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詩昭顯然也是被他這樣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方纔走的時候纔好好的,這會兒也滿是被他的力道所觸,於是與他說的話,原本是應(yīng)該帶著竊喜的,可也微微染了幾聲沙啞,但他此時的聲音,只讓她心中的歡喜全都沒了,看似他生氣了,不敢惹他……
“絕璟,我沒有……”
直想從他懷裡出來,好好與他解釋一番。
可這一刻慕容絕璟的力道大得很,滿腦子還是夜宴之上有人傳璟王妃出了事、而一進殿就看到她狼狽在爐火邊取暖的樣子。
話語聲沉沉:“到底爲什麼成了這個樣子。”
她若不給他說清楚,若還是與他說查出來了,他怕是……最先要她好看。
夏詩昭這會兒看著他挑起的劍眉,彷彿氳著怒氣的樣子,咋了咋舌,感慨頗多的樣子。
雖然被兇得心一驚,但心裡頭暖得很。
“我……”這會兒只好慢慢說了出來:“我自己弄的。”
像是怕他沒心聽,先將一切攬到了身上。
果不如其然,慕容絕璟深沉的眸眼微微一挑,鋒利的光芒再而掠出,雖然眼中是疼惜她的樣子,卻又是攜了一股說不出來的銳氣。
夏詩昭這會兒才終於笑了出來:“冷靜一些……”
衣裳是溼的,人也是半溼的,身上彷彿還帶著掖湖水的冰涼,可偏偏這般與他說話,就好像是年少不知事一般,可她分明又不是這樣的人。這一瞬看起來沒心沒肺,只讓他又再沉了眸。
慕容絕璟看著她,慍怒到了極致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這一瞬皆是深不可測。
擁著她的手只微微一收,看似是將她放出來,卻反而是擁得更緊了,怕是再一不留神她就做出什麼事來了。
“以身涉險,到底是爲了什麼?!?
沉沉的問……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這一瞬他也不是璟王府內(nèi)那個八歲模樣的他,這般與她說話,極有氣勢的樣子,只讓夏詩昭又感覺到好一陣壓抑,可這樣的壓抑之中,只有他寬厚的胸膛暖得很。
水眸就這般掠向了四周,只將空蕩蕩的殿宇看在了眼中。
所有人都被她給遣出去了,但暫時還在殿外守著呢,他聲音沉,卻不小。
夏詩昭只好水眸一斂,裝作了小心翼翼的樣子,在自己脣上比了個“噓”聲的樣子,這才說了出來:“絕璟……我覺得清太妃有問題,纔會這般任由著她的意,獨身送她回宮的?!?
如若不是爲此,她也不會在席上給了他那樣的目光,告訴他“知道了”,於是便就那般當著衆(zhòng)人的面再走了過去。
看似清太妃如此和藹,可卻是在那一瞬看她的眼光總有些微微不對勁。
“本來進宮就是爲了探查這些,還有蠱毒之事……”如果不去找,不知道誰是兇手,又如何找到解蠱的法子……
當年之事,總要弄出個所以然來,將那深藏幕後之人找出來,纔能有所謂的“另一片天空”。
這會兒看著他,身影頎長挺拔,渾身都攜了幾分涼涼的氣勢,一身華服,又像是她第一次正式見到他的樣子,抱著她也像是那般孔武有力,讓她覺得強大安心,可是誰知道日後又會如何……
現(xiàn)在是亥時末了,而明日早晨卯時四刻又要變回了那小小的樣子。
多年來進宮也就這一次,她怎麼捨得放過這樣的機會。
“所以纔會出了這些事兒……”
與他說是自己弄的,也再再一次明確解釋給他聽,讓他知道她的心意,先彆著急了……
也別心疼她……
可是聽得慕容絕璟只是眸光暗凝,更是沉沉了氣勢,看著她的眼裡都彷彿淬了幾縷不知從何而起的深意。
眼中對她胡來的怒氣慢慢消淡下來。
這一瞬只沉著聲聽著她說。
夏詩昭得了他的默許,這才放了心,也鬆了一口氣,敢徹底的笑了出來。
雖然這會兒身上還是溼噠噠的狼狽樣,但終究是心裡頭暖得很了:“方纔我與你說查出來了,便就是這個緣故?!?
“……”他知道。
依舊沉默不語,可她也依舊高興的說著:“清太妃果然有問題?!?
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陣涼風吹來,倒是忍不住自己先打了個哆嗦。
明明就是這般聰慧的樣子,可是做出來的事卻讓他心疼得很。
第一次跌落湖中是爲了騙他,是爲了自己,爲了讓他坦誠相待,而她第二次跌落湖中卻是爲了他,爲了他的事情而這般義無反顧。
慕容絕璟雖豐神俊朗卻覺得呼吸都在沉痛,分明是那般神祗般俊逸的人物,可看起來面色沉重,絲毫沒有不羈灑脫之感,只有深深的羈絆牽扯在她的身上,再不像以前那般沒心沒肺。
更不像是最初那樣,覺得不過是娶個女子進來玩玩而已,什麼時候……玩著玩著,早將他自己也給玩進去了。
這一瞬不與她置笑,只聽著她清響用命換來的話語。
“然後呢。”沉沉的問她。
彷彿呼吸都在凝滯,沉重呼氣間彷彿連肺腑都撕扯著了。
“然後……”夏詩昭這會兒被他抱得久了,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意,本是溫暖的懷抱也被她一身溼意慢慢染涼了。
若是再這樣,兩個人非得一起傷寒不可。
“咱們尋個地方慢慢說……”這話語聲,彷彿帶了幾分嬌意,與他笑吟吟的說,就像是撒嬌一般。
惹得慕容絕璟本就暗沉的眉眼更是一暗,只能將她鬆開,讓她心滿意足的尋了個地方坐。
夏詩昭就這般帶了幾分小心思,他被她這一出整得不敢再放心她,明白她對於他到底多重要,可她也在以小心思護著他,自己溼漉漉的也不忘撇開他,還藉口找個地方慢慢說。
在哪兒說不是一樣?
這一瞬慕容絕璟狹長的眸子一睨,只將她看在眼中。
夏詩昭就這般在火爐邊的小榻子坐了下來,感受著這會兒撲來的暖意,只也將他拉過來了:“過來,我與你說嘛?!?
慕容絕璟沉了一身的涼意,被她這一折騰,也惱不起來了。
“嗯。”
這會兒終於才慢慢說了出來:“清太妃其實並不似表面上那般慈祥和藹?!?
他好不容易變得正常的眸光,聽著她的話,霎時又冷了起來。
“什麼意思?!?
一直以來沒有太在意清太妃,多年與他一樣閉門不出是一個原因,其餘便是清太妃爲人寡言少語,溫柔賢良,自小開始已經(jīng)是這般模樣出現(xiàn)在面前,包括慕容端時而犯了錯,清太妃都那般和藹教訓,遇到其它皇子而是一而讓之,再而讓之,落入衆(zhòng)人眼裡都是不一般的慈母樣子。
乃至其身後的氏族,琴氏,都是整個景臺國的大世族,清太妃其父原爲開國功臣,而其兄則爲定遠大將軍,之後入了宮,爲妃恪守本分,所以明帝纔會容她至此,也疼愛她至此。
他不信她,卻是信明帝,納入後宮近二十年的妃子,若是真有野心,怕是連同琴氏都連同一起早就被覬覦了,自古以來帝王除重臣,並非沒有先例。
況且……自靈潃帝登基之後,留著清太妃,除了因爲琴氏勢力過大之外,還因爲她爲人不管朝中政事,與生性清淡有關(guān)。
這幾年慕容絕珛有沒有起過剷除琴氏的念頭他不知道,但自九年前閉門不出時算,那時還無異樣。
此時慕容絕璟的眸光只深深暗凝了起來。
就這般側(cè)了眸看她。
兩個人此時早已坐到一起去了,就這般對著火爐說話,她還在冷得時而攏了攏衣袖,呵著暖氣,暖和自己的身子。
“絕璟……你知道我是怎麼樣被推下水的麼?”
“若不是因爲發(fā)現(xiàn)了這些蹊蹺之處,要不然我也不會乾脆任由著她胡來了……若不是……”聲音有些微微哽咽,似是後怕,“舍了命去試探,怕是到死了都不知道清太妃慈祥是假的。”
那般總是笑著與人說話,疼愛她的樣子,每一個眼眸看過來都是慈祥和藹的,每一句話都是關(guān)懷著的,甚至在最後,將她騙去了廊柵邊上,她差些就動搖了心思,以爲一切都是自己的疑心。
“第一次我差些被她推下去了,不過恰時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就將臉轉(zhuǎn)回來了?!焙孟衲菚r一瞬間的詭異還留有在心中,現(xiàn)在還心悸連連。
“後來是因爲差些被她發(fā)現(xiàn)了蹊蹺,她似是也知道我在試探她?!?
夏詩昭的眼眸從未如此這般正經(jīng)過,哪怕是面對著他,非要讓他告訴她真相之時……都不如現(xiàn)在的幾分。
這會兒眼裡的認真,彷彿還摻雜了幾分驚心動魄:“所以後來才幹脆讓她再將我推下水了?!?
“若是不將計就計,絕璟……我怕是回不來了,你也不能好好的……”
那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兩個人可以肩並肩的坐在爐火邊上說話。
她出了事沒關(guān)係,可是他呢……不能將那下蠱的人找出來不說,還因爲她的試探而打草驚蛇,惹了清太妃的疑心,這便是最糟糕的。
“所幸……”
她話未說完,又落入了一個強大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