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盡也。偏有古今癡情人一腔執念,施以筆墨,繪以前塵,又或掘其古蹟,交予萬衆共賞,盼得世人共情。可憐願與之參悟者不過十之一二。
又是幾載春秋朝復暮,幾度鬥轉換星移。一天資少女科技新星,雙十芳華憑空出世,研製以人腦資料數據博物館,引得滿世喧譁。科技智能取代歷史實館之聲甚囂塵上。
豈料辛苦半遭功業全無,一朝不慎傳輸錯誤,跌入異世。
人世之事既於現世得不到詳盡,教以魂夢舊遊,繹參前世傳奇,不知能否尋得另一番天地?
話及秦書睜眼醒來,看到佈滿紅綠相間圓形紋樣的古色圍帳,百思不解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支著身體起來,掀起帳子一角兒,打量起屋內環境。三面圍子架子牀,平齊式扶手椅,金獸嫋嫋吐霧,整潔而纖秀的佈局擺設。
憑著可憐丁點兒的歷史底子,料想許是落入了宋代。
“秦堂主,您醒啦?”清脆的呼喚聲,將其從萬般思緒中抽離出來,“這才睡了半個時辰,可還解乏?”一扮相似丫鬟的綠衣女子笑盈盈的立在她面前,纖手攏圍帳。
秦堂主?秦書懵懵地指了指自己:“我?秦書?”
綠衣女子被問得也是一懵,磕磕巴巴地回道:“對......對啊。”
竟與她現世之名未差分毫!莫非這不是一場穿越,只是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夢境不該有此般真切纔是。
綠衣女子瞧她不應答而若有所思的模樣,心下詫異,小心翼翼出聲道:“樓……樓主已經在臨皋亭內等候您多時了,您現在見嗎?”
“樓主?”
“幾日前,您不是和羽扇樓樓主約好今日一起共討藥理嗎?”
雖不知何以返得現世,但摸清周遭環境總是沒錯的,指不定收穫返回現世的線索。
便下定主意,即刻去見綠衣姑娘所說的羽扇樓樓主。
迴廊盡,越曲徑。遠見春草池塘旁,青竹滴翠環繞處,一玄衣者立於亭下。步移近前,人影漸晰。
是以驕陽以光描其八尺形,光影成斧勾他棱角廓。說來也奇,這刀刻分明的英氣臉,只因那雙似笑非笑的狐貍眼,倒顯得溫潤了下來,以落拓不羈之態映入眼簾。
見秦書近前,那狐貍眼含笑似月,道是無情卻有情,既是柔和又溫情。而面對她毫不避諱的探究性目光,亦是不惱,也不出言打斷她這般肆意打量的行爲。
秦書直視著對方眼睛問道:“說來許是離譜又蹊蹺。一覺醒來,恍若隔世,此前種種竟已忘卻大半。你可知此爲何番?”
此話帶有試探性,一來試探對方的來歷背景,二來是想試探對方答話有無破綻之處,妄圖從他話裡探聽到返回現世的提示。
對方聽此言,面露訝異,孤疑地上上下下打量起秦書。
似若確認是如假包換的本人後才道:“我最近可沒得罪你吧?這好端端的開的什麼玩笑?”
他又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喃喃道:“不對,讓秦書這人玩笑或扯謊,只怕比要她殺人放火還難……”隨即想到了什麼,“你可知我姓甚名誰?”
秦書搖搖頭。
對方蹙眉,二話不說執起秦書的手腕。
秦書生性不喜旁人觸碰,反應過來正欲掙脫,卻聽他正色道:“別動,讓我替你診診脈。”
診脈?秦書汗顏,並不認爲以自己的這種情況,對方能診斷出個什麼結果。
看他閉著眼,眉頭緊鎖認真把脈的模樣……倒是在此番試探中,他的種種反應和舉動,看似並無可疑之處。卻也不知此人是否真能信得過。
診斷良久,他才收回了手。
“如何?”
他搖了搖頭:“從脈象來看並無奇怪之處。你身體可有不適?或者近期飲食上與往日有何不同之處?當然了,你身爲醫者,想來這些也不需我多言……”見秦書面露尷尬之色,驚道,“你不會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吧?”
見秦書點頭,他來回踱步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像突然反應過來什麼,望向秦書:“等等,你之前不是說只是忘卻了大半?怎會連自己都忘了?”
秦書立即岔開話題:“所以我是誰,你又是誰?”
花了一炷香的時間,秦書終於瞭解到了大致信息。現時值北宋,而自己正位於北宋的開封城內。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男子乃是開封城內羽扇樓的樓主藺遠近,同時也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羽扇樓明面上只是個茶館,事實上做的是消息買賣的生意。因羽扇樓在開封掙出了些名氣,前來購買消息者熙來攘往,大家便客氣尊其一聲藺樓主。
自己的身份則是醫藥世家聚雪堂的三堂主。據說聚雪堂世代行醫,子弟衆多,加上各地分堂行事獨立,爲方便管理,這纔有了堂主之銜。每五年根據各項考覈評選出前三甲,共同打理堂內事務。
“意思是除我之外還有另外兩個堂主?”
“正是。”
秦書沉默了一陣,到底還是介意,過了半晌悶悶追問道:“意思是我只得了第三?”
“……”
藺樓主明顯被這個問題噎了一下,心道秦書果然是秦書,哪怕莫名其妙失了憶,爭強好勝的性子倒還是一點未變。
頓了一下才答道:“考覈評選不僅只是看個人醫術,還要結合資歷和閱歷。據我所知你們聚雪堂歷代都是年長者排在前,大概這不成文的規矩,也視爲一種對前輩的尊重吧。”
秦書贊同地點點頭:“理應如此。”
“再說了,你的考覈能通過,多多少少還不是靠了我的幫忙。這些年來,你診治的那些個疑難病患,所缺的珍貴藥材,多少靠羽扇樓替你尋得的?”擠眉戲謔道,“我看你妙手回春的名聲,一半都該歸功於我纔對。”
秦書對此不予置評,只問:“那你今天找我是爲何事?”
“本是應約來與你同討藥理。但看你現在這個情況,想來還是我自個兒琢磨罷。”末了又囑咐道,“你也莫胡想,白白擾神,不定明兒一覺醒來又恢復如常了呢?”
秦書思緒紛雜,點點頭也不多言。與之道辭後轉身離開。
“秦書。”
才走了幾步,背後又傳來藺遠近的喚聲,停了步子,回頭望向他。
“你記得也好,忘了也罷,我一直都在。病了總會痊癒。不要慌張,更無需害怕。”
不知是楊柳惹春風,還是那風解禁了楊花,亂撲人面,偏又迷人眼,教人恍惚一瞬什麼都看不真切。不知是因那嗓音醇厚又低沉,還是言辭懇切,或者只是來到這異世後,心神確有些許凌亂。
這一字一音揉落在三月春風裡,倒像真給了安定的力量。
他所言不差。不要慌張,更無需害怕。只是......秦書瞇了瞇眼。確該如此,只是該靠自己。
既見故鄉渺邈,歸思只當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