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明對余舒沒什么好隱瞞的,同九皇子的婚事安排,她比余舒知道的要早,現在聽余舒提起來,并沒有大驚小怪,臉色恍惚了一下,便點頭承認了。
余舒看她不喜不怒的樣子,不似對這樁婚事有什么抵觸,但似也沒有女兒家該有的羞澀,竟一時說不準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畢竟不是誰都會有“一入侯門深似海的道理”的想法,作為土生土長的古人,或許覺得嫁進皇家是件光耀門楣的好事?
“那你中意這樁婚事嗎?”余舒這一句純粹是出于關心。
夏明明抬了抬頭,眼角還掛著淚,微微閃爍著嘲諷,“哪里由得我中意不中意,這是皇上的恩典。”
余舒點了點頭,心里頓時有數,夏明明這是認了命。這樣也好,身在那樣的大家族,有幾個能夠自作主張,何況婚姻大事,看得開最好。
余舒本來是打算,這婚事是真的話,夏明明若有不滿,她便勸上一勸,當然不是勸她再離家出走一回,而是勸她往好處想,逃婚什么的,那都是小說電視劇上的段子,真為一己之私,便連累了一家老小,這不劃算。
“九皇子我見過的。”
余舒一句話,惹來夏明明驚訝,“你見過九皇子?”
余舒點頭,言語寬慰道:“那位殿下,看上去寡言少語,為人倒是有幾分寬厚,才學也是有的,哦,你還記得嗎,元宵那天你到我這里來砸場子,后來猜的那幾道謎題,有幾道你們沒答上的,當中就有一題,是出自殿下手筆。”
夏明明臉色古怪,連忙追問余舒是哪一道題。余舒還有點印象,與她說了個開頭,夏明明便接了下去,頗有些忿忿不平道:
“那道謎題拗口的很,我當時還想,準是個多心眼的人提的呢。”
而后她又想起什么,環顧這間布置別致的雅房,拉著余舒的手連連發問:“這間大酒樓到底是誰家開的?怎么開張那天九皇子都來捧場了。你又怎么管起事,不在秋桂坊擺攤算卦了嗎?”
余舒不答反問,“你先告訴我,你和那紀星璇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地那天跑來鬧事,倒像是故意似的。”
被余舒眼睛盯得太緊。夏明明不敢正視,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別別扭扭道:“就是一時興起,貪玩了些,要知道你在這里,我當然不會胡鬧。”
余舒挑了挑眉毛,覺得很有必要和她說明白些,“紀家前不久遭逢變故,你聽說了嗎?”
夏明明皺了皺臉。點頭道:“我雖沒出門,但聽我爹提起,似是紀家那位右判老爺徇私舞弊,膽敢偷盜大衍試題,被人揭舉,在公堂上畏罪自盡了。”
余舒見她知情,便跳過說明,實話實說道:“沒錯,這件事就是我揭發的。”
夏明明兩對玉珠子似的眼睛瞬間瞪圓了。“你?”
余舒捏了捏她有些冰涼的手掌。娓娓道來:“我記得你當初就十分好奇我的來歷,今兒不瞞你。我娘原本是個寡婦,早幾年改嫁進了義陽城易學紀家的門,做了三老爺的一房妾室,我和小修在他家受虐待,后來我偷偷拜了師父學易,就出了他家門,脫離了關系。”
“你、你是——”夏明明一臉的不信,她原本以為余舒這樣能耐的女子,就算不是出自什么隱學世家,也不可能是小戶人家教導出來的,誰想她出身竟是如此。
“別插嘴。”余舒斥了她一句,夏明明老老實實地閉上嘴,聽她說下去,豎著耳朵,生怕漏了一句——
“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帶著小修進京謀生,本想踏踏實實過日子,誰知道被紀星璇那丫頭碰見我,認出來,又剛巧發現我會六爻卜術的秘密,便上門利誘我交出絕學,我不肯答應,她便回去和那老爺子商量算計,利誘不成,就對我威逼,正當大衍試期間,我報了考......”
余舒大致上將紀家老小怎么圖謀她的六爻術,利用易理一科的考卷,逼她就范的經過說了一回,中間沒有添油加醋,但這也足夠讓夏明明聽的咬牙切齒的,半晌才吭哧出一句:
“真、真是不要臉。”
若說世家,夏江傳承百年,根基深厚,最不屑那些左道之流,夏明明從小耳濡目染,對于紀家祖孫貪心圖謀他人絕學的做法,比起燒殺擄掠也查不了多少了,更何況是她百般央求,余舒才教了她一篇的六爻卜術。
余舒倒是心平氣和,見她為自己不平,故作大度地擺了下手,道:
“人死為大,那紀家的老太爺算是咎由自取,惡有惡報,我們就不議他長短了。至于他盜題一事,我是無意發現,又被迫告發他,本來不至于死罪,是他一心要保紀星璇清白,自尋死路。總之,我和紀家是已結下深仇大恨了,那紀星璇恐怕是巴不得我死的一個,我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若以后還想同我來往,就離那紀星璇遠著點,若你想要左右逢源,趁早給我滾蛋。”
余舒這話說得重了,她自己清楚,看到夏明明面色緊張,卻并不心軟,這丫頭打的什么主意,她還能不清楚么,無非是因為當初夏江盈被害一案,太過蹊蹺,她心有不甘,妄想著接近紀星璇,查清那件兇案的真相。
但狐貍尾巴,豈是那么好露的,紀星璇那人精,八成是已經看出來夏明明的“居心叵測”,就憑她四秀的段數,要坑夏明明,那還不跟玩似的。
夏明明現在勉強算是半個隊友,以后是要一起打怪升級的,余舒哪兒能見她被人蒙啊,坑她不是跟坑自己一樣么,想要為姐尋仇,可以啊,先把那小身板練練再說,別剛沖上去就被人給炮灰了。
余舒把話說得明白,夏明明糾結了一圈,到底是對余舒的依賴占了上風,眼底暗了暗,心想著報仇不急一時,早晚跑不了真兇,當即丟了思想包袱,搖了搖余舒的手,軟聲撒嬌道:
“聽你的,我離她遠點兒還不成么。”
余舒這才滿意了,倒不擔心夏明明背地里會有什么小動作,紀家眼下正在危難關頭,紀星璇自顧不暇,哪有心思考慮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