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皎潔奉了趙文的命開始對大王縣直機關的財務工作開始糾察,大王縣的這些單位一時間風聲鶴唳雞飛狗跳。
大王縣雖然窮,但是俗話說的好,破家值萬貫,再瘦的人身上也有二兩肉,但凡單位里的事情,就怕認真二字,平時大家沒注意,這會一想,到處都是毛病,大家心里都知道趙代縣長是借著查財務的問題來排除異己了,所以除了要考慮站隊的問題外,這幾天來找胡皎潔的人驟然多了起來,無他,因為胡皎潔如今就是趙文手中砍人的那把明晃晃的刀子。
往常和胡皎潔關系不怎么好的,如今和他見了面都做出兩人是兒時光屁股在一起玩過似的模樣,恨不得直說友誼長存、朋友萬歲的話,黏糊的很。
胡皎潔自己心里也明白,麥正浩那會,自己都沒有得到如此重用。
麥正浩喜歡攬權,趙文喜歡放權,這一攬一放的差別,就能顯示出一個人的志向和肚量。
胡皎潔這會來到了趙文的辦公室匯報工作,說:“縣長,經濟整頓工作開始后,辦公室先給下面發了一個自查自糾的通告,讓各單位限期將存在的問題報告上來,然后說明出現問題的原因,做出解決的方案,并且要他們承諾在一定的期限里改正,要是屆時不能改正的,縣里就對其進行處罰,并且縣里將在自查活動結束后開始逐個清理,要是發現了自查自糾中隱藏著沒有呈報的問題的,單位負責人和相關人員要負全責。”
趙文點點頭,說還有事
胡皎潔就說:“我看了一下,縣里這些單位的情況都差不多,原本咱們縣經濟就不景氣,大的問題不會存在,但是小毛病都有,這次自查,能夠起到警示的作用。”
“現在比較凸出的問題就集中在財政局和公安、交通這三個部門。”
趙文明白,財政局不說,麥正浩就將那里當做自己家后院開辟的菜園子,情況有些復雜,而公安局一向是一個相對強勢的機構,因為工作性質的因素,財務問題就很亂,平時大王縣的老百姓往往習慣的將警務人員看成了政府的化身,也有些警務人員素質不高,吃吃喝喝卡拿索要的事情很多,公安又有行政處罰權,抓賭博、查、處理打架斗毆、小偷小摸、坑蒙拐騙的以罰款代行政拘留的事情多不勝數,財務賬目上,隨意性就有些大。
這次的整頓,蒲春根正好就能借著機會將公安系統內部肅清一下。
而交通局和公安局的性質差不多,在大王,也就是這兩個單位平時的油水多,職權大些。
胡皎潔說:“縣長,我看,我親自到交通局去一下,公安局那邊,蒲局長還是很有原則的。”
胡皎潔當然知道蒲春根是趙文的人,而財政局那里,他覺得自己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于是就避重就輕了。
趙文明白胡皎潔的意思,說:“也不必,自查期限過后,你讓工作組入駐交通局,有事隨時匯報,你自己掌握,公安局這里,你還是要和蒲春根接觸的,他剛到大王,很多事情還要熟悉,你要幫他,至于財政局,讓他們直接來找我。”
胡皎潔見趙文將財政局的事情攬到了他的身上,就松了口氣,而讓自己和蒲春根接觸,意思就是要自己和蒲春根熟絡一下了,也就是說,趙文將自己和蒲春根等同起來,看成了他的人。
胡皎潔出去了,趙文就叫司機準備車,他站起來看看縣府大院,就出了門。
果琳的辦公室門開著,但是屋里卻沒人,趙文走的很慢,他一掃而過的眼神試圖從這間屋里尋覓著有關于果琳的一切,心里想著,她去了哪里
剛剛的轉過了樓道,還沒下臺階,趙文就看到果琳一只腳踏在臺階上,一只腳在下,身子卻側著,不知道是要上樓還是下,手里捏著一些紙張,看樣子是在思考事情。
趙文頓了頓,見果琳沒有注意自己,就走到了她的身邊,不說話。
果琳終于意識到了身邊多了一個人,她抬頭一看,說:“趙縣長,你要出去”
趙文就說是,果琳說:“我有事想給縣長匯報的,我們邊走邊談”
“果縣長的事情要是重要,我們回辦公室說。”
果琳說:“還是不用了,縣長你也忙,我就幾句話的功夫,是這樣,教委的黃耀明主任給我送來了一些東西,這些都是縣里的一些教育員工要求縣里頒發拖欠工資的意見書。”
趙文點點頭,和果琳走到了一樓,看著外面院里黃黃的土,說:“這樣,人窮志短,但是再窮不能窮教育,我再考慮一下,盡快給果縣長一個答復。”
“縣里這會是有些錢,杯水車薪,這個月的,還有以前拖欠教育系統的工資要是發完了,這些錢,估計也就所剩無幾了。”
果琳明白最近縣里的財政上有兩筆比較大的進項,一個是省扶貧辦撥下來的那三百萬,二就是賣皮件廠的錢,這兩筆錢,都是眼前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縣長搞來的。
果琳倒是沒想過要挪用那一筆扶貧款:“那,縣里能不能先給解決一部分這樣就能穩定一下大家的情緒。”
趙文點頭,果琳的困難自己必然是要幫的,黃耀明剛到教委去,這個時候要是給他一些錢,對黃耀明今后在教委開展工作也有好處。
司機站在車子跟前已經一大會了,果琳不走,趙文也不說離開。
果琳清楚,對于一個貧困縣來說,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趙文能明確的支持自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而且趙文給自己的感覺就是真的要給自己錢,不是和麥正浩那會一樣,嘴上都是敷衍,連明確的支持都沒有。
“謝謝縣長。”
“不用,禮拜天還回省里”
果琳看著趙文,說是。
“那,祝你周末愉快。”
“嗯,縣長你也是。”
趙文來到了沙泉鎮,李光明正好和劉毅康在院子里說話,趙文見了劉毅康就說:“劉經理,我正要找你,這就叫心有靈犀。”
劉毅康聽了嘿嘿就笑,和趙文握著手。
三人進到了屋里坐定,趙文就說:“這次劉經理建設新農村房屋的款子,交付之后我就讓給你清了。”
劉毅康的臉上都是笑,點頭說:“不急,不急,謝謝,謝謝。”
“接下來,縣里還有一件事需要劉經理鼎力相助。”
“聽說,劉經理從小就是干磚瓦活計的”
劉毅康就點頭,李光明嘿嘿的笑:“劉大經理三輩都是手藝人,他們家,木匠、瓦匠、工匠都有,父傳子,子傳孫,他這個建筑隊,就是一個家族產業。”
劉毅康平時都笑嘻嘻的,這會卻有些平靜,說:“我姥爺那會,家里是有些閑錢的,后來解放了,成分不好,我們老劉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沒有上學的。”
“不上學,不識字,總要謀個出路,怎么辦,只有學個手藝養活自己,于是,家里人干什么的都有,三中全會之后,政策允許了,我們就開始包活干,也就是老鼠娶媳婦,小打小鬧,一晃,就這么多年了。”
李光明就說:“塞翁失馬,那會沒上學,卻有了手藝,這會經濟搞活,靠勞動吃飯,你們就成了縣里先富起來的那批人,我說,你想想,當初你羨慕上學的那幾個人,這會哪個有你的錢多的”
劉毅康聽了又笑,說:“李書記說的也是,我錢也不多,不過當年不能上學,心里到底是難受了一陣子。”
“劉經理不是人大代表吧”
劉毅康搖頭,趙文說:“我看以你的表現,不光能做鄉里的代表,而且完全能當個縣人大代表嘛,我回去問一下,你們鄉的書記鄉長是怎么搞的,這叫識人不明。”
劉毅康一聽就愣住了,看了趙文好大一會,李光明就說:“怎滴不愿干”
劉毅康趕緊搖頭說:“哪能呢,謝謝,謝謝縣長,真是謝謝,我愿意,我愿意。”
三個人閑談幾句,劉毅康覺得趙文和李光明有話說,就說自己到工地上看看,你們兩位領導忙,就告辭了。
趙文看看外面沒人,就問李光明:“那天我問你的事情,你考慮的怎么樣”
李光明一直惦記著野豬林趙文說過的話,就回答:“我以前根本就沒注意過這種現象,那天經過縣長你的開導,才發現,大王封建迷信思想嚴重,而且屢禁不止,形成了一種風氣。”
“那,為什么”
“就是因為窮,干旱,兼帶著對大自然的不理解、敬畏、到演變成病態的心理寄托。”
趙文搖頭,說:“姚愛菊她們的祈雨活動要算是封建迷信,那么土洼那里有一個半齋先生,那人的所作所為又算是什么呢”
李光明見到趙文提到了姚愛菊,就沉默了,趙文說:“窮不能算是封建迷信的根本原因,只能說是一個因素,更主要的是人活著沒有希望,沒有奔頭,所以精神空虛,神靈就成了一種寄托,世界上難以理解的事物太多,所以人們心里就有了虛幻的東西,這不能算是封建迷信。”
“我國在東南的一部分省份,祭神拜佛已經成了一種產業鏈,屬于旅游資源,每年給當地政府創造的gdp值是很可觀的。”
趙文終于說出了自己長久以來的一個謀劃,問:“你想想,那些名山大川,哪個個地方沒有幾座廟宇,哪個廟宇里沒有幾座神像,這些神像終日被善男信女祭拜著,香火供奉著,難道都能說是封建迷信國家不是還有宗教管理局嘛,信仰自由,這是憲法所賦予公民的基本權利。”
李光明明白了趙文的意思,問:“那縣長的意思,是要在大王搞這些東西,可是我們的資源在哪里我們也沒有什么能吸引人的旅游場所,就是姚愛菊她們的跳大神算是民俗表演,可是總不能就在荒地里亂蹦吧”
趙文就微笑了一下,這個李光明還是很聰明的,知道了自己的意思,還能將姚愛菊的神婆行為美化成民俗表演的一種,也算是為自己的情人開脫。
看著趙文莫測高深的笑,李光明猛地就一拍自己的額頭,恍然的說:“啊呀,我知道了,縣長,你鬧活了這么久,蓋房子原來是為了這個呀”
李光明終于清楚了趙文的計劃,他選取了土洼和沙泉的一部分有代表性的百年老宅,然后蓋了新的房屋,就是準備讓那些老房子里的居民們搬遷到新農村房舍中,然后他又看好了野豬林那一塊的白地,就是準備將屆時已經空了的房子原封不動的重建到野豬林那里去,形成一個有特色的老屋建筑群,準備以此為基礎發展文化產業的。
這樣來說,趙文早就算好了每一步的步驟,包括和劉毅康的接觸,剛才還給劉毅康說還有事麻煩他,包括了提攜劉毅康當人大代表,都是一種手段,這些都是在趙文的計算之內了。
李光明心里一霎時不知作何想法,確切的應該說是想法太多了,反而不知道哪一條是重點,所以就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趙文問:“要是將那些老宅子集中規劃,重新的設計好,還就是用原來的材料修建,野豬林那里十余公頃的土地,應該夠用,當然,在重建上要下些功夫,比如說從前的房子基本上都比較矮,那么這會就要蓋的高大些,適應今后的需要。”
“在別的方面,也要動動心思,怎么能吸引人,野豬林前面的那一塊也很開闊,空閑的土地很多,今后還有很大的升值空間,在適當的引導和投資下,應該能形成一個民俗文化表演市場,從而帶動的產業鏈,將會是很樂觀的。”
李光明就說:“是啊,老宅子挪過來,要是處理好了,從外形上看,怎么看還都是老宅子,就是一個密集的古建筑群,那地方就像是已經存在了幾百年一樣,這不就是旅游資源”
“老房子原來的住戶有了新房子,心里必定樂意,我再去做做工作,肯定不會亂說話,加上今后這一塊如果發展起來,他們近水樓臺的,可以做一些小買賣什么的,這種好事打著燈籠都沒處找,再說,誰要胡嚼舌頭,我饒不了他還有,那個白仁丹在土洼神乎其神,很多外地的人都來找他,這個我是知道的,要是將他也給弄到野豬林老宅子里,那作用就更大了”
李光明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看著趙文,心里不由嘆服,這個小縣長,敢想敢干,真是太能了。
“只是,縣長,我總覺得即使有了這些,還是有些不夠啊。”
“你看,百年古屋,民俗表演、神卦大師,這才三樣東西,噱頭不夠啊。”
趙文點點頭,說:“不夠就去找,派出縣里的文史人員,發動群眾集思廣益,找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走街串巷的尋訪和大王有關的神話故事,歷史人物傳說,將這些匯集起來,編纂成冊,寫成文字的東西,讓學校的老師學生們當成課外讀物耳熟能詳,這樣就能形成一種文化風氣,而每個人都將一個傳說或者歷史人物的演義掛在嘴上張口即來的時候,沒有的也就變成了有,這就是資源。”
李光明的眼睛就亮了起來,趙文說:“沒有傳說,可以搜集,沒有歷史人物,我們可以挖掘,沒有神,我們可以自己制造。”
“就像老子李耳當年經過函谷關,他是函谷關的人嗎可是如今那里就留下了譬如紫氣東來、雞鳴狗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些不成一系的成語故事,但是不是真的和李耳或者那個歷史人物有關,幾千年的事情了誰還去認真的考據”
“我們大王人同是炎黃一脈,而中華歷史源遠流長,多如牛毛的那些歷史人物怎么就不能有幾個在大王小住幾載,或者是經過一下,從而留下膾炙人口的傳說與故事的我現在說玉皇大帝就是大王縣的人,就是從大王升天當了天庭的主宰的,誰能批駁說我是亂侃那你倒是說玉皇大帝是從哪里得道成仙的,你有真憑實據難道就能你說,我就不能,再說玉皇大帝就算不是從大王縣升天的,他也許有一天在天上凌霄寶殿呆的沒趣了,靜極思動,于是就化身凡人在大王隱居了一段時間,說不定還和大王縣的哪個凡間女子產生了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的,但是終究因為人仙有別,王母娘娘打翻了醋壇子鬧著要和玉皇大帝離婚,為了和平共處,也為了天庭大事,玉皇大帝不得不離去,和心愛的女人依依惜別,大王的癡情女子就終日以淚洗面,郁郁終生,蒼天為此感動,大王就沒日沒夜的下了三年的雨,從此后大王就干旱無雨,直到如今,這算不算是一個神話傳說我就這樣宣傳還寫進大王縣志,誰聽了不服氣,那他就來解釋一下為什么大王之所以叫大王而不是其他的名字,我說就是大王的老百姓在幾千年、幾萬年前為了紀念玉皇大帝和這女子的愛情,就將大王定名為大王的,因為天上地下玉皇大帝最大嘛,不樂意不接受我說法的人,他倒是告我啊。”
趙文說的有趣,李光明就跟著笑,到了后來李光明目瞪口呆,說:“縣長,我怎么覺得你說的,就是大王發生的真事呢”
趙文鄭重的說:“就像這世上原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人要是用了心,一切,皆有可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