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姨,慧姨你走慢點,當心看路啊。”
余舒被趙慧拽著,推推搡搡擠出了人群,只得一手牢牢抓著有些驚慌失措的余小修,免得走散,身后頭好像還有幾個人在指點,議論紛紛說著什么“狗屎命”之類的話,愈發讓趙慧抓緊了她的手腕,腳步快了幾分,幾乎是橫沖直撞地離開了人群。
余舒心里頭其實也有點兒郁悶,換了誰被批個“狗屎命”恐怕都高興不起來,雖說那生辰八字嚴格說起來,是前身那個短命鬼的,而不算是她的,但誰知道她換了個殼子,是不是也會受這“狗屎命”的影響。
路邊的行人漸少了,趙慧就這么一路拉著她離開了三清會的地盤,才在路邊停下來,轉過頭,露出一張強顏歡笑的臉,捏著余舒的手,語無倫次地安慰道:“沒事,那人算的不準,你怎么會是個短命的,前頭那么大難都過去了,慧姨看你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哪像他說的什么,簡直、簡直是胡說八道。
看她慌地臉色有點發白,余舒反而沒了心思瞎想,點點頭,握牢了她的手,肯定道:“嗯,就是,你瞧那先生都多大年紀了,頭發胡子都白了,眼神肯定不好,紙上的字看不看得清楚都難說,定是給我看錯了。”趙慧見她臉上并無難過,心里這才好受一點,懊悔道:“真是,早知道就去排劉家的隊,圖個什么快啊我,不行,我們再去排一次,這次就到劉家去,說不定待會孔家也會來。”
余舒忙拉住她,求饒道:“快別去了,慧姨,好不容易擠出來再往那里頭走一回,我才是要小命沒了!”
余舒再三勸說,趙慧才放棄了再扎進人堆里的想法,余小修一旁悶悶不樂的,三個人心頭都吊著個“狗屎命”,都沒了再游玩的心思。
“那你們姐弟兩個在這兒等,我回去找你們曹大哥,咱們今天不逛了,看他同咱們一道回去不?”
“慧姨你在這兒,我過去找他,”余舒不想讓趙慧再跑一趟,怕她心不在焉地再出了差錯,就給余小修使了個眼色,不等她答應,便回身趄道觀的方向跑了。
“小余、小余——唉,這孩子跑那么快,我話都沒交代”趙慧跺跺腳,扭頭沖余小修道:“小修,那先生剛才給你姐姐批命的話,不能對外人亂說知道嗎?”
余小修點頭,他明白事理,曉得真被人知道他姐是那勞什子“狗屎命”‘不是好事。
趙慧想了想,又叮囑道,“也不許對你曹大哥講,知道嗎?”
余小修一樣點點頭,并不問什么,在他眼里頭,除了他姐,其他人都是外人,曹大哥也一樣。
。。。曹子辛最后是護送趙慧他們一起回了家,午飯在趙慧家里頭吃,趙慧在廚房燒飯,余舒大舌頭打下手,余小修和曹子辛坐在桌上大眼瞪小眼。
“小修,我們走散那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曹子辛覺得奇怪,先前從奇云觀出來,他們被人群沖散之前,這一個兩個都笑呵呵的,等再碰了頭,氣氛就怪怪的,回來的路上,余舒嘴里說個不停,一直在逗趙慧笑,要擱在平時,那幾個笑話,趙慧早就樂的前仰后合,今天卻連一聲笑都沒有,只是急匆匆地回了家做飯。
余小修慢慢搖頭,“沒有”慧姨說了,不能和曹大哥講。
曹子辛:“真的?
余小修眼睛看向一邊:“真的。“再子辛一看就知道這小孩在說謊,眼睛都不敢正眼瞧他,心里頭愈發擔心是出了什么事,吃飯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等飯后,主人收拾完碗筷,他起身告辭,借機叫住余舒:“阿舒,你上次不是說想要兩根細鋒的毛筆嗎,我昨天找了兩根出來,你隨我去拿吧,““好,”余舒點頭,對趙慧道,“慧姨,我去去就回來。”
“嗯”,趙慧卻是從頭到尾沒有額外叮囑余舒,在她看來,余舒自己肯定是不會把那“狗屎命”的事和別人講。余舒跟著曹子辛到對門,進了院子,曹子辛卻沒急著進屋,而是站在屋門口,回身看著她,問道:“出了什么事,我瞧慧姨臉色不好,像是在生誰氣,是不是你惹她不高興了?”
余舒無辜道:“我豆她開心都來不及,哪會惹她不高興。”
“那是怎么回事?”
“還不是三清會上的一位先生,”余舒摸摸鼻子,哭笑不得道:“說我命不好,慧姨才不高興的。”
曹子辛知道三清會上的先生多是有真本事,趙慧更不可能去找濫竽充數的來問,便問道“那位先生,叫什么?”
幡上寫著洪川易館,先生姓洪,年紀一大把,胡子花白。“曹子辛眼皮一跳,心里對上了號,便追問道:“怎么說的?“余舒看看他關切的臉色,心思一動,翻著眼皮想了想,漫不經心地晃著腦袋學道:“短命非業謂大空,平生災難事重重,兇禍頻臨陷逆境,終世困苦事不成——那先生說,我是個狗屎命。”
說到最后,余舒還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曹子辛,眨眨眼睛,等他變臉。
曹子辛只是愣了片刻,便飛快將錯愕收斂起來,皺著眉思索了片刻,才肅聲對余舒道:“命理之說,只能信個五六,這世上真能斷生死,判福禍的易師,不過一手之數,我說句不中聽的,就這義陽城里,還沒有。你若真是全然信了它,自暴自棄,才是傻瓜,阿舒,曹大哥認識你這么些日子,覺得你是個聰明上進,又有主見的姑娘,你該不會因為這三言兩語,就妄自菲薄,對嗎?”
曹子辛生的一副標準的雅人長相,濃眉,長眼,鼻挺,若不說他是個做生意的,任誰看都像是個做學問的文人,還是很有才學的那種,這種長相,說起道理來,很能叫人信服,要是他再板起臉,不笑,嚴肅一些,那在信服之個,還能讓人有些額外的踏實感。余舒心里頭那一點郁悶莫名其妙就沒有了,眉毛彎彎地看著曹子辛,趣聲道:“我要是信它,早就躲起來生悶氣了,哪還能站在這里提那檔子事,”
曹子辛仔細看她,確是沒事的樣子,遂放了心,溫聲道:“我進去給你取毛筆,你在這里等著。”
“好。”
曹子辛到院子里的小書房里找了找,不一會兒便拿了兩支毛筆出來,給了余舒。
余舒道了謝,曹子辛送她出門,看她進了對門,才輕輕將門掩上,手摸進袖子里,嗦嗦掏出一只小紙包,打開了,卻是一只綠椏點的桐木梳,小小的剛好能在發項上,要是趙慧看到一定能認出來,正是早上在三清會逛街時,余舒試戴過的,最合適的一把梳子。
手指在梳齒上撥了一道,劃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曹子辛苦笑一聲,握著這把銅梳,邁步去了書房,在書柜下面找到一只木匣子,將它輕放了進去,扣上。“什么?你要回鄉去掃墓?”
余舒早上一出門,就見到等在門外的曹子辛,聽他說要回鄉去掃墓。
“嗯。”曹子辛站在門口的臺階下,平視著這比他矮上一頭還要多的小姑娘。
余舒問道:“什么時候回來啊?怎么昨天沒聽你說起過?”
曹子辛道:“需得二天半個月吧,清明便沒回去,昨晚有長輩托夢,我心不安,還是去看看。你幫我轉告慧姨一聲吧,沒能向她辭行。”
“沒事,我幫你轉告,你路上可要小心啊。”
曹子辛點頭,看著她眼里的關心,忍不住又我叮嚀兩句,“你們夜里睡覺前多檢查幾遍門窗,出門鎖好門,天黑了少待在外頭,趕緊回家知道嗎?”
余舒聽他交待小孩兒一樣地叮囑自己,就笑道:“知道了,你現在就走么,要不我送送你?”
曹子辛苦搖頭,“我還要回去收拾下東西,租了馬車,你不是要到商會去,快走吧,莫遲到了。”
“嗯,”余舒轉身關上門,落了鎖,一扭頭正撞見他目不轉睛的目光,摸摸臉,以為是刷牙的鹽粒子沾臉上了,“怎么啦?”
曹子辛收回目光,“沒事,快走吧。”
“哦,”余舒跳下臺階,往前快走了幾步,又回頭,沖他擺擺手,咧開嘴露齒一笑:“曹大哥再見。”
曹子辛輕笑,點點頭,看她小跑著走遠了,在巷子口不見,才收起了笑容,一轉身,進了院子。
。。。余舒中午留在商會里同裴敬一起吃了飯,不是干餅就茶水,而是三菜一湯的好料。
半個月下來,裴敬一天更比一天中意余舒,要不是余舒聲稱她以前有過師傅,他真想要認她做徒弟,親把手地把自己會的都教給她,看她能學到什么程度。
今天裴敬讓余舒翻了一些泰很亨商會里的舊帳,讓她揪假款子,余舒半下午就做完,一筆筆挑出來,拿給裴敬看后,得他批準,提早回家。
余舒手里頭還握有一把銀角,想給趙慧買雙鞋子,作為那天衣服和書包的回禮,就向裴敬打聽了,在靠近萬象街的小巷子里找到一家裁縫鋪,挑挑揀揀,買了一雙蘭花底子的繡鞋,揣包里興沖沖地往長門鋪街去找趙慧,打算也像那天一樣,晚上回家給她個驚喜。
今天下午長門鋪街上的人,似乎格外的擠,尤其是小食攤這一條街段,人群好象都涌往一個方向,余舒正覺得納悶,就聽見過路往前頭趕的人閑話道:“快去看,聽說前頭路口打死了人,出了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