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七月,離劉宏被害一案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
市局的會議室今天異常熱鬧,因為過去的一個月劉宏被害一案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省廳來人了。
鄭長風站在最前面,安靜得像個小貓。他低著頭,雙手很服帖地壓在褲縫線上,省廳來的人站在他前面,唾沫橫飛。
“你說好好在查案,說什么查案的同志都是好同志,怎么到現在沒見抓到兇手?我看你找的就是兩個廢物!”那人對著鄭長風吼叫,脖子憋得通紅,白領偵還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別扭的領導。
當領導要有當領導的氣度!白領偵心想,那個腦袋大脖子粗的熊樣兒,跑到這里來跟鄭局指手畫腳!不就是會說兩句好聽話,辦事不要臉,舔狗屁股能舔得那幫孫子舒服么,才竄上這個位置的,說白了就是他媽個小秘書,拿著雞毛當令箭!
她還有一大票要罵的憋在心里,這會兒慢慢罵,也夠她消磨好一陣子的時間了。林杰倒是懷疑省廳的品味,要找秘書,不是三S美女,也該是細皮嫩肉小白臉兒啊,怎么找這個屠夫一樣的玩意兒?
那屠夫還是在上面唾沫星子亂濺,“什么案子復雜?查不出來你還有理了你,我告訴你們,查不出案子來就是你們無能!不許找借口!身為一個人民警察,連案子都破不了,算什么人民警察?”
白領偵心中又是一笑,心想這您可是罵了好多人啊,警察有治安、戶籍、刑偵、交通等等,又不是每一個警察都要破案!那些戶籍民警可是不用管這檔子閑事兒的……她偷偷看了林杰一眼,后者也是一臉的笑憋著,四目相對,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怕被那屠夫看到,白領偵裝作撿東西彎下腰去,林杰則是把頭埋在臂彎里,整個身體都在抖動。
鄭局長很懂得這類人,狐假虎威。拼死拼活擠破腦袋鉆到這個位置,就是想要在人面前逞威風。在暫時沒辦法料理他的時候,千萬不能挫了他銳氣,得讓他慢慢威風,瘋夠了,自然就消停了,萬一說了什么他不中意聽的,指不定回像瘋狗一樣亂咬,那時候可就不好看了。
所以鄭局長很聽話,幾乎不頂嘴,就等著屠夫在那兒把兩個腳站成八字形,唇齒翻飛。鄭局口中不時唯唯諾諾道:“是是是,我們一定照辦,省廳說什么時候破案,我們一定破。”
那屠夫翻著白眼又說,“你們怎么破案是你們的事,我負責傳達省上的話,話帶到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總之這個月必須把兇手給我抓到,不然,小心上面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屠夫說這話的時候鼓著眼睛,活像一只癩蛤蟆。
切,還真把自己當上面人啦?什么叫做“必須把兇手給我抓到”?兇手是為你抓的嗎?白領偵學著那屠夫翻白眼的樣子給林杰看,林杰差點憋笑憋出內傷來,他的肩膀一直不停地抖動,只是那屠夫在跟鄭局說話,根本沒看到后面有人這樣搞怪。
幸好是個瞎子!林杰心想,自己這么大的反映屠夫都沒看到,萬幸啊萬幸。只是可憐了鄭局長,在這么個東西面前居然能撐這么久的時間,真是我等屬下之福,天下蒼生之福啊!
白領偵已經不行了,好在她個子小,就蹲到會議室的桌子底下去笑,紅布擋住了她。還好這屠夫一來就開始數落人,還沒等到飯局的時候,鄭局長拉著得力的手下來敬他酒,不然他肯定就認識了白領偵。以前不管是哪里來人交流視察,鄭局長一介紹白領偵,那些家伙就會特別注意她,尤其是有次省長下來視察工作,吃飯的時候鄭局特別介紹了白領偵,還說她是省廳白局的女兒——白領偵的父親以前當局長的時候很出名,“白局”幾乎成了他的專屬名詞,進了省廳也在用。省長還贊白領偵是“虎父無犬女”,還親切地叫她“小白”。總之不管哪個飯局,總會有領導特別注意白領偵。
還好省長長得還不賴,人模人樣的。要是這屠夫叫她小白,白領偵非吐出來不可。
無聊的“接受省廳訓話暨抱廳長秘書大腿會議”總算結束了,輪到吃午飯。安排的是全城最好的一家火鍋店,因為屠夫秘書說他愛吃火鍋,大家顯得其樂融融。白領偵心說,你吃我的口水,我吃你的口水,當然其樂融融了!她看到那屠夫秘書就反胃,特地跟鄭局和林杰求情,說她不想去給那人敬酒,因為那人看起來色瞇瞇的。
林杰表示同意,但是鄭局長說,你不能不去啊,你這個級別的人里,年輕漂亮的就你一個啦,要是那胖子事后知道你沒去給他敬酒就不好了。
“你是白局的女兒,他敢打你什么主意?”鄭局說。
白領偵說:“既然他不敢打什么主意,那就算我不去給他敬酒,他時候知道了,也不敢說什么呀。”
“你怎么缺心眼?他知道你故意不去敬他酒,豈不是要記恨?”林杰提醒到。
白領偵也就不得不去了。那屠夫秘書果然盯著她左看右看,一邊點頭一邊露出怪異的笑容,那笑容就像豬看到豬飼料一樣,很惡心。好不容易敬完酒,白領偵趕緊逃跑,留下鄭局和林杰兩個人在那兒應酬。
林杰心里覺得很苦逼,因為他也很討厭這樣的場合,卻不得不去逢迎,白領偵卻因為是女子而有借口逃脫。雖然有些孫子偏偏喜歡灌女人的酒,但是白領偵,他們還不至于來碰。
“呸,麻痹的真不知天高地厚,什么東西,也敢在老子面前裝!”林杰暗自罵著,臉上卻不得不拉著笑容。他向一個同事使眼色,那個同事會意地微微一點頭,就湊到屠夫秘書耳邊去八卦,把林杰的身份說了。那屠夫臉色一變,趕緊端著杯酒過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邊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一邊又吐了好多阿諛的言語出來,林杰自然有了一股優越感,同時也更加鄙視這個屠夫。
丫的居然來之前都沒打聽一下,連那葫蘆僧都知道要抄一張“護官符”,這屠夫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來了。這種人還怕他不再陰溝里翻船?可不是每個人都像我林大爺這樣好心,還專門托人把門戶報給你聽啊!
林杰嘻嘻地笑著,也就走開了。那屠夫喝得爛醉,一會兒說火鍋好,一會兒又說酒好,鄭局陪著笑臉說招待不周。林杰卻只想趁著那屠夫喝醉了,把他給打一頓,然后就說是路邊看廁所的小混混打的,因為屠夫半路去吐弄臟了人家的廁所。
渾渾噩噩的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回到市局已經是傍晚,林杰回家洗了個澡才來的。他本來不想這么勤奮,無奈那屠夫秘書帶下來的話是,這個月必須破案。這尼瑪的一大堆瑣事都沒搞清楚,好不容易找到點線索又被滅口了。一時間上哪兒去找個兇手給省廳啊?所以白領偵說他們必須加把勁兒再研究研究,至少要找到一個知情人。
林杰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鄭局長也在,這讓他吃了一驚。鄭局長好和藹地笑著說:“沒辦法,省廳都催了,我也得幫著干點事兒。”
林杰覺得這鄭局長簡直就是勞模,一局之長這么勤勞操心的真的很少了。白領偵倒是覺得這鄭局長來不來都是一回事兒,因為他也不會真的手把手去查,五十多歲的人了,又不是干刑偵出身的,也就是吩咐吩咐手下做事而已。
“我去周圍看過,叫交通部的人調了那幾個路口的監控錄像來。”白領偵也看過天橋周圍的錄像,想看看有沒有錄到跟兇手有關的東西。因為小警員送劉宏出去的時候,車子都故意躲在了一個有遮擋的位置,沒有拍到全貌,所以白領偵覺得,這個兇手在天橋置放頭顱的時候,也一定是選擇了攝像機角度的。
果不其然,她翻到那一節錄像的時候,發覺只有一臺攝像機,能從一個傾斜的角度拍到懸掛人頭的地方,中間還擋著一部分天橋的鐵架。人頭發現的時候天色很早,所以放人頭的時間應該更早,劉宏是死亡時間是半夜,于是白領偵從十二點的錄像開始看,一直看到五點為止,天橋下面都還是空空如也。
差一刻六點的時候,白領偵終于發現動靜。一顆頭就那樣飛過來,然后繩子不只怎么卡在天橋上,頭顱就懸掛在天橋之下了。可惜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帶著頭顱飛過來,又是怎樣掛在天橋上的。
當時還開著路燈,光線不足,攝像機還開著夜視功能,所以拍下來的圖案是綠呼呼的顏色,更加看不清楚了。白領偵猜大概是有什么重物在繩子的一頭,另一頭系著劉宏的腦袋,拋尸者拿著繩子那頭的重物一扔,就帶出頭顱來,掛住了天橋的鐵架。
白領偵把錄像放出來,然后說了這一點,鄭局長覺得很有道理,他鼓勵白領偵好好查,說相信她一定能查出兇手,然后離開去泡茶。白領偵并不覺得局長親自泡茶有什么,因為在她眼里,鄭局也只有泡茶的份兒了。他本來就是借調過來的局長,以前也不是管重案的,沒經手過什么大案子。這個男人很適合做官,因為他謙和平易,隱忍大方,長于揣測人心。可是他并不會辦案子。
“也好,”鄭局長走去泡茶的時候,林杰雙手從后面撐著辦公桌說,“這個消息起碼說明,上面的意思是繼續查。那我們要顧慮的東西就少了。”
白領偵點了點頭。有時候確定誰是兇手很容易,但是要確定該不該這個人是兇手卻很難。最難揣測的,始終都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