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那淡漠的姿態,自她被帶進宮來,便是這樣。
一晃已經過去數十年。
皇帝幽幽長嘆:“這么多年,你還在怪朕把你留在宮中?”
那時他也不過是個皇子的身份,而她只是浪跡江湖的一位歌女,他隱瞞了身份。得了她的芳心。
本以為他登得大寶,可以將她留在身邊,不想這卻是分崩離析的開始。
“臣妾如何敢責怪皇上。”嫦昭道,臉上蒙著的白綾之下,再也不見那靈動無雙的美眸,“臣妾只是不適合再待在宮中?!?
“宵天都已經快要十八了,你還是整日都在想些不切實際的事情!”皇帝冷諷道,“這十八年來,你虧欠他太多。”
“陛下不必拿臣妾當幌子,您這父親又是怎么待他的,別以為臣妾眼盲了便不知情?!?
皇帝眉頭深蹙。
嫦昭繼續道:“您的后宮之中,多臣妾一個不多,少臣妾一個不少。何苦呢……”
“你已經是朕的女人了。朕不會放你走的,你就別再肖想這些事情了?!?
嫦昭凄然一笑,“是啊,宵天也不過是您眾多兒子中的一個,可有可無,就算死了也不過是在皇陵的墓碑上又多了一行字而已。”
“住口!”皇帝怒喝一聲。猛地站起身來,“朕本以為這么多年你的腦子早就該清醒了,沒想到還是這般糊涂!”
嫦昭面無表情。
皇帝怒沖沖出了涼亭,緊走幾步忽地停下來轉頭道:“剛才朕問宵天想要什么,不想他卻答只想向朕討一生辰的賀禮?!?
言罷,拂袖離去。
嫦昭靜靜站在涼亭之中,身形一動不動,臉上白綾卻已然被潤濕了一塊。
過了許久,她才摸索著回身坐下。
“洪嬤嬤。”她喚了聲。
從涼亭的后面轉出來一名宮嬤嬤,“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將我慣用的香準備出一份來,等宵天過生辰時送過去。”
洪嬤嬤的神情猛地一變,“娘娘……您……您真的要……”
“就按我吩咐的去辦吧?!辨险牙淅涞?。
“娘娘。您要三思呀!”洪嬤嬤跪在地上,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上。
嫦昭微微嘆了口氣,“這便是他的命,他不該來到這世上,我也不該留在這宮中……”她慢慢轉過身去,扶著廊柱摸索著下了臺階,一旁宮女上前扶了她,慢慢走開了。
洪嬤嬤看著亭中的金鼎香爐,全身不住的顫抖。
……如果把這香送給緋王,也許過不了多久,緋王的眼睛也會像嫦昭娘娘一樣……再也不能視物。
可是緋王是她一手帶大的,眼睜睜看他在宮里掙扎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
娘娘,您的心為何這么的狠,緋王殿下可是您的親生兒子。您真的忍心看他變得和您一樣嗎!
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蘇府,梅霜居。
慧香撩簾進門,一股清淡的香氣撲面而來。
臨窗的桌案上擺著一尊石制香爐,香煙裊裊,若是閉上眼睛,很容易就錯認為自己置身于林間小路上。
清草野花的芬芳,鳥兒的羽毛,晨珠的清透,全都參雜其中。
一襲素衣的蘇白桐跪坐在桌案后,一手持著書卷,另一只手支著香腮,正讀的全神貫注。
慧香放輕腳步,低聲喚了句:“小姐?!?
蘇白桐轉過頭來,清透的眸子里帶著一絲疲憊。
慧香有些不忍,昨夜小姐制香很晚才睡,可是她現在又要來打擾。
“什么事?”蘇白桐問。
“楚府的孫叔過來了。”慧香擔憂道,“說是您之前制的香出了問題?!?
“哦……”蘇白桐應了聲,目光重新落回書卷上,再也沒了下文。
慧香無奈的笑了,之前她還擔心小姐聽說自己制的香出了問題會著急,看來是她自己想多了,小姐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動搖。
“孫叔想請您過府去重新制香。”慧香小心翼翼道,“不過老爺好像有些不悅,老太爺也很生氣?!?
蘇白桐頷首,卻始終都沒有開口主動問上一句。
慧香知道自家小姐就是這么個寡淡性子,她要是不急,就是火上房也是徒勞。
“茶?!焙冒胩焯K白桐才冒出一句。
慧香立即去倒茶。
梅霜居這邊主仆兩人慢悠悠的享受著新制的熏香,前院那邊此時卻是急的不行。上上邊號。
孫叔正等在前堂,蘇老太爺跟蘇明堂也在坐,可是前去梅霜居傳話的人一去不復返,半天也不見蘇白桐前來。
蘇老太爺臉色更加難看,“我早就說過,好端端的大家閨秀,學的什么制香,現在出了事,人家找上門來了,她倒好,躲著不見!”
蘇明堂也有些著急,轉頭去看邢氏。
邢氏一臉委屈,“妾身已經派人去了梅霜居那邊,想來是白桐那孩子怕擔責任,不敢來?”
孫叔不屑的瞥了眼邢氏,蘇白桐會怕擔責任?他才不信呢。
當初在來京都的半路上,他可是見識到了蘇白桐的鎮定跟果敢,大半夜的就敢坐在馬車里品著茶,看他們射殺劫匪。
那得是多大的氣量,多大的膽識才能做到這一點。
邢氏被孫叔盯的渾身不自在,不由道:“要不……妾身再差人去問問?”
蘇老太爺冷哼一聲。
邢氏只好硬著頭皮去安排,這一次下人回來的倒是快,稟道:“大小姐說她知道了?!?
知道了?
眾人全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
“知道了為何不來?”邢氏再也忍不住,叫起來。
前去傳話的下人一臉茫然,“夫人也沒說要請大小姐前來啊……”
邢氏一口氣險險沒上來,這事還要說么,人家都尋上門來了,不就是請你出面么!
給楚府制的香出了差錯,難道她一點就不急嗎?
要是換了別人只怕早就巴巴的跑來了。
孫叔正色道:“既然這樣,就煩請夫人再差人去傳次話,我們公子有請蘇大小姐前去制香,蘇小姐若是嫌我家公子心意不誠,待我回去準備,到時紅緞鋪街恭請蘇小姐大駕。”
此言一出,邢氏等人全都傻了眼。
紅緞鋪街……這得多大的排場!
楚府這次上門來不是說蘇白桐制的香出了問題嗎,怎么一點怪罪的意思都沒有?
她本以為能指著這件事好好的讓蘇白桐得次教訓。
沒想到卻反而成全了她的臉面……