自己再也回不來了,所以才讓明非抹殺。
司葵拖著行李箱招了輛出租車便朝手冢家的方向去了。
“多謝。”司葵道了句謝,付了錢,下車就看到那張標有‘手冢’的牌子。她沒敢上去按門鈴,只是站在那里,看著里面。
現在她后悔讓明非抹殺了她在這個世界存在,如果他們不知道她,不再認識她,那她……司葵握緊了拳頭,揚了揚,鄭重地點頭,“如果不認識,那就重新開始認識好了。”如此確定好了,司葵正準備要按門鈴,就看見門開了,彩菜媽媽那張熟悉的面龐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面前。
“彩菜媽媽?”司葵不確定地喊了一句。
手冢彩菜一愣,便看向司葵,忽而淚水狂涌而出,丟下購物袋,便跑了出來,一把摟住了司葵,“小葵。我的好孩子,你總算回來了。”
‘啪——’的一聲。
司葵手里的行李箱摔了地上,伸手摟上手冢彩菜的背,輕聲道,“嗯。我回來了。”抬頭又看向
站在門口的手冢國光,大笑,喊,“我回來了。”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手冢國光的笑容,很輕微很輕微。
是的。她回來了。
明非,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