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大人每天都訂《北京晚報》,王小柱閑的時候也翻兩下。最開始,《北京晚報》只有16開的兩頁油墨紙,還沒有房地產、汽車、家居、求職、體育、文藝的專題,雖然看完報紙一手黑,也沒有那么多的掃黃打非、輿論交鋒、不法分子 、娛樂八卦。那時候的世界看似單純,亦如當時的王小柱。后來,《北京晚報》擴充到幾十頁,還是色彩斑斕的銅版紙,廣告多了,價格貴了,但值得看的內容依舊是那兩頁。
小時候,王小柱坐公車總喜歡站在車頭,司機叔叔的旁邊。汽車行進時,會產生一種乘風破浪的刺激,雖然他還沒做過輪船,但會特臭美地認為坐輪船就是這種感覺,還把自己想象成在駕駛艙指揮的船長。乘夜車時,便感覺自己在時空軌道里自由穿梭,去遙遠的白堊紀拯救恐龍,色誘美麗的阿爾她夏公主。類似的幻想很多,看完《黑貓警長》就想當警察,穿著風衣,腰間別搶,哪兒黑往哪兒闖,“前面危險,我上”是口頭語,誰要不服,二話不說掏槍就打,還特準,一擊斃命。收槍前還得擺個特酷的造型,瀟灑的吹吹槍筒里冒出的白煙,然后把槍環在手上轉個七百二十度加三百六十度。抓個壞人易如反掌,得個英雄稱號跟玩兒似的,獎狀證書多的用來糊墻,他好幾回夢里都笑醒了!
王小柱喜歡親自擺弄兩種車,一種是自行車,一種是碰碰車。四歲那年,王小柱擁有了人生第一輛自行車,是輛五顏六色的兒童山地車。最初的騎行還離不開后輪兩側的支撐輪,以保持平衡。只要是玩兒的東西,王小柱的學習能力都特強,這點他從不謙虛。沒幾天,他就擅自拆掉支撐輪,飚車去了。騎上“寶馬”,哪兒路不好走往哪兒騎,在奮力挑戰每個土坡時,他都享受著那短暫飛翔的自由與暢快。別人騎在他前面是絕對不行的,風馳電掣的追啊,超啊,王小柱沉浸在這擦身而過的狂喜中,殊不知,這樣的追趕永遠沒有盡頭,永遠沒有輸贏。到后來,他的車技愈加高超,可以自如的跳越障礙,急轉急停,在看似漫不經意的路過小女生時,還會故作瀟灑的吹著口哨,雙手撒把,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英雄,他騎的不是兒童山地車,而是一匹英俊的白龍馬。
造了沒多久,王小柱的自行車已是滿目瘡痍,幾近報廢了。車胎扎的已無法再補,原本漆彩的車身也磕碰的斑駁不堪,鐵銹裸露。車座破洞,車條殘缺,車鈴不響,車閘不靈,歸結起來四個字:慘不忍睹。王小柱盯上了母親的26永久自行車,他覺得那才是真正的駿馬。在一個盛夏的傍晚,父親推來這輛自行車,讓王小柱騎上去試試。以當時王小柱叱詫兒童山地車屆的水平看來,這分明是挑釁,他急切地想要展示給他爹看。然而,事情永遠不像想象的那樣簡單,王小柱忽略了身高的問題。以前的兒童自行車底盤低矮,雙腳隨時可以著地。騎這輛成人自行車,雙腳完全處于凌空狀態,王小柱騎上就后悔了。他雙眼緊盯著地面,不敢抬頭,腳下無根的恐懼感瞬間傳遍全身,引以為豪的平衡感也遺失殆盡。車開始左右搖擺,越加猛烈,王小柱已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隨之摔倒在地,硬撐著站起來,看似輕松地抖撣身上的塵土,對蹭破的傷口置若枉然,卻無法遮掩的抖腿。
父親不慌不忙地走過來問他是否還要繼續,王小柱二話沒說,翻身上車,然而賭氣般的勇敢無法戰勝內心的惶恐,車再次劇烈的搖擺,就在他閉眼準備“受死”的瞬間,身體仿佛被一只大手擎住,自行車神奇的停止了抖動。“眼睛看前面!”一語驚醒夢中人,父親成了他的支撐輪,王小柱重新鼓起勇氣,面向前方,要領不斷地從父親口中傳出,聲聲入耳。漸漸的,就像一禎禎的畫面組成的流暢影片,從搖擺不定,到平穩前行,最后越騎越快,隨著事態的好轉,王小柱又本性暴露,開始狂妄起來,耳畔的聲音逐漸消失,回身望去,父親已遠遠的落在身后。他忘恩負義的學會了永久牌26自行車。
后來,自行車也開始朝不保夕,買了被偷,偷后又買,那時流傳著一句話,“不丟四輛以上自行車的不算北京人!”有件事至今蹊蹺。某日早晨,母親亦如往常下樓取車,遂發現被偷。中午,王小柱經過小區外面的十字路口,發現人頭攢動,越聚越多,甭問,出事兒了。后得知,一人騎自行車橫過路口時被急馳的大卡車撞死了,地上血腥一片,可看到那輛如麻花般扭曲的自行車時,王小柱不禁驚詫,那不是母親剛丟的自行車么?!此刻,他想起了那句“天作孽不可違,人作孽不可活”,但他又馬上把這念頭壓下去了,也許,這個人真是有急事兒才偷車的吧。
小學時,王小柱的自行車后座上有了女孩,卻造就了他愚蠢的表現。那是他第一次騎車送女孩回家,一路上談笑風生,瀟灑快活。下車時,不知是被幸福沖昏了頭腦,還是過于緊張,他竟習慣性的拔腿向后掄去,如跆拳道的轉身踢腿一樣,隨即傳來一聲慘叫。初中時,一幫孩子放學飆車,王小柱一如往常地神吹胡鄒,然而,平時的路被橫劈成兩段,其他人很遠就看見了指示牌,唯獨王小柱忙著口吐蓮花,完全忽視了指示牌的存在。大家都騎得飛快,到了施工處都很自然的繞開,可是王小柱,就是王小柱,白話著沖過指示牌,上面醒目的寫著四個大字“水泥未干”。那塊路面是為修地下井新灌的水泥,足有半尺厚,只見王小柱半個車輪陷在水泥中,進退無路,他絕望的看著大家,慢慢的,筆直的,悄無聲息的橫拍在泥濘的水泥里,那條路有了一個名為“sb王小柱騎車”的完整造型,時至今日,這依然是同學會的笑談。
樓道里,一輛紅色自行車落滿了灰塵。睹物思流年,紅色的自行車幻化成紅色的絲帶,撩撥著王小柱內心深處的記憶,翻涌的片斷隨車輪轉動,在過往的人生路上,拼湊出一條逶迤而清晰的印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