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颳過,枯黃的雜草如波浪般翻滾。
風中瀰漫著血腥味,吶喊聲,慘叫聲,以及兵器切入皮肉擊碎骨骼的悶響聲,隨風而來。
楊陌與桑布廝殺的同時,其他人也都陷入苦戰(zhàn)之中。
主動發(fā)起進攻的,乃是人數(shù)處於絕對劣勢的墨門。就在陳七一刀劈出之後,楊陌飛身接應(yīng)陳七,同時甩出楊千雪之前抓他的飛索,把陳七向自己懷裡拉。陳九、顧晴各自射出一輪亂箭,隨後拔出短兵發(fā)起衝鋒,呂皓則一馬當先揮動長戟開路,向神貍硬探發(fā)起肉搏挑戰(zhàn)。
神貍這些硬探馬軍也各自揮舞刀槍,迎著墨門子弟衝上去,兩支人馬的生死搏殺正式開始。不管神貍隊伍裡有多少老兵油子又有多少人心懷鬼胎,在嚴苛的神貍兵法面前,他們誰都不敢在主官撤退前擅自逃離。
過去的神貍士兵以身體強壯馬術(shù)精湛外加能騎善射聞名,紀律性則是最大硬傷。尤其是部落制度下,各部頭人都要考慮自己的實力,吃肉的時侯自然人人奮勇,到了啃骨頭的時候,都要計算下得失。能避則避,能退則退,很少有人願意拿出本錢硬拼。尤其到了需要堆人命的時候,更是各懷鬼胎臨陣脫逃,往往因此導(dǎo)致大敗虧輸。
這種現(xiàn)象直到哈梵統(tǒng)合草原十四部之後纔有所改觀。他奉行嚴刑峻法,對各部視如豬狗隨意打殺。其恢復(fù)了哈桑克時代的軍法,在戰(zhàn)場上如果軍官不退後士兵先退,則所有士兵都要問斬。如果主將不退部將退,則所有部將都要斬。哪怕是各部落族長違反軍法,也同樣難逃一死。
這些老兵油子可以偷奸耍滑,可以推脫磨蹭,這些都是在制度內(nèi)找漏洞,多貍也沒法把他們怎麼樣。但如果他們敢於違反軍法擅自逃走,就算是部落裡的大貴人也一樣人頭落地。所以在桑布選擇迎戰(zhàn)之後,他們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咬牙向前。
總數(shù)超過二十的硬探馬軍有一半左右失去了坐騎,被迫徒步迎戰(zhàn)。剩下的騎兵這時候也很難完成包抄動作,只能進入正面衝殺環(huán)節(jié)。
顧晴的女子身份讓她遭遇了更多攻擊,在神貍士兵看來,女人的體力終究不敵男子,相對於陳九以及呂皓,她無疑是個軟柿子。本來墨門就是以寡敵衆(zhòng),一下子她身邊竟然圍上來七個人,一小半的敵人都把她當作目標。
拳風呼嘯刀光閃閃,顧晴一瞬間以爲自己的戰(zhàn)友都已經(jīng)死了,戰(zhàn)場上只剩下自己和敵人。自己的第一陣,就要陣亡。既然如此……那就死的像個英雄吧!
雲(yún)中兒女都有捍衛(wèi)城池殺敵報效的覺悟,並不會因爲是女兒身就有所優(yōu)待。倒不是說墨門不近人情,事實上墨門從不會強迫女子從戎,而是這些女子自己主動要求接受武藝訓(xùn)練。原因也非常簡單,神貍?cè)藖K不是講道理的羣體,女子尤其是年輕女子遭遇他們基本就等於不幸。
哪怕是爲了保護自己,也要練本領(lǐng)防身,如果想要活得更自由,不至於隨便被安排個男人嫁了,能夠自己掌握自己命運,學(xué)武加入武者小隊就是最佳選擇。
像是秋分小隊岑霜,就是顧晴最大的偶像。她可以三十多歲不嫁人,也沒人敢逼她,就在於岑霜是個優(yōu)秀的武者,沒人能夠強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顧晴也想像岑霜一樣,自己主宰人生,不需要受其他人安排。
這條路註定不好走,除了練武的辛苦以及性命考驗外,女人在戰(zhàn)陣上往往容易遭遇更多傷害。這是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的事,而母親對她的建議只有一個:把本事練好,哪怕真的遭遇不幸,也可以多殺幾個人。
外表和藹可親容易接近的顧晴,殺性實際遠比男人重,哪怕是呂皓、楊陌這些夥伴,也並不清楚這個秘密。之前那名神貍士兵的言語,讓她精神高度緊張,以往從母親以及其他女性長輩那裡聽到的悲慘故事在腦海裡反覆迴盪。直到楊陌一箭射殺敵手之後那些畫面也沒有消失,畫面中的不幸女子變成了顧晴,但是情景卻逐漸變化。從被動受害變成敢於反抗、拼鬥、同歸於盡!直到她第一次放箭射殺神貍?cè)俗T時,心頭的惡獸已經(jīng)把牢籠撞得搖搖欲墜,此時則徹底釋放!
死吧!大家一起去死吧!
顧晴陡然發(fā)出一聲長嘯,身行略略下伏,如同離弦之箭朝最近的敵手撞過去,手中刀用力劈斬,直取對方頭頸。她的對手亦是個弓刀健兒,同樣咆哮著迎戰(zhàn),可就在雙方即將撞到一起的剎那,這名神貍士兵與顧晴四目相交,心裡卻是打了個寒顫。
這個南曜女子的眼睛怎麼……好像是發(fā)瘋的野獸?作爲一名老獵手,這個士兵只在山林裡那些狂獸身上看到過這種眼神。所有有經(jīng)驗的獵手都知道,遇到這種眼神的猛獸絕對不能正面硬拼,只能讓它先跑過去,再從後追擊。正面硬抗只有死路一條。野獸如此,人又怎樣?
神貍士兵有了片刻恍惚,身體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招架的動作也慢了半分,然而就是這半分就要了他的命。
顧晴尖叫著揮刀,眼前這些神貍士兵變成了自己幻想中那些施暴的魔鬼,自己要在受害前儘量多殺幾個。出手的速度和力道比起平時強出何止一倍?這名神貍士兵本來很有把握的招架,卻發(fā)現(xiàn)架了個空,隨後就只覺得手腕一陣冰涼,緊接著便看到自己的手連著手上的刀從眼前落下。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脖頸處便感到一陣冷風吹過……
其他神貍士兵的兵器也已經(jīng)從幾方面刺來,從遠方甚至射來兩支箭。顧晴長刀揮舞架開幾件兵器,又抓住這名神貍士兵的死屍當作盾牌,讓兩支箭都射在死屍身上,隨後推著死屍朝另一名神貍士兵撞去。對方是個有力之人,鐵錘呼嘯做響,一錘砸在這具死屍之上,顧晴的刀卻透過屍體直接釘在這名力士胸前,用盡全力捅刺衝撞直到把兩人都釘在一棵大樹上爲止。
在這個過程中,也有幾件兵器落在她身上,可是她根本不在意,仗著墨門軟甲堅固以及及時卸力不讓自己受致命傷。在釘死這名敵手之後也不拔刀,而是撿起他掉下的鐵錘回身砸出,把一名神貍士兵的腦袋砸成了爛西瓜,同時左手平舉一拳揮出。
從側(cè)翼衝上來的神貍兵高舉著軍刀身行忽然僵住不動,片刻之後緩緩倒下。他的雙目以及額頭各釘著一枚弩箭,顧晴左手手臂上的三枚臂掛弩箭一次性射出,結(jié)果了這名對手性命。
飛濺的腦漿與鮮血噴了顧晴一臉,她卻不覺得噁心,反倒是伸出舌頭舔了一口,隨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接著自腰間抽出兩柄匕首,雙眸如同獵豹般盯著另外幾個圍上來的神貍兵,嘴脣慢慢張開一口銀牙在日光下閃爍著森然白光,低聲呢喃著:“死!”
那幾個能夠搏殺虎豹的神貍硬探,這時候全都站住不動,竟然不敢再往前衝。他們感覺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頭雌獸。不管誰上去,都有可能被吞噬。顧晴環(huán)視幾人,隨後兩腿猛一蹬地朝著一個神貍兵衝上去,其他神貍兵卻是不敢上前而是四散奔逃去找別的對手。
他們被這個女人嚇壞了。
呂皓拖著長戟疾奔而來,他殺了兩個人,自己也受了一處傷,不顧一切地跑來支援顧晴。可是當他好不容易衝過來,卻發(fā)現(xiàn)神貍兵開始逃散,隨後就發(fā)現(xiàn)騎在神貍兵身上的顧晴,正用匕首朝著敵手的頭面瘋狂捅刺,一擊、一擊、又一擊……
她也感覺到了呂皓的到來,擡起頭朝呂皓看了一眼,將匕首狠狠插入神貍士兵的臉,撿起這名士兵丟棄的刀,朝著其他敵人衝過去。呂皓只覺得此時的顧晴異常陌生,甚至讓他有些恐懼。
他搖搖頭,跟在顧晴身後衝過去,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人,總要保護她。
也就在此時,楊陌與桑布的較量分出了勝負。
楊陌單刀變雙刀的手法讓桑布很詫異,但也只是詫異而已,不至於因此遲疑。不管怎麼變化,最終還是要成功砍下對方的腦袋纔有用。因此他只是加快了奔跑角度把身體伏低,朝著楊陌衝撞過去,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壓制對手,讓對方那些花哨的動作發(fā)揮不出作用。
也就在兩人即將撞在一起時,起風了。
颳起的不是寒風,而是刀風。楊陌的雙刀舞動如飛,漫天刀氣瀰漫,刀鋒形成了一道致命的龍捲,如果桑布持續(xù)撞過去,註定被絞成一團碎肉。他只能被迫轉(zhuǎn)入防守,把彎刀舞得風雨不透,不讓對方有可趁之機。
楊陌的身形如電腳下不停,圍著桑布旋轉(zhuǎn),邊轉(zhuǎn)邊低聲道:“你們在草原我們在南曜,大家各過各的日子多好?你們放牧我們耕田,你們想要什麼用牲畜換,大家都有好日子過。非要靠著自己人強馬壯來燒殺搶掠,覺得那樣很威風很光彩?我爹從小就告訴我,當強盜是最丟人的事情,你們爲什麼不明白?如果一個人認爲誰刀快誰就該活下去,那他活該死於刀下。你是第一個,你的部下也一樣!”
言語混在金鐵碰撞之聲裡,除了當事人外人可能都聽不見。桑布的刀舞的很快,楊陌的速度也很快,彷彿兩人從頭到尾兵器只碰撞了一次。楊陌忽然收刀退後,桑布卻依舊在原地狂舞,過了片刻之後才漸漸收住刀勢不動。
一聲金屬碎裂的聲音響起。桑布手中彎刀刀頭落地,隨後刀身紛紛破碎化作粉末落了桑佈滿頭滿臉。也就在這時,桑布忽然發(fā)出一聲怪叫,周身上下無數(shù)傷口同時向外噴血,整個人變成了一個血肉噴泉。
原來在方纔的對拼中,他已經(jīng)不知捱了多少刀,只是楊陌出手太快,這些傷口直到這時才發(fā)作。而他一身巫術(shù)法器都被阡陌石所破,無法發(fā)揮作用,這位草原上優(yōu)秀的射鵰兒,神貍十四部中出色的勇士,成爲了楊陌寶刀下第一個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