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東東年紀輕輕又從小被溺愛,哪里受過這份氣,更不懂得忍氣吞聲、暫避一時的道理,只見他雙拳緊握,擺好架勢便是沖了上去。
“野狗,受死!”
錢東東雙拳握在身前,腳下步伐也緊緊跟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姜盡酒面前就接連揮出了四五拳,可這拳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十分奇怪,姜盡酒分明絲毫未動,錢東東卻是一拳都沒打中,看那拳勢走向,與其說是打不中,倒不如說像有一陣強風將錢東東的拳擋了開去。沙風雙眼微瞇,定睛一看,只見姜盡酒的身上似有氣息微動,形成一道屏障將他的整個人都籠罩起來,是以錢東東的拳頭才屢發不中。
“好內功!”沙風不禁喊了出來。
錢東東臉上更掛不住了,他心知自己絕不是這人的對手,但他既然已經決定要爭這口氣,就是咬牙也要自己扛下來。
“看我的穿石掌!”
“虎形拳!”
“龍爪功!”
錢東東不知換了多少招式,可姜盡酒就是紋絲不動,一段時間過去,饒是錢東東自己也累的趴在桌面上,嘴里大口喘著粗氣。
“吃飽喝足,也該動一動了。”
姜盡酒緩緩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上關節,發出好幾下“咯咯”聲,眾人看他起了身,都免不得倒吸兩口涼氣,咽了咽唾沫,那不單單是畏懼,眼中更有幾分期待,如此近身看姜盡酒出手的機會,這些江湖中人是絕不會放過的。杏采兒身為這屋中唯一不會武功的人自然不懂他們的心情,但她看看這個將她護在身后的年輕人,他的眼中也像那些人一樣放出了光芒,那是一種渴求,正如饑渴之人看見了豐盛的飯菜一樣。
只見姜盡酒轉過身看著錢東東,慢慢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來將他衣服后頸一提,就像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再看時,他已將錢東東扔在地上,也不管旁人眼光,一屁股坐在他身上,靴子就那樣踩住他的頭,將他半邊臉都踩在地上,動彈不得。眾人不免有些失望,沒想到姜盡酒根本不屑于動手,但看錢東東而今樣子,錢莊眾人又是冷汗直下,哪里還顧得上欣賞別人的功夫。
“沙師傅!快出手救我!”錢東東趕緊呼救。
沙風面露難色,哪里敢上前,聽錢東東叫得多了,就干脆轉過臉去,不敢看他。錢東東目光一轉看向閻闕和項沖,那二人也是無可奈何,只好學了沙風,一同別過臉去。錢東東心像沉到了煙湖湖底,變得冰涼,他雙手抓著地面,指甲刮著地板發出“嘎嘎”的聲音。
“前輩這般做法,莫非也是狀元郎所為?”
眾人忽地甩頭看去,竟是之前落入窘境的王家少年。
“晚輩雖是江湖后生,但‘酒狀元’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前輩如此行事,如何對得起江湖上對你的美譽?”
“哦?我倒是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時候有人稱贊過我了,”姜盡酒拿過酒壺喝了一口,又抓過桌上剩的那盤花生米,“你說與我聽聽怎樣?”
王家少年看了錢東東一眼,說道:“江湖傳言說當年前輩為了卻亡父心愿,棄武從文寒窗苦讀而后高中狀元,此為大孝;后來,前輩痛恨官場黑暗,憤然棄官,深入江湖精修武藝,四處漂泊,經常教訓山賊路匪,將所得金銀周濟窮人,此乃大義。我等后生晚輩初入江湖自有不懂禮數的地方,但像前輩這般大孝大義之人,卻將一個江湖后生踩在地上,那與方才這三位所做又有什么區別?若是天下都得理不饒人,那正邪還有何不同?”
姜盡酒聽了他的話,臉上的笑意竟然收起了幾分,他仰起頭,一口氣將酒壺中的酒全部喝干,然后看著面前的年輕人。
“你知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姜盡酒行事從來都是不正不邪,今日我替你教訓了這個狗東西,說不定明日我就把你扒光了衣服扔到街上去。年輕人,莫要以為你在江湖上混了幾年就懂得多了,這里面的水可比你想的深的多。哼,什么忠孝禮義,都是狗屁!”
他將手中的酒壺和餐盤都扔在地上摔得粉碎,鄙夷地笑了一聲,自顧自地繼續說著話。
“昔日我武藝未精之時,也想過出人頭地,卻受盡人冷嘲熱諷,說我乃是癡心妄想,甚至將我抬起來扔在大街上,那時你口中的正道何在?后來我武藝有成,追捕一位江湖大盜,他傷重身亡之際,最后的囑咐竟是要我將他所搶財物莫要盡數歸還,留下一些給他不到五歲的孤女,你又說說邪道何在?你說我今日做的不對,那我問你,我今日若不出手,躺在這地下的該是誰?你身后的那個丫頭可還保得住清白之身?”他站起身來,一腳踢開錢東東,“江湖龍蛇混雜,不平之事數之不盡,姜盡酒只求做事問心無愧,至于正人君子,還是留給你們這些后生大俠去做好了!”
姜盡酒坐回自己酒桌旁,吃著已冷的剩菜,而錢東東終于得脫,他爬起身來,狠狠地瞪了諸人一眼,就沖出酒樓去了,沙風等一眾隨從也是趕緊跟上,不肯繼續留在這是非之地。
年輕人看著錢莊眾人一眼,轉而過來盯著姜盡酒,他看起來又是之前那副潦倒書生的模樣。王家少年走到姜盡酒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禮:
“晚輩無知,口出狂言,還望前輩寬宥。”
周圍只有人咀嚼飯菜的聲音。
“……”年輕人臉上有些尷尬,但也不敢抬頭,“前輩出手相助乃是義舉,我竟還無端指責,實在是不該,但望前輩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年輕人一般見識。”
“哼,你是年輕人,我才四十不到,莫非又是老人了?”
“晚輩只是……”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了?”姜盡酒截住他的話。
“晚輩王瑛瑾,年歲十八。”
“嗯,我記住你了,”姜盡酒淡淡說道,“自我成名以來,尤其是風云榜面世后,知道我的身份還敢像剛才那樣跟我說話的,你是第一個。”
王瑛瑾抬起了頭,卻反而說不出話。
“看樣子,這丫頭是準備以身相許了?”姜盡酒目光轉向杏采兒,忽地又笑了起來,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前輩這是哪里話來?!”王瑛瑾急忙辯解,杏采兒臉上紅云泛起,連話都說不出來。
“唉,年輕人就是好啊,想愛就愛,想恨就恨,在江湖上過得累了,隨便找個女人成親就是了。”
“前輩名冠天下,還怕沒有女子動心么……”杏采兒紅著臉,低聲說著。
“你可知道成親要什么?”
“也許,聘禮?紅娘?”王瑛瑾試著回答。
“錯了,要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而我,算不得男人。”他吃完最后一口菜,也不管身旁兩個年輕人臉上的驚訝和奇怪,兀自站起身來用袖子擦擦嘴就向酒樓外走去。
“人問我要多少酒,我道還來九兩六……”
他唱著不知道是哪里的歌,大搖大擺地就走了出去,剩下王瑛瑾和杏采兒兩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