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淺把他晚上進入虞永志辦公室的情況告訴了白領偵和王坤,并且把他拍攝下來的照片傳到兩人的手機上。
那是一把左輪手槍,二戰以后在軍隊中被淘汰,但是還是有很多外國警察喜歡使用,左輪手槍對瞎火彈的處理十分簡便,性能可靠,所以很受歡迎。虞永志這個人白領偵聽說過,他本來在一所二流大學學習測繪,畢業后就到泰和去上班了。白領偵會知道他,是因為有一次王坤帶著掃黃組去抄一個酒吧的場子,碰上一個喝的爛醉的年輕人擋在那里發酒瘋,大罵王坤,王坤火了,把他按在墻上搜身,結果從口袋里搜出一包粉兒來。
這個年輕人就是虞永志,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來跟警察發瘋,這下身上被搜出毒品,他的酒也嚇醒了一半,連忙說這不是他的。王坤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這家伙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指著王坤的鼻子罵,當然要挨點教訓,王坤二話不說把他銬回警局去了。其實王坤那么老辣的眼神,他一進來就知道哪里有問題,虞永志從那邊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撞到幾個人,那時候有人偷偷把白粉放進他的口袋里了。那幾個人也已經帶回來了。
最后是虞美人打了個電話來求情,虞永志才被放出去。他在警局錄口供的時候說,他常常被家里人嫌棄,他姑舅,就是泰和的老板吳泰,也很看不起他。靠著關系上位的工作都被搞成這個樣子,他覺得自己很失敗。
虞永志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很笨的人,王坤不知道哪里來的閑心,居然開始教育他,告訴他既然人不聰明就要好好學習,不然沒有人看得起他了。這個虞永志居然開竅了,大概手上帶著手銬,所以聽警察的話想聽圣旨吧。他回去細心研究專業,后來才當了測繪組的組長。
白領偵覺得,是那一次惹事進警局讓虞永志完全清醒了,他本來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心中還有一股稚氣和戾氣,相當憤世嫉俗。他不像吳傷那樣家世好,有優越感,所以什么都不怕。虞永志的父親是虞美人家鄉的一個遠房親戚,父輩都是農民,爺爺輩比較親近,吳家沒人把他當自己人。他沒有后臺,進了次局子,害怕自己的一生就這樣毀掉了。當時虞永志是想去考公務員的,不過落榜了,他還想再考,害怕留下了案底,就沒辦法考公務員了。
出來之后的虞永志成熟了很多,他還很感激王坤那次抓他,給王坤送去不少禮物。白領偵聽說這件事,就是因為王坤收到禮物的那天,正在辦公室給同事們散煙。這個虞永志不懂事,禮物用快遞直接寄給王坤,那么大一盒東西擺在辦公桌上,王坤要避嫌,所以就每個人都分了點,都是煙酒一類的東西,也不算值錢。
這樣子老實巴交的一個家伙,辦公室里面怎么會藏著這些秘密呢?
白領偵覺得不可能,于是她回復藤淺說:“我覺得這些東西可能不是虞永志的。你想,他是在泰和成立好久之后才作為一個員工加入進去的,說不定那個暗格在他去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在里面藏了什么東西的那個人應該是吳泰。”
藤淺心想也是,虞永志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那么高級的保險柜的人物。他前兩天還很開心地告訴幾個同事,說他買了一套按揭房,裝修一下,明年開年就能住進自己的房子了。這樣一個連買套房子都必須按揭的人,必定沒有什么貴重物品需要用到保險柜。
可是如果是吳泰在那里藏了東西,就說得通了。這棟房子是他修的,那個暗格應該是修完之后再隔離出來的,就像現在住在頂樓的居民喜歡把樓頂再加蓋一層房子來出租一樣。這樣就算是房子的原始設計者也不知道這個暗格的存在。虞永志當然也不知道。他又不是藤淺,抱著一個私下的目的來研究這棟樓房的結構,一個辦公室,只要有個桌子方便辦公,隨管它修成什么樣子?誰管里面有沒有暗格?
吳泰那個老狐貍!白領偵和藤淺起初都以為他會把那些重要的東西都藏在自己家里,沒想到他居然明目張膽地放在公司里!真是夠膽子,這樣就算人家到他家里去抄家,也抄不出這些東西來,這可比那些在家里床底下或者是魚塘里面藏東西的人聰明多了,看來吳泰并沒有看上去那么猥瑣無知,起碼他很清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面會有什么?是吳家偷工減料的記錄本么?還是賬本?
有了這個暗格當鋪墊,白領偵進一步地想,這家伙竟然喜歡用這一招,那么他的賬本會不會根本沒有藏起來,而是大大方方地跟真的賬本放在同一個地方?于是她告訴藤淺:“搜財務室,翻找那些看起來最不像賬本的文件,說不定能找到真的賬本。”
藤淺答應了,他說可以找個機會進去看看,不過那里戒備比較森嚴,與其晚上偷偷進去,不如白天找機會摸進去。反正他們這個工作,每勘測一個地基就要到財務室去報告一次,這樣月底就根據打坑的數量來發獎金,他進財務室的機會有很多。
白領偵回復他說“好”,短信剛剛發出去,就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白領偵打開門,外面站著外環區分局的另外一個女警——也是白領偵來這里之前的唯一一個女警,出現在了門口。這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身材因為生了兩個小孩而變得有些臃腫,不過她的動作還是很利索。她的丈夫也是外環區的警員,她丈夫姓蔣,因為喜歡站在門口發呆,所以外號叫蔣門神,大家都叫她蔣太太。
門一開就一陣熱氣擠進來,蔣太太一邊叫熱一邊關上房門,她的聲音不像大媽,很好聽,很溫和。
“哎呀,這天真熱!你說這么熱的天還在外面作業,我們家門神也太不容易了!”
蔣太太個性很爽朗大方,她聽到人家給丈夫起外號,覺得很好玩,就自己也叫丈夫作“門神”,久而久之竟然成了昵稱。
白領偵在這里一邊都抓抓街頭打架斗毆啊,醉漢鬧事之類的小案子,其它案子她沒有過問。
“又有什么事兒嗎?這么熱的天兒他們在外面跑!”白領偵端了一杯涼開水給蔣太太,問道。這外面是正午,太陽毒辣,警察最怕的就是這個點兒遇上事故要出警。
“可不是嘛!”蔣太太咕嘟咕嘟喝著水說,“上回那些棚戶不是燒起來了嗎?上面現在下文了,說那片地區太不安全,天氣這么熱,很容易著火,所以讓我們協助外環區政府,把那個棚戶區拆了!我們家門神和局長他們上午跟過去的,剛剛他打電話給我,說是局勢很亂,那邊住的都是些無業游民,又有好些混子,攔在門口說不讓人拆房子,現在吵起來了!”她一口氣說了這些,低頭猛喝了一陣水,接著又說:“現在局長讓咱們得空的警力都趕緊過去看看!”
怎么突然要拆掉棚戶區?白領偵心想,她上次去棚戶區的時候,人家告訴他這里有一股黑勢力暗中在管理,是不是公家想要搗毀這股勢力所以干脆就先把這個棚戶區給他拆了?
如果是明著要搗毀那團勢力的老窩,可以直接派警察去圍剿,可是現在政府成立了拆遷辦****這檔子事兒,說明并不是單純想要搗毀那個勢力。這有可能是他們聽說棚戶區出了事,怕影響業績,所以決定趕緊把這里面拆了。但是他們可能聽說這里面有些黑勢力在罩著,所以專門動用了警局的力量來協助。
但是白領偵知道,這件事情單純的動用警局力量還是不夠,農民可能覺得政府很厲害,警察很牛逼,但是那些混混就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們會指示里面的良民們抵抗,然后制造警民沖突,軟硬都不吃。這么下去報紙就容易亂寫。天干物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的情況還是請當地的黑老大出面比較好解決。
白領偵反正也沒事兒,就打算去看看。她開著車載著蔣太太往棚戶區開去,大老遠地就看見棚戶區門口幾輛警車一字排開,旁邊的空地上還有兩臺推土機。那條進入棚戶區的小巷子外面圍著一幫警察,已經有記者架著攝像機在拍攝了。里面有些穿著邋遢的人站在那里,看不清楚樣子。不過好像沒有什么嚴重的沖突,只是棚戶區的居民堵在門口不讓警察和政府的人進去
一般的老百姓都是盼著拆遷,因為政府要給錢,而且給得不少,只有價錢實在談不攏的時候才會起沖突,不過這么個棚戶區都是窮人,按理說大家應該盼著拆遷才是,怎么會發生沖突?
白領偵把車停在路邊,下車走進人群里。她看到警車的旁邊站著已經全副武裝的同志,趕緊走過去。
“怎么了?那些人朝你們扔東西了還是怎么了?都拿著盾牌。”
“差點打起來!”一個同事說,他帶著厚厚的帽子,整個臉都是汗,“不過這里面好像有個人是頭頭,正在跟政府的人談判,說得有模有樣的,說他們有些是被強征了土地的農民,有些是無家可歸的孤兒,還有幾個是退伍軍人!他要政府給予妥善的安置和社會保險、醫療保險以及再就業安排!”那同志說著抽了一口煙,然后朝著地上“呸”了一口。
白領偵當他要罵那些刁民,沒想到他卻罵了政府的人:“那些混球真他媽雞婆,這也不想給那也不想要,看著人家窮硬是要欺負!照我看,那同志的要求不過分!”
說著就指給白領偵看,“你看,那個穿迷彩褂子的,他說他是退伍兵。90年退下來的,無家可歸了才住在這里。”
白領偵從警察站立的縫隙里往里面看,果然看到一個老頭子站在那里,穿著迷彩褂子和短褲,腳上是雙軍膠鞋。他雖然老了,肩膀還是筆挺的,一股軍人之風表露無遺。
“一個退伍兵怎么會呆在這里?他們的就業不是搞的挺好的嗎?”白領偵疑惑地問。
“總是出了什么事,才會搞成這個樣子!”那同事說。警察和軍人也有惺惺相惜的感情,所以這個同事此刻非常憤憤不平。大概也是看到那個老退伍兵站前頭,所以圍在外面的警察也很和顏悅色,此刻已經充當起一個調停的角色。
白領偵上去拉了拉外環區局長的袖子,用眼神表示她有話要說。局長看到是她在這里,想著她應該處理過這些事,就跟她走到人群外面。
“我看這事兒還是請一請道上人來勸,”白領偵壓低了聲音跟局長說,“這些人不是省油的燈,他們有老大罩著才敢這么跟咱們討價還價,我們沒有說話的份兒,我覺得您最好去市局,把林警官叫來。”白領偵猶豫著還是說出了這個名字。
“你是說林杰警官?”局長問,白領偵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