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擡起頭來，看著滿臉怒氣的周通，有些怔愣。
周通的眼中怒意驚人，扭頭看向對面的目光奇異的女子，道：“你是誰，爲什麼要打白露？”
女子目光異樣地看著周通，鳳目微瞇，道：“你又是誰？你是什麼時候和我妹妹認識的？”
“你是白露的姐姐？”周通很自然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隨即怒色不減，冷然道：“就算你是她的姐姐，也不能打她！”
這份冷然，不是僞裝，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實。
“所以……你誰啊？”女子的聲音變得冷漠，眼神中多了幾分凌厲：“我管教妹妹，與你有什麼關係？”
“我就住在那裡！”周通很理直氣壯地指向出租樓一樓的樓梯間方向，冷哼道：“我是白露的鄰居，也是她的朋友！”
聽到咬字極重的朋友二字，白露嬌軀微震，目光怔怔地看著和自己姐姐爭鋒相對的周通的側臉，原本漆黑黯淡的目中，有一抹亮光，彷彿是從最爲黑暗的深處，綻放出來。
而那高挑女子聞言，一雙眼睛微瞇，彷彿是黑夜中盯視獵物的母豹，語氣略顯古怪地吐出兩個字：“朋友？”
容顏美麗的高挑女子說完這兩個字，便是目光落在了白露的臉上，道：“他是你的朋友？”
白露的目光從周通的側臉移開，再度看向自己的姐姐，她目光清澈，堅定中有一種先前沒有的神采。
脣角，有一抹柔美得讓人心疼的笑容暈染出來。
笑得那麼淺淡，卻是那麼開懷。
任何看這笑容的人，都必然會被這樣的純粹乾淨的笑容所感染，感受到笑容主人此刻內心中的那種莫可言說的喜悅。
就彷彿是在乾涸的不見生機的沙漠之中，有一朵小小的白花，小心翼翼地卻又奇蹟般地輕輕盛開。
哪怕是身爲白露的姐姐，此時看到白露流露出這樣的笑容，也是不禁呆住了。
妹妹臉上這樣的笑容，她並不覺得陌生，但卻已經足足有數年未曾見過，沒想到，會在今天，會在這樣的場合下，再次見到。
“是啊，我的朋友。”
女子神情微微恍惚間，聽到白露如此說道。
她能夠感受到，妹妹隱藏在平淡語氣下的那種……淡淡的驕傲。
就好像，是在炫耀一般。
炫耀著，自己有了朋友。
有了一個朋友……這是需要炫耀的事情嗎？
高挑女子默默地想著，心中莫名地像是針紮了一下，有著細小卻深沉的刺痛感覺擴張開去，迅速瀰漫了整個心房。
她終究還是心疼妹妹的。
妹妹先前的那番話，的確是猶如用一把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劃破了看上去完好的肌膚，將隱藏在嬌嫩肌膚下腐臭流膿的一面徹底暴露在了空氣中。
在大義的名義下，她的確是有著些許下意識不願去正視的不堪私心的，當這種私心被揭露，而起而是被妹妹整個當事人揭露，尷尬、羞愧、憤怒……種種複雜情緒一股腦之下，她纔會揮出了那讓自己後悔的一巴掌。
但終究……是她從小到大都最愛的妹妹啊。
別人是否需要炫耀，高挑女子並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對於自己的妹妹來說，這件看上去絲毫不值得炫耀的事情，或許真的是值得炫耀。
可是……這是不行的。
心中百轉千回，心緒複雜的女子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周通的臉上，用一種冷漠的審視目光從頭到腳打量了周通一眼。
不得不說，周通此時的賣相很差。
他本身就不是那種喜歡打扮的人，加上賣了一晚上的臭豆腐，衣服上頭髮上難免是沾染上了一些從油鍋裡濺出來的油漬以及臭豆腐特有的臭味，配上他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臉龐，頓時有一種辛苦農民工搬磚歸來的即視感……
高挑女子的眉頭忍不住就蹙得緊緊的。
她無論如何都不相信，自己的從各方面都不比一國公主差的妹妹，會和這麼一個從頭到腳挑不出一絲亮點的大男孩成爲朋友。
住同一棟出租樓倒可能是真的，但和妹妹的關係，多半也就是屌絲和被屌絲暗戀的女神之間的關係，平日裡兩人僅僅是點頭之交。
說不定，私底下，這屌絲每次跟妹妹打完招呼之後，躲回自己的出租屋，就開始做出一些噁心的事情來……
而且，此人身上真的好臭，像剛從糞坑裡出來一樣，難道工作是傳說中的掏糞Boy？
所以……事情的真相應該是這樣的。
自己和妹妹因爲一些事情吵得激烈，甚至失手打了妹妹，使得妹妹心情晦暗的這種情況下，恰好出現了這麼一根自稱是妹妹朋友的屌絲！
正常情況下，妹妹是不可能承認這種莫名而來的朋友關係的。
但是此時不同，對於心靈狀態極爲脆弱的妹妹而言，這根自稱朋友的彎彎曲曲的屌絲，就彷彿是一根絕境中看上去足以救命的稻草，讓她情不自禁想要牢牢抓住，乃至是出於可以解釋爲青春逆反的報復心理，她迎接姐姐充滿疑惑的目光，正面承認了，這根屌絲，是她的朋友！
以一種這樣的如同做賤自己的方式，來報復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姐姐。
以上內容，是高挑女子在用目光上下審視周通的短暫時間裡，所分析推理出來的自以爲合情合理的真相。
如果周通知道她的這番腦補，必然是會很誠懇地提出建議，這位姐姐你的腦洞好像開得有點大，確定不需要去修補一下？
而高挑女子在審視完周通，並且腦補出了所有的事件因果線之後，看著周通的目光已經是和看草履蟲沒有多大區別，冷冷說道：“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有資格當我妹妹的朋友的，哪怕是爲了白露，以及爲你自己以後著想，我也要奉勸你，以後離我妹妹越遠越好。”
聽到姐姐說出這番話，原本眼中有著絲絲小心隱藏的欣喜和驕傲的白露，臉色瞬間蒼白，眼中的神采變得有些渙散。
像燭火要熄滅一樣。
而在這時，周通卻是氣極而笑了，道：“我就搞不懂了，明明是兩姐妹，怎麼性格人品差別這麼大呢？白露是個自由人，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想跟誰交朋友就跟誰交朋友，你口口聲聲爲了白露，我就好奇你到底是把她當成妹妹還是任由自己拿捏的玩偶？”
“放肆——”高挑女子頓時面若寒霜，眼中寒氣四溢，盯著周通的目光像要殺人。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喜歡就會放肆。”周通語速極快地打斷了白露的姐姐接下來要說的話，道：“沒錯，我就是喜歡她，我要說我僅僅把她當成普通朋友估計你也不信！不過既然你這個做姐姐都不知道心疼妹妹，還不允許別人心疼她麼？多麼可怕的思想啊，究竟是怎樣的生長環境才造就出了你這樣扭曲的性格和行爲？你究竟是妹控還是虐待狂？打妹妹耳光讓你很有成就感嗎？我要是白露，早知道會有你這麼一個不可理喻的姐姐，我寧願在孃胎裡憋死也不出來——”
“你——”高挑女子氣得面色緋紅，眼中卻是煞氣驚天。
“你什麼你！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五行缺愛，從小到大都是習慣了以自我爲中心，忽略周圍人的感受，如果我沒猜錯，你在工作中大家都敬你讓你但卻沒有人真正服你吧？你這種人我看得多了，最擅長的就是高舉愛的旗幟打著爲你好的名義去對真正愛你的人進行實質上的傷害，最後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你別這麼看我，看也沒用，你要是問心無愧，你敢發誓說覺得自己沒對白露有一絲一毫的虧欠嗎？你要是敢發誓說沒有，我當場自盡，給你賠罪！”
周通話語連珠，根本不給高挑女子反駁的機會，噼裡啪啦把話說完之後，昂首挺胸，目光銳利地逼視著後者。
噔！
在這樣的逼視下，高挑女子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臉色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