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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晴天有風,余舒和余小修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個下午,放風箏,爬樹,在河邊洗腳,撿石頭,起初還有些放不開的余小修,在余舒的不斷捉弄下,漸漸放開了笑臉,同她打鬧。
兩個人在河邊嬉戲了一陣,余舒憑著手長腳長,扯掉了余小修的發繩,三兩下揉亂了他的頭發扭頭就跑,披頭散發的余小修追著她滿河岸的跑。
“來啊、來啊!小短腿,跑的慢死了!”
“還給我!”余小修瘋頭瘋腦地追著她,氣急敗壞地大叫。
“哈哈,不給——唉喲!”
樂極生悲了,余舒舉著那根發繩倒退著跑,正咧著大牙大笑,一不留神被石頭絆了腳,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笑聲變成痛呼。
“姐!”
余小修腳步一停,趕緊跑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扶她。余舒卻擺擺手,呲著牙道了聲“沒事”,頭一載,向后躺在柔軟的草坪上,氣喘道:
“不玩了,累死我了。”
余小修見她沒事,就在她身邊坐下來,順便搶走了她手里的發繩,正要梳理頭發,就被余舒扯著后衣領向后一拉,躺倒在地上,草地很軟,細小的草葉擦著他耳朵邊,癢癢的,很舒服。
“瞧。”余舒指著天邊讓他看。
太陽落山,一團團晚霞蒸騰在天際,被陽光燒的紅燦燦的,如同一把爐火,將天邊的云彩都點燃,涌現著最后一刻的生命,看著這黃昏日落的壯麗,人的心中也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動著。
余舒扭過頭,看著余小修,許是她的轉變減輕了他的負擔,這幾天他少有流露出陰郁的表情,此刻看起來,稚嫩又干凈的臉龐,被晚霞映的紅撲撲的,眼睛里閃爍著光彩,更像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該有的模樣。
手枕在腦后,她突然開口道:
“我想把易學好,將來開一家易館,有賺不完的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還要受人尊敬,誰也別想再關我禁閉,抽我藤條——”
聞言,余小修憋不住笑了一聲,就聽余舒問他:
“小修,你將來想做什么?”
有余舒先開話匣,余小修的腦袋動了動,認真想了一會兒,才別扭地回答道:
“有我們自己的房子,我們自己養活自己,不受人欺負,不叫人瞧不起。”
“好!”余舒使勁兒應了一聲,摸到余小修的手抓住,高舉起來,大聲宣布道:
“那我們姐弟倆從今往后就好好學易,將來開一家易館,賺大錢,吃香的喝辣的,住大宅子,讓人尊敬,不受人欺負,誰也不敢瞧不起咱們!”
她把兩個人的愿望化成了兩個人共有的愿望,余小修不是沒有聽出差別,看著被她舉起來的手,扭過頭,對上了余舒閃閃發光的眼睛,熱忱,親切,真誠,同以往姐姐看著他的是那樣的不同,仿佛是意識到了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約定,他很快就做出了選擇,手指一動,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硬聲道:
“好。”
姐弟兩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忍不住都咧嘴笑了起來,余舒坐起身,一把將瘦弱的余小修從草地上拉起來。
“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的頭發...”
“嘿嘿,來我給你綁。”
***
“我跟你說,長門鋪街上那家賣云吞的,特別好吃,皮兒又薄,餡也香。”
余舒一路上向余小修宣傳趙大姐賣的云吞,不光把余小修的饞蟲說出來,自己的肚子也唱了兩句空城計,包里還剩有兩塊糕餅,她問過余小修,見他不吃,就又收了起來。
兩個人走回長門鋪,天已經黑下來,街頭巷尾掛起了燈籠,人來人往,茶香飯香,夜晚的街市別有一番熱鬧。
趙大姐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三套桌子都坐滿了客人,余舒和余小修站在邊上等了一會兒,才挨到座位,余舒因為和曹子辛來過一次,又和趙大姐說過話,怕認出來會添麻煩,下午出門就特意穿了余小修的短袍,就差沒涂眉毛,好在天黑,也看不出什么差別。
趙大姐眼神好,果然認出了她來,上前擦了桌子,沖她一笑,道:
“快坐,怎地沒見曹掌柜?”
“掌柜的有事,今天店里沒開門,我帶弟弟來吃云吞,嬸子給我們來兩碗雞湯的吧。”
上回余舒來吃飯,跟著曹子辛喊了老板娘趙大姐,被她一通笑,說她三十歲的人擔不起她叫姐姐,只讓余舒喊嬸子就成。
余舒和她寒暄,余小修有些拘謹地坐在一旁,不亂動,也不東張西望。
趙大姐一邊應著好,一邊伸手摸了下余小修的腦瓜,“這是你弟弟啊,叫什么名字?”
余小修不自在地低下頭,余舒替他答道:“叫小修,小修,喊人。”
“...嬸嬸。”要是劉嬸在這兒,一準要驚地瞪眼,余小修以前哪有這么聽余舒的話。
趙大姐應該是喜歡孩子,眼神軟和地看了余小修一眼:
“真乖,坐著吧,我這就去給你們下,今天包的餡兒多,保管好吃。”
趙大姐轉回去下鍋,余小修才小聲去問余舒:“多少錢一碗啊?”
“怎么你還怕吃不起啊,喏,咱們先把帳結了,”說著,就掏了錢袋,取了一角銀子放在桌上,又把錢袋給余小修,“給你拿著錢。”
余小修推給她,她不要,只好暫時接著,從里頭掏了兩枚銅板出來,在桌子上丟著玩,余舒無聊,就扭頭打量著四周,被街對面那座氣派的酒樓引去注意力,指著一樓門上的牌匾,碰了碰余小修,問道:
“那寫的是‘醉香樓’嗎?”
余小修仰頭瞅了一眼,繼續低頭丟銅板,“嗯。”
也巧,余舒剛認了那匾,就見一群少年少女簇擁著一個人從酒樓里走出來,站在門口道別,仔細看了,還都是“熟人”。
“薛少,今天這頓吃的真是舒坦,白天在你們家那頓沒意思,長輩多又不能喝酒,還是咱們自己出來好,那醉仙鴨,我可有兩個月沒嘗啦,下次我請客,也要挑這里。”
“嘁,你請的起嗎,剛才擺那一桌,少說要二十兩銀子,你娘才不會給你吧。”
“我同薛少說話呢,你插什么嘴啊。”
“好了,”薛文哲被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圍著,席間喝多了酒,頭暈眼花,揮揮手讓他們不要吵,大著舌頭道:“都散了吧,早些回家去,嗝。”
見他們出來,門前立馬來了幾輛馬車,坐車的坐車,走路的走路,人都散了,剩下紀珠,擔心地看著扶著柱子站立的薛文哲,道:
“怎么沒人來接你啊,要不坐我的車先走吧?”
“不用,”薛文哲擺擺手,眼睛已經花了,瞇著眼睛瞅著紀珠的兩個腦袋,“舅舅就在附近吃酒,說過來接我,你自己先回去,不用、不用送我。”
趕車的人催了一聲,紀珠無奈,不情愿地丟下他上了車離開。
余舒把那薛少爺抱著柱子亂蹭的醉相,和私塾里趾高氣昂的樣子一比較,覺得好玩,就多看了幾眼,余光一閃,隔壁桌吃餛飩的客人起了身,大步走向了對面酒樓。
她看著那個瘦高個兒的男人走向了薛文哲,她視線被擋了一下,不知他和薛文哲說了什么,再看時,薛文哲已被那人小心攙扶著,往這邊走過來。
“唔...”
“少爺這邊走,當心絆倒。”
這兩人打趙大姐的小攤邊上經過,直接走進了后頭幽暗的小巷子里。余舒頭沒轉,只是目光跟著這兩人直到他們背影消失,才皺了眉頭,直覺有些不對勁。
聽余小修說,薛文哲是劉家的表少爺,父親在京城是高官,為了學易,寄住在劉家,這堂堂一個少爺,從長門鋪到城東走路要大半個時辰吧,怎么連個接人的馬車都沒有,那紀珠一個妾出的小姐都有馬車接送呢。
好奇怪。
“兩碗云吞,慢用。”趙姐端了滿滿兩只大碗擱在桌上,一滴湯水都沒灑,碗里飄著香,比正常的分量要多少兩三只。
余舒回過神,正要道一聲謝,就聽“叮咣”一聲,余小修手里的銅板丟了空,蹦到了地上,咕嚕咕嚕朝后面滾去。
“誒,”余小修低叫一聲,站起來去追,一眨眼就跑進了巷子里。
余舒愣了下神,笑了笑低下頭,拿起來勺子,低頭先吹吹喝了兩口湯,抬眼瞅著巷子,耳邊隱約傳來一聲細小的破音,莫名地心中一慌,放下了勺子,站起來就沖進了巷子里。
“小修?”
她低叫了一聲,沒有人回應,她直覺到不妙,貼著墻往前快跑了十幾步,猛然看見前面隱約幾道人影,瞇著眼睛使勁兒看了,不遠處昏暗的燈火下,那個瘦高個兒,肩膀上扛著一個人,手臂下夾著一個人,正在和另外一個人低聲說話。
“到手了,怎么還多一個?”
“被看見了,一起帶走吧,是個男孩兒,留著說不定有用。”
“噓,好像有人過來了。”
汗毛唰地倒立起來,余舒第一時間就想要大喊出聲,這里是長門鋪街,人來人往,喊出來才是眼下最安全的做法,可事實上她剛剛張開嘴巴,就被人從后頭一掌劈暈了過去。
“你們兩個,做事太不小心。”
“馮哥,我們——”
“噤聲,車上再說,把這個小子一起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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