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寧怡深吸一口氣, “瓏煙，現在你可以說了。”
莫瓏煙擡眼，眸光盈盈, 似要看入她的靈魂。姨母爲人嚴厲, 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 可到最後自己卻成了別人眼中的一粒沙, 世事總是如此無奈……她輕嘆了口氣, 回過身，也不去看衆人，只是機械的說著自己的話, “明日我與凌天擎去小樹林赴約，殷殷二姨娘會提前回去, 做接應。依江湖中傳言, 九孤門一定會對犯人用一種軟骨□□——噬骨丸。殷殷就負責把這個毒給解了。”
“可如果她解不了呢？或者她根本一心讓碧翹死, 故意不去解。”莫飛問。
“這個就是姨娘自己的問題了。我不負責想這個難題，我只要結果。如果碧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那程諾就與她陪葬。”瓏煙冷冷的說。
“二姐！”莫飛激動的喊道，半晌不語，最後平靜的說，“二姐，你忘了爹教過我們什麼嗎？要做大宋江山頂天立地的好兒女, 有可爲有不爲。二姐, 你真是還是我二姐嗎？”
他木然的轉身, 純稚的臉上寫滿不解與感嘆, “二姐, 需要我做什麼？”
“你……”瓏煙眼中泛出點點光芒，咬牙忍住, “他們指定只要我和天擎去，你與其他人在樹林西側等著就好，那裡隱蔽，注意別被人發現，等我與天擎進去一炷香的時間後，你們便過來接應。”
“還有嗎？”莫飛沉聲問。
“沒了。”
“好！”莫飛一口應承下來，不再看她，轉過身，走出了房間，“我去看看程諾。”
瓏煙感覺彷彿窒息，重重責備的熱浪都滾滾向她撲來。她咬脣，“就這樣吧。”
“那我呢？”趙靖玄突然站起身，靜靜的看著他，一如往昔的冷冽，絲毫沒有責備的神色。
“你？”瓏煙與他的目光相撞，立刻別開眼，“王爺您隨意，瓏煙不敢隨意支配王爺的人手。”
靖玄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慌張。回想之前重重，瓏煙顯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心中便向漏了個洞，直要把人挖空一樣。連凌天擎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以瓏煙的聰明伶俐，更是沒有理由不知道。他難掩焦急，雙手握住瓏煙的肩，“瓏煙。”然後馬上發覺了自己的失態，輕咳一聲，步伐渙散，退了回來。
“那就這樣好了，”慕容寧怡心煩意亂，“瓏煙，這次就靠你了。”
“瓏兒，就按你說的來，”莫瑾燦起身，“只是，無論如何，你居然拿程諾作爲誘餌，這樣未免有失體面，這件事爹孃一定不會輕饒過你的。”
“這件事以後再說，”寧怡打斷她，轉向瓏煙，“我會跟姐姐姐夫說明情況，替你求情的。”
“姨母，就別提這件事了。”瓏煙垂眸，眼角依舊笑意融融，眼中卻已經滴下了晶瑩的淚珠，“不要求情，我寧願他們狠狠罰我。”
慕容寧怡又囑咐了天擎和瓏煙幾句，可心中對女兒的惦念放在第一位，便是這兩個人真的發生了什麼不測，只要能換回碧翹，她便是下輩子爲他們做牛做馬，都心甘情願。
“瓏煙。”趙靖玄還沒有離開，跟著她走在月光下。
“王爺，還有什麼要吩咐？”瓏煙緩緩道，“如果可以，請不要讓卉宇跟著我們。”
“瓏煙，”趙靖玄一把抓過她的胳膊，“在你心中，我就是這麼不堪的一個人嗎？”
“不是不堪，可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不是嗎？要殺凌天擎，怎麼能放過這麼好的一次機會？王爺向來懂得抓住機會，也善於利用機會！”
“你都知道了……”月光灑在趙靖玄的面龐，筆直的鼻樑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你也曾答應我，會把心中的想法都告訴我，你不是也沒有做到？”
“我是想做到。”瓏煙聲音大了起來，“我去你的王爺府，就是想問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你的態度，讓我感覺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說出過你心中的真實想法，憑什麼讓我對你掏心掏肺，把我當傻瓜一樣來耍嗎！”
“我只是怕你……”趙靖玄垂眸，眼中頭一次出現了類似悔意的東西，“卻沒想到最後還是這個結果。”
他語意淡漠，卻無比真誠，讓瓏煙不禁惻然，“爲什麼？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取天晴的性命。九孤門，程楓，還有你？”
趙靖玄心砰的一跳，可這個真相卻不能公之於衆。
“不能說對不對？”瓏煙輕哼一聲，似嘲笑似諷刺的望著趙靖玄，“你真的有能夠對我坦白的事嗎？”
“有。”靖玄斷然道。
瓏煙一怔，倒沒想到他會這麼爽快。
靖玄忽的向前跨步，一手摟在瓏煙腰間，一手揉著她的發，把她緊緊攬在自己的懷中，“要活著回來，不許出事。等著我……”他脣齒不清，已不知道而後說出的是什麼，只是雙臂似銅牆鐵壁一般緊緊箍住瓏煙，心中所有的悔恨不甘都凝解在這個動作中，令人窒息又讓人沉湎。
很久很久，瓏煙都回不過神來，王爺突兀的舉動讓她驚訝到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直到突然感受到腰間那掌心帶來的溫度時，才猛然掙開他，心突突的跳，“王爺，你……”
趙靖玄卻已經恢復常態，“沒什麼，記住我說的。活著回來，我會等天擎的傷好起來，與他一對一正面交手。”
瓏煙愣怔站在原地，腰間的溫熱褪去，彷彿從沒有存在過。
翌日傍晚，瓏煙和天擎向小樹林出發。天色還早，兩人不緊不慢的走著。瓏煙心知卉宇就在不遠處盯著，同時也知道王爺言出必行，他絕不會落井下石，在這個時候讓凌天擎腹背受敵。
與瓏煙些微的茫茫然不同，凌天擎的目光堅定，彷彿洞悉一切，堅實有力的臂膀半圈在瓏煙身旁。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護的瓏煙周全。
“叛徒程楓，我們按你的要求來了。你的人呢？”瓏煙算了算時間，殷殷應該都已經準備妥當。於是她不再耽誤，大喊出聲。
許久無聲，纔有細碎的腳步在樹後響起。程楓拍了幾下手，“瓏煙表妹果然好膽色，明知敵衆我寡還敢如此放肆吆喝。”
“哼，被大哥這樣擺了一道，我還能活下來，現在又有什麼好怕的。”瓏煙雙手環胸，悠然搭腔，彷彿絲毫沒有緊張，“敵衆我寡又能怎麼樣？比不上大哥給我純潔內心留下的陰影。”
“還是那樣能說會道，”程楓不屑的輕哼，他聲音忽而柔和，“就這樣前來，你真當你能活著回去嗎？”
瓏煙心中一震，看著程楓溫和的目光，彷彿又回到了從來，昔日的大哥關切的問候。回憶滾滾而來，她聲音有些哽咽，“大哥，你會放過碧翹的對不對？”
程楓垂首不語，擡起頭來目光變得陰晴不定，好似內心煎熬掙扎，“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程大哥，你想要的不過是我的人頭，我現在就在這裡，你放了碧翹，讓她和瓏煙一起平安回去。我的性命由你來處置。”凌天擎一探手，將瓏煙向自己的身後拉了拉。
“死到臨頭，還不忘到處留情。”程楓冷笑一聲，“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碧翹和瓏煙只有一個可以活著回去，你要保誰的命？”
天擎眉毛輕揚，目光如炬，“程大哥，我要的是兩個人的平安。”
“如果不選，碧翹現在馬上就沒命。”程楓嘴角一咧，殘忍的微笑。
“你！”瓏煙反脣相譏，“你當天擎是你，家人和美人之間，毫不猶豫的就選擇美人！”
程楓面色陰沉，“如此我就不客氣，碧翹的臉色也許會多幾道疤……”他緩緩拍手打暗號。
“程楓！”天擎著急的喊道，“放了碧翹，讓她平安的回去。”
程楓眉毛一挑，“這麼說是選了碧翹了。”他瞄了一眼瓏煙，見她臉色微微變白，氣息漸促，會心一笑，“碧翹出來吧。聽到你的情郎說什麼了吧。”
幾名九孤門的門人押著碧翹從樹後走出。
程碧翹容色慘淡，髮絲凌亂，可眼中放出的喜悅光芒足以感染任何人。她氣喘吁吁，“凌大哥，我就知道你不會留下我不管的。”
“碧翹，”程楓一展手，放開了她，最後不捨的望她一眼，在她耳邊輕語，“回去吧，好好生活，再不要過問江湖之事。大哥不想傷害你。”
“大哥……”碧翹淚水漣漣，卻不敢停留，迅速的向凌天擎奔去。
“碧翹，向西邊走。見到莫飛讓他們過來接應。”瓏煙扶過碧翹，沒有停頓，輕輕在她耳邊道。
“凌大哥……”
“他不會有事的，我拼了性命都會保住他好不好，你快走。”瓏煙焦急的說。
“可是……”
還沒等她說完，就聽得樹林西邊隱隱傳來的兵刃聲。瓏煙心一沉，難道莫飛他們被人發現了？
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間，程楓忽的一刀搶至，“瓏煙表妹，我也不想，可這是我表忠心的好機會。”
沒等她出手，天擎已經拔劍擋開。兩人的兵器相撞，內力相擋，立即牽動天擎的舊傷，他胸口一悶，踉蹌退後，血絲從嘴角涌出。
程楓狠辣一笑，一招“花前月下”指向天擎的咽喉。而瓏煙、碧翹正被那幾個九孤門門人圍攻，碧翹一聲慘叫，身子撲過，仍舊來不及替天擎解圍，卻引得旁邊兩個門人攻向她的破綻之處。瓏煙心中一凜，不敢大意，晶簫出手擋開那兩人，背後一人趕至，一劍刺入她的後心。
瓏煙慘叫一聲，無暇顧及自己的痛苦，睜大了眼睛看向凌天擎。
只見他擡臂格擋，“哧”的一聲衣袖破裂，一道刀痕留在他的胳膊之上，血水涌出。而程楓第二招已到，咄咄逼人，不取他性命誓不罷休一般。
天擎卻沒有理會這一招，回頭突然看著瓏煙，目光哀憐痛惜。
那一刀就對著天擎胸口重重下落，未等沒入他的肌膚，忽而幾道金光閃過，噼啪的打在程楓刀上，最後一道光正對程楓的眉心。
他心一急，兵刃脫手，向後閃躲。
天擎躲過一劫，瓏煙呼出一口氣，才感到背後火辣辣的疼痛。而後看著那金燦燦的金蛇釘，脫口而出，“令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